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笼中磨牙-《嫂嫂别怕,灾荒年,我种田养活一家》

  时间,在这间与世隔绝的静室里,失去了它原本的刻度,被拉伸成一场漫长而酷烈的刑罚。

  白日与黑夜的交替,只由门缝下透入的微光与送药人带来的烛火来区分。

  林河彻底化作了一头被囚禁于笼中的困兽,用世间最残酷的方式,打磨着自己那因重创而崩裂的爪牙。

  每日清晨,青禾会准时送来药汤与肉粥,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冰冷,仿佛她面对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正在淬火的兵器。

  她从不多言,放下东西便转身离去,那份极致的漠然,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催促。

  而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林河的炼狱便正式开始。

  他会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块暗红色的“九转续骨膏”重新敷在伤处。

  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剧痛,每一次袭来都未曾有半分减弱,反而因身体的逐渐恢复,感知变得愈发敏锐,痛苦也随之愈发清晰。

  汗水如溪流般淌下,将身下的床单浸透了一遍又一遍,他死死咬住一截被角,将所有濒临出口的惨嚎尽数吞回腹中。

  肌肉在痉挛中虬结,青筋如地龙般在苍白的皮肤下狰狞鼓起,整个人仿佛随时都会在这非人的折磨中断裂。

  然而,每当意识濒临溃散,李威那张居高临下的冰冷面孔,便会准时浮现在他的脑海。

  那是一种比任何痛苦都更加深刻的刺激。

  仇恨,是支撑他灵魂不灭的脊骨。

  当痛苦的浪潮退去,便是大脑疯狂运转的时刻。

  他不再去看那张地图,因为图上的每一条线、每一个标注,都已深深刻入他的脑海。

  他闭上双眼,整个赵府的立体结构便清晰地呈现在他的意识之中。

  他一遍又一遍地模拟着潜入的每一个细节,从北墙翻入的角度,到落地时如何避免发出声响,再到穿过竹林时风吹叶动的规律。

  他推演着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

  如果那两条獒犬恰好被带到后厨觅食怎么办?

  如果下人房的某个仆役起夜撞见了他怎么办?

  如果赵四那天没有去赌场,或是提前回了府,他又该如何应对?

  一个个问题被提出,又被一个个地否决,最终形成数套环环相扣的备用方案。

  他的心,在这场无声的推演中,变得比最冷静的猎人还要沉静,比最深邃的寒潭还要冰冷。

  第一天过去。

  在药力与仇恨的双重催动下,他那断裂的右肩已经能够进行微小的活动。

  尽管每一次抬起,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酸涩与剧痛,但这无疑是一个惊人的开始。

  第二天清晨,当青禾再次推门而入时,看到的不再是那个只能躺在床上的废人。

  林河正赤裸着上身,背靠着墙壁,用一种极其缓慢而僵硬的姿势,勉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立。

  他的双腿在剧烈地颤抖,新生的筋骨还无法完全承受身体的重量,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凉的地面上,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他的脸色,依旧是病态的苍白,但那双血红的眸子,却亮得骇人。

  青禾的脚步,第一次出现了微不可察的停顿。

  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药和食物放在桌上,静静地看着。

  林河没有理会她,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与自己身体的对抗上。

  他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向前迈出了一步。

  “咔!”

  一声轻微的骨骼错位声响起,钻心的剧痛自脚踝处传来。

  他的身体猛地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但他没有倒下。

  他用左手死死撑住墙壁,指甲几乎要嵌进墙缝里,硬生生地稳住了身形。

  他咬着牙,将那只踏出的脚,又缓缓地、坚定地收了回来。

  整个过程,他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青禾静静地看完了这一切,然后才将一个用黑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放在了桌上。

  “寨主让我转告你,”她的声音比往日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赵四今晚会在‘四方赌场’宴请城西的几个小头目,收编他们最后的地盘,预计子时才会回府。这是你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林河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了那个黑布包裹上。

  “这里面,是你要的东西。”

  青禾说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祝你好运。”

  她转身离去,这一次,脚步声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轻。

  林河扶着墙,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了桌边。

  他颤抖着手,解开了那个黑布包裹。

  布中,是一柄狭长的短刀。

  刀身漆黑,不反半点光,唯有那开刃的锋线上,闪烁着一抹令人心悸的森然寒芒。

  刀柄用防滑的鲨鱼皮包裹,入手沉稳,仿佛就是为了黑夜中的杀戮而生。

  除此之外,还有一套裁剪合身的黑色夜行衣,以及一小瓶金疮药。

  林河拿起那柄短刀,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一路蔓延至心脏。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似乎也随着这股寒意,开始加速奔流。

  他没有再进行任何多余的恢复性训练。

  他喝下药汤,吃完肉粥,然后便回到床上,闭目养神,将自己调整到一种近乎龟息的状态。

  他要将这两日里积攒下的每一分力气,都用在今夜,用在那致命的一击之上。

  夜色,如期而至。

  当窗外的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暗吞噬,林河睁开了双眼。

  那双眸子里,所有的疯狂与暴虐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宛如机械般的冷静与死寂。

  他用一种远超白日的流畅度,无声无息地站起身,穿上了那套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夜行衣。

  最后,他将那柄漆黑的短刀,插入了腰间的刀鞘。

  他站在静室的阴影里,整个人仿佛都化作了影子的一部分。

  笼中的饿狼,终于磨好了獠牙。

  今夜,他要出笼,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