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水车借力-《被休后,她守着破院种田求生》

  棉田的丰收,绿肥的成功,让李青禾对这片土地投入了更多心血。然而,随着棉株日渐茂盛,夏日酷暑来临,一个新的难题凸显出来——灌溉。

  塘东地势略高,虽临着那片不小的水塘,但取水灌田却极为费力。需人力用桶从塘中打水,再一担担挑至田边浇灌,效率低下,且极其耗费人力。工坊的妇人们白日已耗在织机上,夜间还需学习,再让她们承担如此重体力劳作,实在难以为继。雇人挑水,又是一笔不小开销,且并非长久之计。

  李青禾望着那片在烈日下有些蔫头耷脑的棉株,又看看不远处那波光粼粼的塘水,深陷的眼窝里满是焦灼。必须想办法将塘水引上来!

  她忆起曾在流浪时,于江南水乡见过一种名为“水车”的器物,能以人力或畜力驱动,将低处之水提往高处,用于灌溉,效率极高。其构造似乎是以木板为链,连缀成环,套于齿轮之上,借力转动,带水而上。

  心思既定,她便知该寻何人。这精巧机关之术,非沈明远莫属。

  她寻到沈明远时,他正蹲在塘边,打磨着一根弯曲的硬木,不知又在制作什么古怪工具。李青禾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比划着描述那水车的模样。

  沈明远沉默地听着,手中打磨的动作未停,浑浊的目光却投向了那片棉田和水塘之间的落差。半晌,他放下手中的木料,站起身,用脚在泥地上划拉起来。

  他画的并非美观的图样,而是一些极其简洁的线条和符号,标注着尺寸、角度、力点。齿轮如何咬合,龙骨板如何连接,脚踏板如何驱动……虽潦草,却自有一种内在的严谨逻辑。

  “需硬木,韧竹,铁轴齿。”他沙哑地吐出几个词。

  “工坊出钱,材料尽可去买。”李青禾立刻道。

  沈明远不再多言,收起那根未完工的硬木,转身便去筹备。

  接下来的日子,沈明远便泡在了工坊一角。锯木声、刨削声、敲打声,与织机的轰鸣交织在一起。他选料极其苛刻,纹理不匀的不用,有疖疤的不用。打磨组装更是精益求精,榫卯严丝合缝,齿轮转动顺滑。

  李青禾时常过来查看进度,看着那架巨大的、结构复杂的脚踏水车逐渐成型,心中充满期待。

  半月后,水车完工。主体以硬木制成,巨大的主动轮和从动轮上嵌着精心锻打的铁齿,长长的龙骨板上钉着一块块刮水板,下方没入水中,上方延伸至田边水渠。旁边是一个可供人站立踩踏的驱动架。

  安装那日,工坊几乎停了工,众人都围过来看稀奇。这庞然大物矗立在塘边,显得颇为壮观。

  沈明远亲自示范。他站上驱动架,双脚交替踩动踏板。通过连杆齿轮传动,巨大的主动轮缓缓转动,带动环状的龙骨板循环升降。没入水中的刮水板将塘水舀起,随着龙骨板提升至最高处,倾入连接的水槽,哗啦啦流入通往棉田的土渠中。

  清冽的塘水,就这样被源源不断地提了上来!

  “动了!动了!水上来了!”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呼和欢呼,孩子们兴奋地沿着水渠奔跑。

  李青禾枯槁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舒展的笑容。她亲自上前试踩,虽有些费力,但水流源源不断,比之人挑肩扛,效率何止提升了十倍!

  “妙极!妙极!”钱老农抚摸着那还在滴水的刮水板,激动得胡须直颤,“沈老弟真神人也!李娘子,有此物在手,再不怕天旱了!”

  水车很快投入日常使用。工坊排了班次,每日由两名壮妇轮流踩踏水车,便可轻松灌溉全田。棉株得到充足水分滋养,愈发青翠茁壮。

  然而,这利民之举,却碍了某些人的眼。

  村中无赖陈大柱,平日就好吃懒做,偷鸡摸狗。此前工坊兴旺,他便常想来占些小便宜,或被李青禾严词拒绝,或被张寡妇等人轰走,早已怀恨在心。如今见这水车如此好用,想到自家那几亩贫瘠旱地若也能得灌溉,必能多打粮食,心中嫉妒之火更是熊熊燃烧。

  更兼他曾因偷窃工坊纱线,被沈明远撞见,扭送村正处挨过训斥,对沈明远也恨之入骨。

  “呸!什么好东西!显摆她能耐!”是夜,陈大柱灌了几两劣酒,越想越气,盯着窗外月光下那架巨大的水车黑影,恶向胆边生。他抄起一把柴刀,跌跌撞撞出了门。

  夜深人静,只有蛙鸣虫唱。陈大柱溜到塘边,看着那架耗费了沈明远无数心血、解决了工坊灌溉大难的水车,眼中闪过狠毒之色。他抡起柴刀,对着那支撑的木架、精巧的齿轮、循环的龙骨板,一顿疯狂劈砍乱砸!

  木材断裂的咔嚓声、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在静夜中格外惊心。

  所幸工坊夜间有值夜人看守粮仓,听到异常动静,提灯来看,正撞见陈大柱发疯般破坏水车,当即大喊起来。工坊内顿时灯火通明,人们纷纷涌出,将醉醺醺、尚未不及逃走的陈大柱当场擒获。

  看着被毁得面目全非、几乎瘫痪的水车,众人又气又心疼。李青禾脸色铁青,沈明远蹲在损毁的齿轮前,沉默地查看着,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送官!”李青禾嘶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冷厉,“此非寻常口角,毁坏溉田利器,断人生计,绝不能私了!”

  翌日,陈大柱便被扭送县衙。人证物证确凿,加之李青禾如今“痘医”、“善人”之名颇盛,县衙也不敢怠慢。县令闻听竟有人毁坏抗旱水车,亦是震怒,当下判了陈大柱一个“毁坏稼穑器物”之罪,责令赔偿工料损失(虽知他无力偿还),并重打二十大板,枷号示众三日!

  沉重的木枷套上了陈大柱的脖颈。他被衙役押着,站在县衙门口熙攘的人群中。头上插着书写罪名的纸标,脸上带着羞耻与恐惧。过往行人指指点点,唾骂不已。

  “丧良心的东西!水车都敢毁!”

  “活该!枷死这祸害!”

  “李痘医办好事,倒惹来这种小人!”

  消息传回村中,众人拍手称快,亦深感震慑。沈明远默不作声,带着工具材料,日夜赶工,修复水车。

  三日后,陈大柱被解枷释放,已是颜面扫地,形销骨立,灰溜溜躲回家中,再不敢轻易生事。

  塘边的水车经过修复,再次隆隆转动起来,清冽的塘水欢快地流入棉田。经此一劫,这架水车仿佛更具威严,无声地宣告着:兴利除弊,自有法度护佑;毁坏公益,必遭严惩。

  塘埂方向。 水车隆隆,水流哗哗。 那个沉默如礁石的身影…… 正站在驱动架上, 沉稳地踩着踏板。 浑浊的目光…… 掠过修复一新的齿轮, 望向那片重获滋润的棉田。

  枯槁的嘴唇…… 极其艰难地…… 翕动了一下。 一个低哑的、仿佛也带着水流力量的声音, 缓缓地吐出:

  “……力——……” 声音顿了顿, 似在感受这机械与人力结合的伟力。 “…——借——…” “…——惩——…” 下颌极其缓慢地、 带着一种对规则与秩序得以伸张的沉重认可, 向下一点。 “…——实——!”

  “力借惩实——!!!”

  声音落下。 他继续踩着水车, 身影随着踏板的起伏而晃动。 水流不息, 滋润着土地, 也冲刷着—— ……愚——……昧——……与——……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