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京城美食探店-《朕的摸鱼哲学》

  安王世子……龙涎香……

  这几个字如同带着倒钩的冰刺,扎进陈默的脑子里,搅得他一阵眩晕。桥下浑浊的河水,喧闹的市井人声,在这一刻仿佛都褪色、远去,只剩下那茶馆里飘出的、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闲谈,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安王李玹,他的皇叔,先帝的同父异母弟弟。在陈默(或者说原主李恒)的记忆里,这位皇叔一直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角色。年近五十,笃信佛教,常年称病不朝,窝在王府里吃斋念佛,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就连之前曹德纯权倾朝野时,安王府也表现得异常低调,从不参与任何朝堂纷争。

  这样一个“老实人”的世子,怎么会突然弄到连宫里都稀罕的上好龙涎香?是巧合?还是……那条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毒蛇,终于要露出它的信子了?

  陈默站在原地,身体僵硬,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粗糙的桥栏石缝。一股混杂着愤怒、寒意和一丝终于抓住线索的兴奋感,在他胸腔里冲撞。

  “公……公子?”王德发见他神色不对,脸色惨白地上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您……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咱们快回宫吧!”

  回宫?

  陈默猛地回过神。不,现在不能回去。线索就在这里,在这烟火人间的市井之中。他必须知道更多!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挤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带着点好奇的表情,转向王德发,声音刻意放得轻松:“无妨,只是站久了有些腿麻。方才听人说起什么龙涎香,倒是稀罕物。王……王管家,你可知这京城里,哪家酒楼茶馆的吃食最是有名?咱们既然出来了,总不能空着肚子回去。”

  王德发被他这突兀的转折弄得一愣,但见皇帝似乎恢复了常态,也不敢多问,只想赶紧离开这让他心惊肉跳的是非之地,连忙顺着话头道:“公子说的是!要说京城吃食,那‘八珍楼’的烤鸭,‘回味斋’的酱肉,‘冯家铺子’的驴打滚,都是顶顶有名的!”

  “那就去尝尝。”陈默迈步走下石桥,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只是那眼底深处,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冰。

  他没有选择王德发说的那些名声在外的豪华酒楼,反而循着空气中越发浓郁的香味,拐进了一条更显狭窄、却也更加热闹的巷子。这里多是些临街的小铺面和支着的摊子,卖的都是些寻常百姓吃食,锅气蒸腾,人声鼎沸。

  他在一个卖豆汁儿焦圈的小摊前坐下。油腻的木桌,矮小的板凳,周围是呼噜呼噜喝着豆汁、大口咬着焦圈的贩夫走卒。这环境与皇宫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王德发和四个侍卫如临大敌,围着桌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引得周围食客投来好奇的目光。

  “都坐下。”陈默低声道,“别惹眼。”

  王德发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和侍卫们挤在旁边的桌子上,却哪里敢真吃,只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摊主是个围着脏围裙的老汉,见陈默衣着虽不算顶华丽,但气质不凡,也不敢怠慢,麻利地端上一碗灰绿色的豆汁和一套焦圈咸菜。

  陈默看着碗里那冒着酸馊热气、颜色可疑的液体,喉头滚动了一下。这玩意儿……就是他子民们日常的早餐?他学着旁边人的样子,拿起焦圈咬了一口,又舀了一勺豆汁送进嘴里。

  一股强烈的、从未体验过的酸涩怪味瞬间充斥口腔,让他差点没当场吐出来。他强忍着咽了下去,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公子,可是不合口味?”摊主老汉见他表情扭曲,惴惴不安地问。

  “……还好。”陈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强迫自己又喝了一口。这一次,除了那怪味,他似乎品出了一点粮食发酵后独特的醇厚。这就是人间烟火,真实,甚至有些粗粝。

  他一边慢吞吞地吃着这难以下咽的“美食”,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周围食客的闲聊。话题无非是东家丢了一只鸡,西家婆媳吵了架,粮价又涨了几文……琐碎,却充满生机。

  他状似无意地对摊主搭话:“老伯,生意还好?”

  老汉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叹气:“凑合活着呗!这年头,啥都贵,就咱这豆汁儿涨不了几个钱。比不上那些做大买卖的,更比不上那些王府里的贵人喽!”

  “王府?”陈默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哪个王府的贵人,还来吃您这豆汁儿?”

  “那哪能啊!”老汉笑了,“人家贵人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就说那安王府吧,听说他们家世子爷,前儿个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批海外奇香,叫什么……龙什么香?宝贝得什么似的,府里熏得那个香啊,隔条街都能闻到!那得花多少银子?”老汉啧啧摇头,语气里带着小民对权贵奢侈生活单纯的惊叹和距离感。

  又是安王府!又是龙涎香!

  陈默握着勺子的手指微微收紧。看来,这并非空穴来风。

  他放下几个铜钱,起身离开豆汁儿摊。王德发等人连忙跟上。

  接下来,陈默又去了几个不同的小吃摊。他尝了咸鲜滚烫的卤煮火烧,吃了油滋滋的炸灌肠,甚至还站在路边,跟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聊了会儿今年的山楂收成。他不再急于打听,只是默默地吃,静静地听,像一个真正的、对京城充满好奇的游学士子。

  通过这些零碎的交谈和观察,他拼凑出一些关于安王府的侧面印象:安王李玹深居简出,几乎从不见客;世子李琮倒是偶尔露面,喜好风雅,收集古玩字画,近来似乎对海外香料格外感兴趣;安王府用度奢靡,但表面上对下人还算宽厚,在宗室中名声不坏。

  越是如此,陈默心中的疑云越重。一个如此“完美”地扮演着富贵闲人的王府,一个突然对稀有香料表现出浓厚兴趣的世子……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华灯初上。陈默站在一条相对安静的街口,看着不远处一座气派府邸门前悬挂的“安王府”匾额,在暮色和灯笼的光晕中,显得格外肃穆而神秘。

  那里面,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那奢华的香料背后,是否真的牵连着谋害皇嗣的剧毒?

  “公子,咱们……真的该回去了。”王德发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哀求了。在外面滞留这么久,他感觉自己半条命都快吓没了。

  陈默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京城夜晚微凉的空气。这一次出宫,收获远超他的预期。他看到了真实的民生,听到了底层的声音,更重要的是,抓住了一条可能直指幕后黑手的致命线索。

  “回吧。”他淡淡说道。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沿着来路返回。临近西华门时,陈默忽然停下脚步,对王德发低声吩咐了一句:“回去后,想办法查清楚,安王世子李琮,近半年来,都与哪些人来往密切,尤其是……与宫中,或者与那些被处置的曹德纯党羽,有无关联。”

  王德发心头一凛,连忙应下。

  重新踏入那扇沉重的宫门,回到熟悉的、带着檀香和权力气息的宫廷,陈默竟有片刻的恍惚。宫墙内外,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直接去了西暖阁。苏婉仪几人还在挑灯整理格物院的章程,见他突然到来,都有些意外。

  陈默没有解释,只是拿起他们初步拟定的章程看了看,提笔在“药理辨识”一项后面,又加上了“香料辨析”四个字。

  苏婉仪看着他加上的字,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没有多问。

  放下笔,陈默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已有了决断。

  安王府这条线,必须一查到底。但在那之前,他需要更多的证据,需要更谨慎的布局。

  他转身,对苏婉仪道:“格物院那边,加快进度。尤其是……与物料、匠造相关的基础,要尽快拿出些看得见的成效。”

  他需要力量,需要除了皇权之外,真正能掌控在手中的、实实在在的力量。无论是格物院可能带来的技术革新,还是……其他。

  而此刻,安王府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在他心中,已经变成了一处需要全力攻克的……堡垒。

  他轻轻叩了叩桌面,眼神在烛光下明灭不定。

  “告诉程无双,对宗正寺和安王府的监视,再隐秘些,再细致些。朕要知道,那龙涎香的每一缕烟气,最终飘向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