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五岁论道-《玄元太子修道录》

  净乐国的初夏,总带着海雾浸润的温润。皇城御花园的荷塘里,新荷刚露出尖尖角,引得蜻蜓停驻;观星台的石阶上,青苔借着晨露疯长,像给石面铺了层绿绒。玄元太子已五岁,身形愈发挺拔,眉眼间褪去了稚气,添了几分沉静——他不再整日埋首书堆,反倒爱往御花园的角落钻,看蚂蚁搬家,看蛛网结丝,有时能对着一块石头坐半个时辰,嘴角还挂着若有所思的笑。

  这五年里,他的“异禀”早已不是秘密。四岁时,他见园丁修剪花枝,便说“过密则阴盛,疏之则阳生”,园丁依言修剪,那丛原本蔫蔫的月季竟开得比往年繁盛;去年冬日大雪,他指着宫墙根的枯草说“根下有阳气,开春必发”,开春后,那片地方果然冒出成片的新绿。宫中上下都说,太子殿下的眼睛能看透万物的根柢,说出的话都带着“道”的影子。

  这日清晨,宫门侍卫来报,说有位云游道士求见,自称“麻衣子”,说有机缘面见太子。国王想起玄元平日对道士格外亲近,便传令让他入宫。

  麻衣子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道袍,头戴斗笠,足蹬草鞋,背上背着个旧布囊,看起来与寻常游方道士并无二致。可当他走进坤宁宫,玄元正在廊下看蚂蚁搬一粒掉落的米粒,闻声抬头,四目相对的刹那,麻衣子忽然浑身一震,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清癯的脸,眼中满是惊疑。

  “道长请坐。”玄元从石阶上跳下来,声音清脆,不见丝毫孩童的拘谨。他让碧月沏了杯新采的雨前茶,放在麻衣子面前,“道长云游四方,见的东西定比我多。”

  麻衣子端起茶杯,指尖微颤。他修行五十载,走遍名山大川,能辨人之气脉——眼前这五岁小童,周身竟萦绕着淡淡的紫炁,纯净而厚重,如深潭静水,不见底,却能映照万物,这分明是“道胎”之象!他定了定神,开门见山:“听闻太子精通阴阳之理,贫道斗胆,想请教一个问题。”

  “道长请讲。”玄元坐在他对面,小手托着下巴,眼神清亮。

  “《道德经》有云‘有无相生’,”麻衣子凝视着他,“敢问太子,‘有’与‘无’,究竟如何相生?”

  这问题看似简单,实则是道家根本。寻常学者会说“有是存在,无是虚空,二者互为依存”,可真正的道者,却要从这“有无”中悟透万物生灭的玄机。

  玄元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指着廊下的蛛网:“道长看那蛛网。蛛丝是‘有’,网眼是‘无’。若无蛛丝,网眼何在?若无网眼,蛛丝只是乱线,怎能捕虫?”

  麻衣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太子说得是。那再请问,‘道’在哪里?”

  这问题更难。历代先哲各有说法,有的说“道在天地”,有的说“道在人心”,却从未有过定论。

  玄元起身,拉着麻衣子走到荷塘边。荷叶上滚动着露珠,他伸手一指:“道在这露珠里。露从雾来,雾从水来,水从云来,云从气来,气从道来——它聚成露,是‘有’;蒸成雾,是‘无’;可无论有还是无,道都在其中。”

  他又弯腰,捡起一只爬过脚边的蝼蚁:“道在蝼蚁。蝼蚁虽小,却知合群,知储粮,知避水患,这便是‘道’在指引。”

  走到墙角,那里长着几株稊稗(一种野草),他轻轻拨了拨草叶:“道在稊稗。它不择地而生,不与花争艳,春来发芽,秋来结籽,顺着时序走,不慌不忙,这也是道。”

  最后,他指着脚下的青石板:“道在瓦甓(砖瓦)。石板默默承重,任人踩踏,不怨不怒,却撑起了这宫墙殿宇,这还是道。”

  玄元望着麻衣子,眼神澄澈:“道长你看,道不在高高的天上,也不在厚厚的书里,它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万物里。有万物,便有‘有’;万物灭,便归‘无’;可道呢,不管有还是无,它都在,就像太阳,不管你看见看不见,它都照着。”

  麻衣子站在原地,如遭雷击。他修行半生,总在追寻“道”的踪迹,以为要在名山大川中苦悟,要在丹炉旁苦修,却从未想过,一个五岁孩童会告诉他——道就在脚下,在眼前,在最寻常的万物里。

  “有”是万物的形,“无”是万物的归,而“道”是那形与归背后的不变,是蝼蚁的合群,是稊稗的随顺,是瓦甓的承重,是露珠的聚散……这些他曾无数次忽略的细节,原来都是道的显象。

  “扑通”一声,麻衣子对着玄元深深一拜,额头触地,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贫道有眼无珠!竟不知真仙童在此!太子这番话,点醒了贫道五十年的迷障!”

  玄元连忙扶起他:“道长不必多礼。我只是看到了,便说了,算不得什么。”

  恰好国王路过,见麻衣子行此大礼,忙问缘由。麻衣子将玄元的话复述一遍,末了叹道:“陛下,太子绝非尘世中人!他所言‘道在万物’,字字珠玑,连终南山的老道长都未必有这般通透的领悟!贫道敢断言,太子日后必成大道,远超凡俗!”

  国王心中激荡,却也早有预感。他看着玄元蹲在地上,又开始观察那只蝼蚁,仿佛刚才那场惊动人心的论道从未发生。这孩子的道心,就像那蝼蚁、那稊稗,自然而然,不刻意,不张扬,却自有力量。

  麻衣子在宫中住了三日,每日都与玄元论道。玄元说“水往低处流,不是懦弱,是懂‘不争’”,麻衣子便悟“人处低位,方能纳百川”;玄元说“花开花落,不是兴衰,是‘循环’”,麻衣子便悟“得失成败,皆有定时”。临行前,麻衣子从布囊里取出一卷泛黄的《道德经》,书页上满是批注,边角都磨破了。

  “这是贫道五十年的悟解,”他将书卷递给玄元,眼中满是敬意,“今日献给太子,不是传授,是请太子斧正。”

  玄元接过书卷,认真地翻了几页,指着其中一句“大道无形”的批注,轻声道:“道长说‘无形故难寻’,可我觉得,正因为无形,才处处可寻——就像风无形,却能吹动人的衣角,让人知道它在。”

  麻衣子再次拜倒:“仙童所言极是!贫道记下了!”

  他离去时,都城百姓见一个云游道士对着皇宫的方向三拜九叩,都觉得奇怪,唯有知晓内情的国王与刘学士明白,这场五岁孩童与云游道士的论道,已在道门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记。

  那日后,玄元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