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红布上的军功章-《1949:火红年代的县委书记》

  “春来……”他低声默念,拳头悄然握紧。

  军区招待所,一间朴素的客房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

  李春来的母亲坐在木板床沿,双手紧紧攥着一块洗得发白的手帕,眼泪无声地淌过她饱经风霜、刻满皱纹的脸颊,身体因压抑的哭泣而微微颤抖。

  春来的父亲,一个典型的淮北汉子,皮肤黝黑,骨架粗大,此刻却像被抽走了脊梁,佝偻着背蹲在墙角,双手抱着头,没有呜咽,却眼眶通红。

  春来的妹妹搂着尚且年幼、还不完全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的弟弟,姐弟俩眼睛红肿,依偎在一起。

  凤阳县小李庄的村支书,一位五十多岁、面容朴实的汉子,站在一旁,搓着手,脸上满是局促和悲痛,不知该如何安慰这破碎的一家。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陈朝阳走了进来,他脱下了平时常穿的中山装,换上了一身半旧的军便装。

  王小川跟在他身后,手里捧着一个用红布覆盖、沉甸甸的木质托盘——上面安放着李春来的骨灰盒和一套叠得整整齐齐、洗干净的军装。

  房间里的抽咽声骤然一停。

  李春来的母亲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这个陌生、气质不凡却面带悲戚的青年人。

  陈朝阳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最终定格在那对悲痛欲绝的父母身上。

  不用多想,这必然是春来同志的父母。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缓步走到房间中央,面向李春来的父母,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他右手敬礼。

  空气凝固了数秒。

  他才放下手,声音低沉,带着不容错辨的痛楚和敬意:

  “李大叔,李大婶……我是陈朝阳。”

  “陈……陈厅长?”村支书最先反应过来,失声惊呼,他显然听说过这个名字,春来小子就是给眼前的大领导挡的子弹,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位“大官”会亲自前来,而且是这般神态。

  春来的父母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陈朝阳没有在意他们的反应,他转向王小川。

  王小川上前一步,将手中的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房间中央的桌子上。

  陈朝阳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这覆盖骨灰盒的红布,像是在抚摸一个沉眠的孩子。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沙哑:

  “我……我把春来,给你们……送回来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李母情感的闸门。

  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到桌前,双手颤抖着想要触摸那红布,却又像怕碰碎了一样缩回,最终只能无力地伏在桌沿,放声痛哭:

  “我的儿啊……我的春来啊……你咋就这么走了啊……”

  春来的父亲也猛地站起身,虎目含泪,死死盯着那方小小的木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

  陈朝阳的眼圈瞬间红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的哽咽,沉痛地说:

  “大叔,大婶,春来是为了保护我……才……我对不起你们,没有照顾好他……”

  他微微低下头,满是致歉。

  “不……不怪首长……”春来的父亲终于开口,声音粗粝沙哑,带着淮北口音,

  “当兵的……保家卫国……他……他是好样的……”他说着,眼泪却滚落得更凶。

  这是朴素的认知,却无法完全抵消丧子之痛。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房间角落椅子上的那位老奶奶,李春来的奶奶,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身穿一件干净的深蓝色粗布大襟褂子,虽然年迈,腰板却挺得很直。

  她的脸上同样布满皱纹,眼神却异常清澈、沉静,那是看透了世间的悲欢。

  她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杖,一步步走到桌前,伸出布满老年斑、干枯却稳定的手,轻轻地拍着儿媳妇因哭泣而剧烈抖动的后背。

  然后,她这才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陈朝阳,那目光里没有谄媚,没有畏惧,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通透和理解。

  “陈领导,”老太太的声音不高,却有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让房间里的悲声都低了下去,

  “您别这么说。春来那孩子,打小就实诚,认准的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穿上那身军装那天,我就知道,他把命交给国家了。”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那红布覆盖的盒子,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但随即又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取代:

  “他走得值。

  他是为了保护首长您这样,能带着大伙儿过上好日子的人走的。

  他没给老李家丢人,没给咱小李庄丢人。”

  她转过头,看着儿子和儿媳:“哭吧,使劲儿哭,哭完了,咱们就带小春来回家,咱们家的路还得往前走。

  春来在地下,也不愿看咱一家人垮了。”

  老太太的话,像一阵风,吹散了房间里部分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她用自己的方式,定义了孙子的牺牲,给予了家人,也给予了陈朝阳一种超越个人情感的慰藉和力量。

  陈朝阳看着这位深明大义的老奶奶,心中既然有心痛,更充满敬意。

  他走上前:“老人家,谢谢您。

  春来是英雄,是我们所有人的榜样。

  请您放心,组织上绝不会忘记他,也绝不会亏待他的家人。

  以后,你们家的事,就是我陈朝阳的事,就是组织的事!”

  他转向王小川:“小川,把抚恤金、烈士证书,还有军功章,都拿出来。”

  “是,首长!”王小川挺直胸膛,用近乎仪式般的庄重,从随身携带的皮质公文包里,取出了几个承载着无限重量与哀荣的物件。

  他双手稳稳地捧着,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一放在覆盖着红布的骨灰盒旁。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厚实的牛皮纸信封,封口严密,上面用工整的毛笔字写着“抚恤金”三个字。

  紧接着,是一本深蓝色布面、庄严肃穆的证书,封面上印着庄严的徽记和“革命烈士证明书”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最后,王小川将一方用红绸衬底的小木盒轻轻打开。

  是一枚造型刚毅的星形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