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双李-《崇明之二创盛世大明》

  渭水的风裹着湿寒,卷着河滩上未散的血腥气,往人鼻子里钻。朱由检带着岳承嗣、孙传庭走出西安府衙时,天边刚漏出一点鱼肚白,滩涂上稀稀拉拉插着几支火把,映着兵士们弯腰收敛遗骸的身影,黑黢黢的影子在地上晃,像极了昨夜未散的残魂。

  “陛下,前面就是收尸的地方了。” 岳承嗣声音还带着未散的哽咽,他昨夜回营后只眯了半个时辰,眼下青黑更重,却仍挺直了脊背 —— 那是岳家军将领的骨气,哪怕只剩两千弟兄,也得撑着。

  朱由检没说话,只顺着河滩往前走,玄色常服下摆扫过沾着血的卵石,脚边不时踢到半截断戈,或是一块染血的粗布 —— 那布上隐约能看见 “靖” 字的残痕,该是哪个岳家小兵胸前刻的《满江红》。

  就在这时,一阵沉郁又透着凛然的吟诵声顺着风飘过来,压过了渭水的涛声,撞得人心头发颤:

  《忆西安决战》

  岳武龙魂镇贼寇,七万忠骨犹未断。浊浪卷沙十万躯,空余旧都空悠悠。

  最后一句落音时,尾音拖得有些长,像被渭水的风揉碎了,一半是怅然,一半是沉甸甸的悲壮。朱由检脚步一顿,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河湾处,立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儒衫,腰间悬着柄长剑,剑穗被风吹得飘起又落下,整个人落拓却挺拔,像株长在河滩上的劲草。他望着滔滔渭水,指尖轻轻叩着剑鞘,指腹磨过鞘上的旧痕,像是在数那浪里卷着的忠魂。

  “好一句‘岳武龙魂镇贼寇’。” 朱由检低声叹道,这话像重锤敲在心上 ——“岳武” 是岳飞的精神传承,“龙魂” 是大明的江山气魄,二者相契,才让这场西安决战有了死战到底的底气。他脚步不自觉往那边挪,岳承嗣与孙传庭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离着还有几步远,就见那儒生旁边,蹲着个穿青色短衫的男子,正低头给地上两人扎针。那男子手边放着个铜铃药箱,箱上 “念本草” 三字在火把下泛着光,正是李念。他刚给那岳家小兵扎完针,又转身去处理旁边闯营兵的箭伤,指尖捏着银针,眼神专注得像在雕琢什么,连有人靠近都没察觉。

  “咳……” 那岳家小兵忽然哼了一声,吐出几口混着血丝的浑水,眼睛缓缓睁开条缝,哑着嗓子喊出半句:“壮志饥餐…… 胡虏肉,笑谈渴饮…… 匈奴血!”

  李念手一抖,银针差点扎偏,忙按住兵卒的肩:“别动!刚稳住气,再喊就岔了!” 他抬头瞪了眼那儒生,“李清!别在这儿念诗了!过来搭把手,把他头垫高些,我要换外敷的药!”

  被唤作李清的儒生回过神,嘿嘿笑了声,把酒葫芦往腰间一塞,快步走过来小心托住小兵的头:“你这老李,眼里就只有病人。方才这一嗓子多提气,比你那药粉还管用。”

  “气能当药使?” 李念没好气地打开药箱,指尖在瓶瓶罐罐里翻找,“昨儿那个断腿的兵,就是喊得太急,血又涌出来,我折腾了半个时辰才按住。” 他忽然抬头,瞥见朱由检三人,愣了愣,却没多问,只低声道:“几位要是看热闹,往边上站站,这儿还有个重伤的,别挡着光。”

  朱由检依言往旁边退了退,岳承嗣却忍不住开口:“先生,方才听你说,喊得急会让血涌出来?军中伤兵多,可有法子避免?”

  李念手上的动作没停,一边往纱布上撒药粉一边道:“能有什么法子?要么让他们少说话,要么就教他们匀着气喊 —— 可这帮兵,一开口就是‘杀贼’‘护城’,哪顾得上匀气。” 他俯身为闯营兵换药,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说到底还是缺药,止血的金疮散剩得不多了,消炎的草药也得去秦岭采,再这么耗下去,我这‘念本草堂’就得空了。”

  “缺药?” 李清忽然接话,“若能让人去子午道沿线采,那儿的柴胡、黄芩比秦岭的更管用,就是路险,还得防着闯军的散兵。”

  “防散兵?” 岳承嗣眼睛一亮,“先生倒知道子午道的情况?若闯军残部真在那一带,该怎么应对?”

  李清托着小兵的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兵卒的发梢:“还能怎么应对?派斥候摸清踪迹,再派轻骑清剿,别让他们盯着运药队。再说了,子午道不仅能采草药,还是西安的粮道,真被占了,城里的兵民都得饿肚子。”

  朱由检忽然开口:“若你是闯军残部,占了子午道,会先打粮队还是药队?”

  李清抬眼瞥了他一眼,见这男子虽穿常服,眼神却亮得很,便认真思索道:“当然是药队。粮没了能啃树皮,药没了,伤兵就成了累赘,军心一散,西安城就好攻了。”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那位崇祯陛下也不傻,肯定早派了人守粮道,闯军要真敢动,怕是有来无回。”

  “哦?先生觉得陛下做得妥当?” 朱由检追问。

  “妥不妥当我不知道,” 李清笑了笑,“但能在西安城下打出那样一场仗,还能让兵卒喊着《满江红》死战,就不是个糊涂人。”

  “小声点!” 李念忽然皱眉,按住闯营兵的伤口,“别吵!他伤口在渗血,我得凝神看脉!”

  众人立刻噤声,只看着李念指尖搭在闯营兵的腕上,眉头微蹙,过了片刻才松口气:“还好,脉没乱。” 他直起身擦了擦汗,才看向朱由检三人,“让几位见笑了,治病就得静,一吵我就乱了分寸。”

  孙传庭笑着道:“先生言重了,医者仁心,这才是真本事。方才听二位论及子午道的粮药、闯军的动向,倒是颇有见地。不知若闯军再攻西安,二位觉得该怎么守?”

  李念刚要开口,却见李清先道:“我虽不知兵,却也知道不能只守城墙。得把渭水滩的残戈拾起来,加固城根下的鹿角,再在城外挖几道壕沟,灌上渭水 —— 骑兵冲不过来,攻城就难了。”

  “挖壕沟?” 岳承嗣追问,“若闯军填沟怎么办?”

  “那就在沟边埋些削尖的木刺,填沟就得踩着刺上,就算填了,也得耗他们半日光景。” 李清指尖在地上画着壕沟的形状,“再说了,岳将军麾下的兵最擅近战,等他们填到一半,出城冲一波,保管他们措手不及。”

  “你倒会想,” 李念在一旁搭话,“可出城冲得要兵,现在能动的兵没多少,还得守着城墙,哪有富余的?依我看,不如先稳民心,让百姓帮着修城墙、运物资,人多力量大,比什么都强。”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从伤兵救治聊到城防部署,从粮药短缺谈到民心安抚,李念时不时停下来给兵卒换药,却总能精准接上话头;李清虽插科打诨,可一说到战事要害,眼神就亮得惊人。朱由检越听越心惊 —— 这两人一个懂医理、知民生,一个通兵略、明地势,且句句务实,没有半句虚言,竟是难得的济世之才。

  他与孙传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赞许。就在这时,李念处理完两个兵卒的伤口,直起身道:“好了,这俩暂时稳住了,得让人抬去医棚。” 他转头看向李清,“你去叫两个兵士来,我在这儿守着。”

  李清刚要应声,却见朱由检往前迈了一步,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不必叫了,朕让人来抬。”

  李念和李清都是一愣,怔怔看着他。朱由检抬手解下腰间的龙纹玉佩,月光下,玉佩上的云纹清晰可见 —— 那是大明明君的象征,是只有当今圣上才配系的物件。

  “实不相瞒,” 朱由检目光扫过两人,语气诚恳,“朕乃朱由检,身边这位是陕西节度使岳承嗣,那位是兵部侍郎孙传庭。方才与二位论医论兵,见二位既有才学,又有仁心,是难得的栋梁之材。”

  李清手里的酒葫芦 “咚” 地掉在地上,滚出老远;李念也僵在原地,手里的药瓶差点脱手。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 方才跟自己闲聊的,竟是当朝天子和两位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