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香火断事如神之三-《玄之又玄》

  桂林。

  没有暖气的出租屋里,冷气从地板下、从墙壁里、从每一个缝隙里钻进来,让人从骨头缝里觉得冷。

  周猫猫和武狗狗坐在床上,身上还缠着纱布,像两个木乃伊。医生说,他们的皮肤需要时间再生,短期内不能见风。屋里开着电暖器,可他们还是觉得冷,那种冷,是从心里发出来的。

  “郑鸭子……他为啥不来看咱们?”周猫猫盯着手机,屏幕黑着——郑鸭子把他拉黑了。他给郑鸭子打了几十个电话,发了无数条信息,都石沉大海。

  武狗狗靠在床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还能为啥?他发财了,不想跟咱们这两个‘累赘’来往呗。”

  “可咱们是拜把子的兄弟啊!”周猫猫的声音发抖,带着哭腔,“香火都说,咱们要‘前程似锦’,咋会这样?咱们现在……比刚毕业的时候还惨……”

  武狗狗没说话。他想起火灾那天,郑鸭子第一个冲出去,回头喊“快跑”时,眼神里的那一丝……愧疚?还有他口袋里,钱多多那条“做得好”的短信。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里慢慢成形。

  他盯着墙角那个从广州带回来的香炉。香炉是消防员从废墟里找到的,变形了,焦黑了,里面的香灰是冰冷的,像一堆死灰。

  “香火?”他突然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咱们他妈的被骗了!”

  “啥?”周猫猫愣愣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忘了?”武狗狗的声音像冰,“在广州,咱们淋血的时候,郑鸭子是不是往香里加了啥?”

  周猫猫想了想:“他……他往香里倒了点液体,说是‘朱砂水’,能让香火更旺……”

  “朱砂水?”武狗狗冷笑,“我查了,朱砂是红色的,可他倒的液体,是透明的!像……汽油!”

  “汽油?”周猫猫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心脏狂跳起来,“你是说,郑鸭子故意让咱们淋血,然后往香里加汽油,让香火炸了,烧了宿舍?”

  “不然呢?”武狗狗的声音里充满了恨意,“他早就跟老板钱多多串通好了!他们不想分红给咱们,所以弄了这出‘火灾’,想让咱们‘意外身亡’!这样,厂里的技术就是他郑鸭子一个人的了,分红也全是他的了!”

  周猫猫想起郑鸭子最后的眼神——那不是担心,是算计。想起他拿到钱多多的信时,那副得意的样子。原来,从他一个人先去广州的那一刻起,这个局就开始布了。

  “畜生!”周猫猫抓起身边的枕头,狠狠砸在地上。他想哭,可眼泪流不出来,只有满心的愤怒和背叛的剧痛。

  武狗狗下了床,走到墙角,拿起那个变形的香炉。他打开窗户,把里面的冷灰,一把一把,撒了出去。灰烬被风吹散,像一群黑色的蝴蝶,飞向灰蒙蒙的天空。

  就在这时,门开了。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文件。

  “周猫猫、武狗狗?”为首的警察看了一眼他们身上的纱布,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我们是广州市公安局的。我们查清了,去年广州化工厂的火灾,是郑鸭子和老板钱多多策划的。他们在香里加了易燃液体,故意引发火灾,想让你们‘意外身亡’,这样就不用分红了,技术成果也归他们所有了。”

  他拿出一张逮捕令:“郑鸭子和钱多多已经抓了,判了十年,罚了三百万。这是你们的赔偿款。”

  警察递过一张支票。周猫猫接过支票,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支票上,“300万”三个字,像三把刀,刺得他眼睛生疼。

  “郑鸭子……他咋能这样?”他的声音发颤,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人心隔肚皮。”警察叹了口气,“你们太相信香火了,反而没看清身边的人。郑鸭子利用了你们对香火的迷信,也利用了你们对他的兄弟情义。”

  武狗狗盯着地上的香灰,突然说:“咱们错了。错的不是香火,是咱们自己。咱们以为香火能决定命运,却忘了,命运是自己走出来的。咱们把希望寄托在一根香上,却忽略了身边人的变化。”

  周猫猫看着支票上的“300万”,突然笑了。那笑里,有苦涩,有释然,还有一丝新生的希望:“咱们不开公司了。”

  “那干啥?”武狗狗问。

  “开反香火室。”周猫猫的眼睛亮了,像回到了大学时代,“公益的,专门教人‘看香断事’的骗局。让所有人都知道,香火不能决定命运,只有自己,才能决定自己的命。”

  武狗狗笑了,露出两颗虎牙:“好!咱们就做‘香火骗子’的克星!”

  三年后,桂林的反香火室里,阳光透过明亮的窗户,洒在木地板上。周猫猫和武狗狗站在讲台上,下面坐着一群孩子,大的十几岁,小的七八岁。墙上挂着一幅字:“心灯不灭,何须香火。”

  “同学们,”周猫猫指着讲台上一个普通的香炉,“很多人以为,香灰的形状能预测未来。其实,香灰的形状,是由香的材质、湿度、风向,甚至是插香的力度决定的。比如,香的竹签如果粗细不均,燃烧速度就不同,香灰就会偏向一侧。”

  他拿起一支香:“再比如,如果香料里掺了某些化学物质,燃烧时就会产生不同的颜色和形状。所谓的‘莲花香’‘棺材香’,不过是人为制造的巧合。”

  武狗狗举起那本破破烂烂的《香火断事秘籍》:“这本书,是郑鸭子从网上抄的,东拼西凑,把一些心理学现象和迷信传说混在一起,再编上一套神神鬼鬼的说辞。目的,就是为了让人相信,从而控制他们的思想和行为。”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有个小女孩举手问:“老师,那你们以前也相信吗?”

  周猫猫和武狗狗对视一眼,都笑了。

  “相信过。”周猫猫说,“因为我们迷茫,因为我们无助,所以我们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但后来我们明白,真正的救命稻草,是自己。”

  “那根香,烧到最后,什么都不会剩下。”武狗狗说,“但你学到的知识,你付出的努力,会永远跟着你。”

  下课了,孩子们笑着闹着跑出去。周猫猫收拾着讲台,武狗狗擦着黑板。

  突然,门开了。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男人站在门口,头发乱蓬蓬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是郑鸭子。

  他瘦得像根柴,眼睛眍进去,眼神躲闪。他说自己也被钱多多骗了,房产、财富全部被查封,入狱三年,刚刚出狱,无处安身,只能来找以前的好哥们儿,好兄弟。

  他看着周猫猫和武狗狗,嘴唇哆嗦着,眼里全是泪:“哥……猫哥,狗哥……我……我出来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骗你们,不该吃独食……”

  周猫猫拿着粉笔的手顿了一下,没回头。

  武狗狗停下擦黑板的动作,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

  郑鸭子搓着手,局促地站在门口:“我……我能……回来吗?”

  周猫猫叹了口气,放下粉笔。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画,递给武狗狗。那画上,是三个男孩,蹲在大学宿舍的楼顶,围着一个香炉,笑得无忧无虑。画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字:“致我们逝去的,和重新开始的。”

  武狗狗接过画,走到郑鸭子面前,把画递给他:“这是咱们。”他指着画上笑得最开心的周猫猫,“这是猫哥。”指着自己,“这是狗子。”又指着画上那个画得最模糊的,脖子细长的男孩,“这是你,鸭子。”

  郑鸭子接过画,手指颤抖地抚摸着画上三张年轻的笑脸。他的眼泪掉在画上,把三个男孩的脸,晕成了一团模糊的彩色。

  窗外,阳光正好。

  窗台上,那个曾经装过“莲花香灰”的香炉,里面香火正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