第9章 初习武艺-《玄元太子修道录》

  净乐国的秋,总带着金戈铁马的气息。皇城西北角的演武场,日日传来将士们的呐喊,护城河边的芦苇荡里,偶尔能瞥见巡逻禁军的甲胄反光——国王虽崇尚文治,却也深知“武备”是安邦之本,尤其边境偶有蛮族滋扰,更需磨砺将士。

  玄元七岁这年,身形已如修竹般挺拔,褪去了孩童的圆胖,眉眼间添了几分英气。他依旧爱读道经,爱观星象,却也多了个新去处——演武场。国王说:“身为太子,不仅要懂文,也要识武。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二者不可偏废。”便命护国将军赵虎亲自教他骑射武艺。

  赵虎是净乐国的名将,出身行伍,一身武艺勇猛过人,曾单骑闯过蛮族大营,斩将夺旗。他初见玄元,见这孩子眉目清秀,手无缚鸡之力,心里本有些不以为然——怕是学几日便会喊苦。可第一日教拉弓,他便惊住了。

  演武场的靶场边,摆着几张弓。赵虎选了张最轻的“小力弓”,递过去:“殿下,先试试拉满,感受一下力道。”寻常七岁孩童,能将这弓拉开半满已是不易,他本想先教些基础架势。

  玄元接过弓,手指轻抚过温润的木柄,忽然问:“将军,这弓为何左边稍厚,右边稍薄?”

  赵虎一愣,这才想起弓匠曾说过“左阳右阴,阳刚阴柔,方能蓄势”,可他用了十年,从未细想过这点,一个七岁孩子竟一眼看穿。他刚想解释,却见玄元左手握弓,右手搭弦,吸气时小腹微收,拉弓时脊背挺直,竟摆出个标准的“满月式”,动作流畅自然,仿佛练过千百遍。

  “这……”赵虎惊得后退半步。那小力弓虽轻,要拉成满月也需几分力气,更别说这架势——肩不耸,肘不抬,腰不晃,正是军中苦熬三年才能稳住的“定弓式”。

  “殿下练过?”

  玄元摇摇头,指尖轻轻一松,弓弦“嗡”地一声弹回,震得空气都在颤。“刚才看将士们拉弓,觉得该这样用力——气沉丹田,力从脊发,就像道长说的‘太极生力,由内及外’。”

  赵虎这才想起,这孩子连梁柱的阴阳都能看透,对“力”的领悟自然不同常人。他不再敢小觑,从头教起:“拉弓要‘三平’——肩平、肘平、靶平;放箭要‘三稳’——心稳、手稳、眼稳……”

  玄元学得极快。教站姿,他看一遍便记住“脚分肩宽,重心在脐”;教瞄准,他能说出“眼、准星、靶心,三点成一线,这是‘道生一’的理”;教放箭,他问“箭离弦后,便由不得人,这是不是‘势不可挡’?”

  不过半月,他便能拉开稍重些的“柳叶弓”,箭能射到五十步外的靶上,虽不中红心,却也离得不远。赵虎愈发惊奇,这孩子不仅学得快,还总在招式里悟“理”,仿佛学的不是武艺,是另一种“道”。

  九月初九,秋猎之日。国王带着文武百官去城郊围场,玄元也跟着去了。围场里林木茂密,野兔、山鸡随处可见,将士们策马奔驰,箭如流星,不时传来“射中了”的欢呼。

  赵虎给了玄元一张“青冥弓”,比柳叶弓沉些,配的是特制的小箭。“殿下试试?百步外有只山鸡,站在松枝上。”

  众人都围了过来,想看看太子的身手。只见玄元翻身上马,动作虽不熟练,却稳当。他骑马行至百步外,勒住缰绳,转身,搭箭,拉弓。阳光照在他侧脸,额间朱砂痣格外鲜亮,眼神专注得像在观星。

  “嗡——”弓弦轻颤,小箭如一道白虹,直飞出去。那山鸡刚想振翅,便被箭羽钉在枝上,扑腾了两下便不动了。

  “好!”国王抚掌大笑,百官也纷纷喝彩。七岁孩童,百步穿杨,这等身手,连军中好手都自愧不如。

  赵虎更是激动:“殿下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必能百步穿杨,威慑四方!”

  玄元却没有笑,他望着那只坠落在地的山鸡,眉头微微蹙起,翻身下马,走到近前,轻轻拔下箭羽。山鸡的血染红了枯草,他的指尖也沾了点温热的腥气。

  “将军,”他忽然抬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这箭能射飞鸟,能射走兽,若是在战场,能射敌人,对吗?”

  “正是!”赵虎朗声道,“箭是利器,能保家卫国,斩将夺旗!”

  “可妖邪无形,箭能射吗?”玄元又问。

  赵虎一愣:“妖邪?那是虚妄之物,何须箭射?”

  “若是有呢?”玄元执着地问,“比如附在人身上的戾气,藏在心里的贪念,这些‘妖邪’,箭能射穿吗?”

  众人都安静下来。这孩子问的,哪里是箭的事?分明是在说“武艺能防外,不能防内;能射有形,不能射无形”。

  玄元低头看着指尖的血迹,声音轻却清晰:“方才射这山鸡,我只觉它可怜。它没惹我,却因我一时兴起而死。这箭射出去,伤的是它的身;可若是人心里有了恶念,像蛮族抢掠,像贪官害民,这些‘心妖’,箭又能奈何?”

  赵虎张了张嘴,竟答不上来。他一生征战,只知“箭能杀敌”,从未想过“箭不能射心”。

  国王望着玄元,心中百感交集。这孩子学武艺,却不沉迷于“力”;能百步穿杨,却悲悯于“杀”;他问的是箭,想的却是“如何除去人心的妖邪”——这或许,比骑射本身更重要。

  “玄元说得对。”国王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箭能射有形之物,却射不了无形之恶。所以,除了武艺,更要修心。心正了,才能知何为该射,何为不该射;道明了,才能辨何为妖邪,何为良善。”

  玄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青冥弓递给赵虎:“将军,我不想再射活物了。能不能教我……怎样用箭守护,而不是伤害?”

  赵虎心中一震,对着玄元深深一揖:“殿下此言,点醒末将!末将教您‘止戈之术’——弓不仅能射,还能威慑;箭不仅能伤,还能警示。比如蛮族来犯,我们不必射杀,只需将箭射在他们马前,让他们知难而退,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玄元眼睛亮了:“这就像《道德经》说的‘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

  “正是!”

  那日秋猎,玄元再没射过一只活物。他跟着赵虎学“止戈式”——拉满弓却不发箭,用弓弦的震颤声吓退靠近的野兽;学“警示箭”——将箭射在地上,留下标记,告诉同伴“此处有险”。他说:“这样的箭,没有杀气,只有善意。”

  回宫后,玄元依旧每日去演武场,却多了个习惯——练完箭,便去旁边的竹林静坐。赵虎问他在想什么,他说:“在想,如何让心里的‘箭’,也能射走贪念、嗔恨,就像射走野兽一样。”

  有一次,宫中侍卫因口角动了手,玄元正好撞见。他没有喝止,只是取来一张弓,对着两人中间的地面射了一箭,箭羽深深扎进土里,嗡嗡作响。那两人吓了一跳,顿时停了手。

  “你们看,”玄元指着那支箭,“箭在这里,能分开你们的手,却分不开你们心里的火气。若想真的不打架,得先射走心里的‘怒’。”

  侍卫们面面相觑,羞惭地低下了头。

  赵虎将这事告诉国王,叹道:“殿下学的不是武艺,是‘武道’。他知道,真正的强大,不是能射多少猎物,杀多少敌人,而是能管住自己的手,守住自己的心。”

  秋去冬来,演武场的地面结了薄冰。玄元已能拉开最重的“霸王弓”,却依旧很少放箭。他常站在靶场边,看将士们操练,看箭羽穿梭,然后低头在沙地上画着什么——有时是弓的形状,有时是箭的轨迹,更多时候,是一个小小的“心”字,旁边画着一支绕着心飞行的箭,不靠近,不远离,像在守护。

  七岁的玄元,或许还不懂“人心”有多复杂,不懂“妖邪”有多难除,但他已经明白:弓可挽,箭可射,却要先问清楚——为何而挽,为何而射。这或许便是他习武的开始,也是他悟道的另一条路——从弓弦的震颤里,听出慈悲;从箭羽的飞行里,看到守护。

  净乐国的风,吹过演武场的旗帜,也吹过玄元清瘦的身影。他的武艺日臻精进,眼神却愈发澄澈,仿佛那青冥弓的力道,不仅没让他染上杀伐气,反而让他更懂得——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征服,而是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