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残阳染血论北伐,暗室密谋藏祸心-《破落皇帝重整山河》

  建宁城的晨光,是被铁铲刮过石板的“刺啦”声唤醒的。

  城门口,十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的百姓正弯腰清理血迹,石灰撒在暗红的印记上,泛起一层惨淡的白。不远处,王小铁蹲在被炸毁的冲车旁,手里捧着半块变形的铁皮,眉头拧成一团——这铁皮的厚度比他见过的都要实在,若不是“轰天雷”的威力够猛,建宁城的城墙未必能撑住。他小心翼翼地把铁皮收进背囊,里面还躺着父亲王老铁留下的冶铁图谱,纸页边角已被汗水浸得发皱。

  “阿铁,殿下叫你去帅府议事。”一个禁军士兵跑过来喊他,声音里还带着没散尽的沙哑。王小铁应了声,拍了拍身上的灰,朝着城中最高的那座宅院走去。

  帅府里,气氛却没有城外那般轻松。

  赵昺坐在主位上,面前摊着一张江南舆图,建宁城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出来,往东是温州、台州,往北是建康,往西则是武夷山脉的潜龙寨。张勇站在他身旁,左臂的绷带又厚了一层,却依旧挺直着脊梁:“殿下,投降的元军清点完了,共一万三千人,其中有八百多个是被强征的汉人,还有两百多西域工匠。”

  “汉人降兵编入辅兵营,由阿力统领,教他们新的阵法;西域工匠……”赵昺顿了顿,看向站在角落的林啸,“让他们去铁坊,协助阿铁改进兵器,待遇和咱们的工匠一样。”

  “殿下,这恐怕不妥。”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陆仲远从人群后走出来,衣袍依旧整洁,只是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西域工匠多为元廷亲信,若让他们接触铁器,万一泄露咱们的兵防……”

  “他们在元廷,不过是被压榨的工具。”赵昺抬眼看向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给他们生路,他们才会真心为咱们做事。崖山之败,就是因为把人逼到了对立面。”

  陆仲远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低下头:“臣……遵旨。”

  议事过半,张勇忽然上前一步,双手抱拳:“殿下,如今伯颜已死,元军江南主力溃败,正是北伐的好时机!末将愿率水师东进,三日之内拿下温州,再顺江而下取临安!”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帐内顿时炸开了锅。蓝珠立刻附和:“张统领说得对!畲族儿郎们都憋坏了,正好趁此机会北上,把元兵赶出中原!”

  可士族派的官员们却纷纷摇头。钱穆站出来,手里攥着一把折扇,语气恳切:“殿下,万万不可!义军虽胜,却也伤亡惨重,如今能战之兵不足三万,而元廷在大都还有十万铁骑。若贸然北伐,一旦陷入持久战,咱们的粮草、兵器都跟不上啊!”

  “钱大人这话就错了!”张勇急了,嗓门不自觉地提高,“元廷现在乱成一团,忽必烈刚死,铁穆耳和甘麻剌争汗位,根本顾不上江南!咱们此时北伐,正是趁虚而入!”

  “张统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陆仲远缓缓开口,目光扫过帐内众人,“元廷再乱,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们若北伐,一旦铁穆耳和甘麻剌达成和解,联手对付咱们,到时候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依臣之见,不如先固守福建,休养生息,待元廷内乱决出胜负,再做打算。”

  帐内分成了两派,吵得不可开交。赵昺沉默地看着舆图,手指在“临安”两个字上轻轻摩挲——那是大宋的旧都,是陆秀夫记忆里雕梁画栋的皇宫,也是他现代灵魂里只在史书上见过的地名。他想起昨夜林啸送来的密报:大都城内,铁穆耳已控制了禁军,甘麻剌逃到漠北,正联络西北诸王,元廷的内战一触即发。

  “都静一静。”赵昺的声音不大,却让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北伐之事,容后再议。今日先处理三件事:其一,安抚建宁百姓,开仓放粮,给战死的士兵家属发放抚恤金;其二,让王小铁带人修复城墙,改进‘轰天雷’和床弩,加紧打造兵器;其三,林啸,你派细作去大都和漠北,密切关注元廷内乱的动向。”

  众人齐声领命,陆续退出帅府。张勇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赵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蓝珠留下来收拾舆图,见赵昺望着窗外发呆,轻声问道:“殿下,你是不是也觉得北伐太冒险了?”

  赵昺摇摇头,目光落在远处的忠魂祠——那里新添了很多木牌,上面写着士兵和百姓的名字。“不是冒险,是怕……”他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怕跟着我的人,再像崖山那样,白白送死。”

  蓝珠沉默了,她想起哥哥蓝石战死时的模样,想起那些在落马坡牺牲的畲族儿郎。过了许久,她才开口:“殿下,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畲族的人都会跟着你。咱们不怕死,怕的是再也回不去中原,怕的是子孙后代都要做元人的奴隶。”

  赵昺看着她,眼里泛起一丝暖意。他伸手拿起桌上的一份密报,递给蓝珠:“这是濠州细作送来的消息,朱初一去世了,葬在了我之前说的那片龙形土岗。他的孙子朱元璋,现在在皇觉寺当和尚。”

  蓝珠接过密报,匆匆看了一眼:“殿下,你还惦记着这家人?”

  “嗯。”赵昺点点头,“我总觉得,这个孩子不一般。或许,真像我之前说的那样,荡平元廷的,会是他。”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望着天边的残阳,“咱们现在做的,或许不是为了复宋,而是为了给天下人多争取一点时间,一点希望。”

  与此同时,帅府西侧的一间偏房里,陆仲远和钱穆正低声密谈。

  钱穆把一张纸条递给陆仲远,上面写着几行小字:“甘麻剌的人传来消息,只要你能在北伐时设法困住赵昺,让元军趁机拿下建宁,他就答应恢复陆氏在江南的所有田产,封你为福建行省平章政事。”

  陆仲远接过纸条,手指微微颤抖。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陆氏家族的荣辱,全在你身上。”想起临安城破时,陆氏族人四处逃难的惨状,想起钱穆说的“若赵昺北伐失败,咱们可以拥立赵屿,恢复士族特权”。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钱穆盯着他,语气带着一丝催促,“忽必烈已死,铁穆耳和甘麻剌的胜负很快就会分出来。一旦铁穆耳稳住局势,咱们再想和元廷谈条件,就没机会了。”

  陆仲远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赵昺在议事时的模样,闪过他在潜龙寨推行新制时的坚定,闪过他在中秋祭月时保护众人的身影。可很快,这些画面就被家族的田产、族人的安危覆盖。他猛地睁开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挣扎:“我……我需要时间考虑。而且,赵昺身边有张勇和蓝珠,还有林啸的细作,想困住他,没那么容易。”

  钱穆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这是甘麻剌给的信物,你拿着它,可以联络建宁城里的元军降兵——他们中有不少是甘麻剌的旧部,只要你下令,他们就会听你的。”他把玉佩塞进陆仲远手里,“陆大人,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要么,恢复陆氏的荣耀;要么,等着赵昺推行新制,让咱们这些士族彻底失去立足之地。”

  陆仲远握紧玉佩,冰凉的玉质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看着钱穆,缓缓点头:“好,我答应你。但你们必须保证,不能伤害陆氏的族人,不能伤害建宁城里的百姓。”

  钱穆脸上露出笑容:“放心,只要你听话,甘麻剌大人不会失信的。”

  两人又密谈了片刻,钱穆起身离开。陆仲远独自留在房间里,他把纸条和玉佩藏进袖中,走到窗边,望着忠魂祠的方向,嘴里喃喃自语:“殿下,对不起……我也是身不由己。”

  窗外的残阳渐渐落下,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刻在建宁城的土地上。而他不知道的是,房梁上,一个黑影正悄然离去——那是林啸派来的细作,刚刚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记了下来。

  北伐的号角尚未吹响,暗流已在平静的水面下汹涌。建宁城的胜利,像一束微弱的光,照亮了大宋复兴的道路,却也吸引了更多的豺狼,潜伏在黑暗中,等待着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