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熔炉之火-《嫂嫂别怕,灾荒年,我种田养活一家》

  意识是一叶在无边痛楚之海中沉浮的孤舟,每一朵浪花都是撕裂筋骨的记忆,每一次颠簸都是灼烧神魂的酷刑。

  林河就在这片苦海中挣扎。

  那碗“九死还魂汤”并非什么起死回生的仙药,它更像是一捧泼进油锅的烈酒,以一种近乎毁灭的狂暴姿态,在他几近死寂的身体里引燃了一场风暴。

  药力化作亿万根钢针,在他枯竭的经脉中横冲直撞,强行疏通着淤塞,也带来了刮骨疗毒般的剧痛。

  他的骨骼在断裂处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接续、碾磨、重塑。

  他的血肉在撕裂的伤口下疯狂蠕动、增生、愈合。

  这哪里是疗伤,这分明是一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酷刑。

  昏沉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黑风寨那片火海,利刃贯穿胸膛的剧痛与此刻体内的煎熬重叠在一起,让他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梦魇。

  他想怒吼,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想反抗,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灵台深处那一点不灭的清明,像一个顽固的礁石,任由痛苦的狂涛一遍又一遍地冲刷。

  他不能死。

  他还没死。

  仇,还未报。

  这三个念头,化作了黑暗中最坚固的船锚,死死地将他那叶即将倾覆的意识小舟,钉在了现实的维度。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场席卷全身的痛苦风暴终于从巅峰缓缓回落时,林河那重如山岳的眼皮,终于颤动了一下。

  他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布满陈旧裂纹的房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到刺鼻的药味,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他还活着。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林河便立刻开始了对自己身体的检视。

  他没有去感受伤口的疼痛,而是第一时间,尝试着攥紧自己的右手。

  五指,纹丝不动。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心底升起,远比身体的伤痛更让他恐惧。

  他用尽了全部的意志,将那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意念,全部灌注于自己的右臂。

  那里的经脉,依旧是一片死寂。

  废了?

  这个词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心头。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房门被推开,青禾端着一个盛满黑色药膏的木盘走了进来。

  她看到林河睁着双眼,那双眸子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与绝望,她不由得脚步一顿。

  “你醒了。”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河没有理会她,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右手,那双血红的眸子里,疯狂与暴虐的气息再次开始凝聚。

  青禾将药盘放在床边的矮凳上,目光落在他那只毫无反应的右手上,淡淡地说道:“王伯说,你右臂经脉断了七成,肩胛骨也碎了。他用独门手法帮你续上了,但想要恢复如初,不可能。”

  不可能。

  这三个字,像三根毒刺,狠狠扎进了林河的心脏。

  他是一个刀客,一个将所有的一切都赌在刀上的复仇者。

  一只废掉的右手,对他而言,比死亡更难以接受。

  “寨主让我转告你,”青禾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他身上那股几乎要噬人的气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一把只会用右手挥刀的刀,是一把钝刀。如果你连这点变故都无法接受,那你的复仇,也不过是个笑话。”

  林河猛地转过头,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青禾,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青禾却不闪不避,迎着他的目光,将一个小巧而沉重的黑铁盒子放在了他的床头。

  “咔哒”一声,她打开了盒盖。

  盒子里面,并非什么灵丹妙药,而是一本用某种兽皮制成的、薄薄的册子。

  册子上没有名字,只画着一个个姿态各异的、极其复杂的人体经脉运行图。

  那些红色的线条,在人形图上交织缠绕,构成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诡异而又玄奥的循环。

  “这是‘逆脉诀’,”青禾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一种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左道法门。它能强行逆转你体内的部分气血走向,将力量灌注于你本不习惯使用的左手。修炼过程,痛如凌迟,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尽断、彻底瘫痪的下场。”

  她顿了顿,那双清冷的眸子,第一次如此锐利地直视着林河的内心。

  “寨主说,路已经给你了。是就此沉沦,做个连仇都报不了的废物,还是忍受万般痛苦,把自己重铸成一柄更锋利的左手刀……你自己选。”

  说完,她不再看林河一眼,转身便走出了房间,将那本足以决定他未来的册子,留在了那片死寂之中。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林河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粗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

  他的目光从那本“逆脉诀”上移开,缓缓落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布满老茧的手,此刻却显得如此陌生。

  废物?

  笑话?

  云娘的话,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也扇散了他心中那股自怨自艾的绝望。

  是啊。

  他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就还没有输!

  一股更为疯狂、更为偏执的火焰,从他那双血红的眸子深处,重新燃起。

  他用那只还能活动的左臂,艰难地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

  这个简单的动作,牵动了他全身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湿透了背脊。

  但他没有停下。

  他咬着牙,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身体,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终于将那本薄薄的册子,抓到了手中。

  兽皮的触感粗糙而冰冷。

  林河翻开了第一页。

  那副复杂诡异的经脉图,仿佛活了过来,在他眼前化作了一座由刀山与火海构成的炼狱。

  他看着那图,脸上缓缓地、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狰狞而扭曲的笑容。

  不就是痛吗?

  不就是死吗?

  只要能杀了李威,别说是将自己重铸成一柄左手刀,便是化身地狱里饮血噬魂的恶鬼,他林河,又有何惧!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而这间小小的静室之内,一头濒死的饿狼,正准备用世间最残酷的方式,磨砺出一根新的、足以撕裂一切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