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拜完堂才发现是替身-《李言李语》

  暴雨如注,太庙前的青石阶被雨水冲刷得泛着冷光。

  猩红凤驾在雷鸣电闪中停驻,华贵妃身披九重霞帔,头戴十二衔珠冠,指尖微微颤抖地攥紧袖中金线绣帕。

  她望着那扇即将为她开启的朱漆大门,眼底燃起多年未有的炽热——这一日,她等了太久。

  “吉时已到!”主祭高声宣礼,钟鼓再响,三十六名执事女官分列两侧,焚香祝祷。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她含泪带笑的脸庞。

  她终于要登上凤位了,不是靠恩宠,不是靠生育,而是以“众望所归”之名,堂堂正正走入这王朝最尊贵的位置。

  朝臣联名上书、百姓街头议论、宫人私语称颂……一切都在推着她向前。

  就连皇帝,也未曾明令阻止。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七日前一个无月之夜,白砚已悄然潜入内务档案房,调换了当值禁军名录。

  原定守卫太庙的羽林郎被一支临时调拨的“巡夜营”替换,而那支队伍里,有一人始终低垂着头,面覆青铜面具,身量与萧玦一般无二。

  此刻,那人正立于神案之前,龙袍加身,背对众人,沉默如雕塑。

  “请陛下亲授凤印,定乾坤之序!”主祭朗声高呼。

  华贵妃深吸一口气,双膝微曲,双手举过头顶,虔诚等待那象征皇后权柄的鎏金凤印落入手心。

  脚步声响起。

  校尉缓步上前,手中托着一只赤金匣。他打开——

  空的。

  不,准确地说,里面只有一块未刻字迹的素面木牌,漆色未干,还带着淡淡松香。

  全场骤然死寂。

  连雨打屋檐的声音都仿佛凝滞。

  华贵妃的手僵在半空,笑容一点点碎裂。

  “……这是何意?”她声音发颤。

  没有人回答。

  直到那“皇帝”缓缓抬手,摘下面具。

  一张陌生的脸暴露在众人眼前——年轻、坚毅、毫无皇者威仪,却是禁军中最普通的校尉模样。

  “卑职奉命代驾。”他单膝跪地,语气平静,“真正的陛下,此刻不在太庙。”

  “轰——!”

  一道惊雷劈开天幕,照亮了华贵妃惨白的脸。

  “不可能……不可能!”她猛地后退两步,环视四周,“你们都看见了!诏书已颁!礼部备案!百官见证!我已是皇后!我是——”

  “你是未经圣裁、擅自僭越的逆妃。”一道清冷女声自殿外传来。

  众人回头。

  苏识缓步走入太庙,蓑衣未脱,发梢滴水,手中却稳稳托着一卷明黄圣旨,边缘绣着玄鸟盘云纹,正是昨夜由皇帝亲笔签押、连夜加盖玉玺的暂廷册封诏。

  她站在台阶之上,目光淡漠扫过满殿错愕的官员与宫人,最终落在华贵妃身上。

  “贵妃沈氏,族中私通西狄,勾结外敌,献我大靖边防机关图解,罪证确凿。今查实涉案文书三十七封,图样五幅,皆出自其叔父沈知衍府邸密室。陛下震怒,已下令查封沈府,拘押涉事人等。”她一字一顿,如刀削铁,“故,册后大典,即刻终止。”

  空气仿佛冻结。

  华贵妃踉跄一步,几乎跌倒。

  “荒谬!这是栽赃!分明是你们——”她猛然指向苏识,眼中燃起怒火,“是你!是你从中作梗!你嫉妒我得势,所以设局陷害!”

  苏识轻轻摇头:“西狄使节昨日深夜越境投诚,带来密匣一封,内藏机关图纸与通信残笺。上面不仅有沈府暗记,还有你每月通过宫婢送往城外的胭脂盒夹层记录。”她顿了顿,唇角微扬,“你说,是我栽赃,还是你自己忘了,那盒‘雪蕊胭脂’,早在六日前就被我的人换成了空壳?”

  华贵妃瞳孔骤缩,浑身剧震。

  她终于明白——从她第一次偷偷将情报藏入胭脂开始,对方就已经知道了。

  不止知道,还在等着她一步步走进陷阱。

  而这场婚礼,根本不是她的胜利起点,而是她的终局审判。

  就在此时,殿外铠甲铿锵,一道身影踏雨而来。

  萧玦立于门槛之外,玄甲染水,黑袍翻飞,眸光如寒潭深井,静静落在苏识身上。

  “你早就知道我会阻止这场婚事。”他说,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所以你放任它进行,让它走到最后,只为当众撕开她的伪装,让她身败名裂?”

  苏识迎上他的视线,没有回避。

  “傲娇之人,最重颜面。若只是私下废黜,她只会怨恨、反扑、伺机再起。”她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唯有当众揭穿,让她在百官面前接过一块无字木牌,让她意识到自己连皇帝的身影都没看清,便迫不及待跪拜——这样的羞辱,才能彻底击溃她的斗志。”

  她略一停顿,目光微动。

  “而您……需要亲眼看见,谁才是真正掌控全局的人。”

  风穿殿而过,吹起两人衣袂。

  萧玦久久未语,只缓缓闭了闭眼,似在消化这盘棋局背后的深远布局。

  原来早在七日前,她就布下了替身;五日前,便策反了西狄细作;三日前,已掌握沈府密道出入路线;就在昨夜,她甚至亲自审讯了那个送胭脂的小宫女,拿到了最后一环证据链。

  这一切,都不是临机应变。

  这是预谋已久的围猎。

  他忽然觉得胸口发闷,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敬畏的情绪在蔓延——这个女子,不动声色间,已将整个宫廷的呼吸节奏握于掌心。

  华贵妃瘫坐在地,凤冠歪斜,霞帔浸湿泥水,泪水无声滑落,却不再争辩。

  她看着苏识,眼神从怨毒到迷茫,再到某种难以言喻的恍然。

  原来她争来抢去的凤位,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枚试子;她以为的步步高升,不过是在验证一场关于权力边界的游戏规则。

  苏识缓步走向她,在众人屏息注视下,弯腰,伸手。

  她的动作很轻,像是对待一个疲惫至极的旧友。

  “起来吧。”她低声说,声音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你还记得七岁那年,在御花园烧毁那本《女诫》的事吗?”华贵妃瘫坐在冰冷的青石阶上,凤冠歪斜,珠串散落如泪痕。

  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下,混着胭脂晕开一道猩红。

  她望着苏识伸来的手,瞳孔剧烈震颤,仿佛第一次看清这个站在雨幕中的女人——不是宫婢,不是掌事姑姑,而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棋局之主。

  苏识弯腰,指尖轻触她的腕骨,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吞没:“若您甘心做一位无权的贵妃,我可保您平安终老。但若您还想争……”她顿了顿,眸光微冷,“下次我不会再留情面。”

  那一瞬,华贵妃忽然笑了,笑声破碎而凄厉。

  她想起七岁那年,在御花园烧毁《女诫》时,也曾被人这样低声劝过:“别惹祸。”可她不姓名。

  如今她终于懂了——在这座宫里,真正的规则从不写在典籍上,而是由那个能看透所有人设、操控人心的女人亲手书写。

  她缓缓闭眼,任由苏识将她扶起。

  那一刻,她不再是沈家精心栽培的贵妃,也不再是朝臣口中“母仪天下”的候选人,只是一个被彻底击穿信念的凡人。

  回宫途中,暴雨未歇。

  苏识乘轿缓行于宫道,帘外水雾迷蒙。

  她靠在软垫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那份尚未公开的残卷图样——西狄机关营的核心构造,还差最后三处关键节点未能破解。

  这场胜利,不过是风暴前的短暂宁静。

  忽地,马蹄声破雨而来。

  玄甲黑袍的帝王勒马停在轿前,雨水顺着他冷峻的轮廓滴落。

  他抬手掀开轿帘,目光如刃,直刺她眼底。

  “你说你是为了平衡,为了权谋,为了防止外戚干政……”萧玦的声音低沉压抑,像埋在地底的雷,“可你有没有想过,朕宁愿天下大乱,也不愿看你嫁给别人?”

  苏识心头一震。

  她怔住,指尖微微发颤。

  她从未想过他会说出这话——那个总用沉默包裹自己的九皇子,如今已是执掌天下的君王,竟在此刻袒露近乎偏执的情感。

  她张了张口,却未及回应。

  骤然间,急促马蹄撕裂雨幕!

  一名斥候飞身下马,铠甲染血,跪伏宫道:“边关八百里加急!西狄集结三十万大军压境,已连破三关!其檄文直书——‘还我智后,退兵千里’!”

  空气凝固。

  苏识瞳孔骤缩。

  她怎会不知“智后”二字所指?

  那是她在幕后操盘多年,早已渗透敌国情报网的代价。

  她曾以匿名密信助西狄破阵,也曾借敌手之力剪除内患。

  如今,她的名字竟成了敌军号令天下的旗帜。

  萧玦却未动怒,反而缓缓俯身,一手穿过轿帘,坚定握住她的手。

  “这一次,”他盯着她,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朕不准你再算计自己。”

  他的掌心滚烫,与冰凉的雨形成鲜明对比。

  那一握,不只是挽留,更是宣战——向命运,向天下,向所有妄图将她推入深渊的人。

  轿旁侍卫肃立无声,唯有雨声滂沱。

  而此刻,紫宸殿灯火未熄,军报送入御前的那一夜,注定无人安眠。

  只是谁也不知道,当夜更深露重之时,萧玦并未召见内阁重臣,也未开启议政堂。

  相反,一道密令悄然下达:皇城四门即刻封闭,九重禁军调遣,围守尚宫局别院。

  风声鹤唳,暗潮汹涌。

  而在那幽静院落之中,苏识正伏案灯下,指尖抚过一张泛黄残卷——西狄机关图的最后一角,墨迹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