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窥探与布局-《天下归墟我归客栈》

  天刚亮,萧灼就蹲在门槛前扫地。扫帚尖停在左侧那块略低的地砖上,他没抬头,只是用竹枝轻轻刮了两下,浮土散开,露出底下一道新鲜的划痕——昨夜没人踩过这地方,痕迹却像是被什么硬物撬动过。

  他不动声色,继续往前推扫,眼角却已扫过巷口老槐树顶。一片枯叶卡在枝杈间,纹丝不动。风不小,叶子不该静得这么彻底。再看对面茶摊空座下的泥地,有拖拽过的压痕,浅但连贯,像是有人半夜搬了东西过来又悄悄撤走。

  萧灼收了扫帚,拎起水桶往厨房走。路过西厢窗下时,脚步微顿。窗纸完好,可窗框底部积灰里,多了一粒极细的砂石——不是风吹来的那种,是鞋底带进来的。

  他把水倒进锅里,转身对小七说:“今天米要多淘三遍。”

  小七正擦桌子,愣了一下:“昨儿不是才说米没问题?”

  “米没问题,人心难测。”萧灼拧干抹布,“你待会去后院晒被子,顺手把东墙角那罐陈年酱菜挪个位置,别让人看得太清楚。”

  小七应了声,心里嘀咕,嘴上不敢问。他知道掌柜最近怪得很,夜里总醒,白天眼神却比以往更沉。

  萧灼没再说话,低头劈柴。斧头落下时稳准狠,木屑飞溅却不乱。他脑子里过着这几日的事:地砖松动、枯叶固定、窗下留砂……这些不是普通探子的手法,是冲着他屋里那点私密来的。

  他们盯上了他的习惯。

  午后的阳光斜照进院子,萧灼坐在门廊下修门板。木料确实有些潮,但他故意说得夸张:“这木头再晒三天也干不了,怕是要烂根。”一边说,一边瞄着小七的反应。

  小七果然顺着话头接:“那要不要换个地方晾?”

  “不用。”萧灼摇头,“旧东西就得放老地方,挪了反而不踏实。”

  他说这话时,目光掠过后门角落那只陶罐——今早它被人动过,偏了半寸。他现在把它原样摆回,还在底座抹了层香灰,薄得几乎看不见。谁要是再碰,一蹭就会留下指印。

  小七走后,萧灼起身踱到灶台边,揭开锅盖看了看火候,又顺手摸了摸烟道口。封得严实,可他知道里面有个暗格,深埋在砖缝之间,外人根本想不到。

  到了二更,更鼓响过两轮,客栈早已熄灯。

  萧灼躺在床上,闭着眼,耳朵却竖着。等足半个时辰,他才缓缓坐起,没点灯,也没穿鞋,赤脚踩在地上,轻得像猫。

  他走到床头,拆下一根松动的横木,从夹层里取出一个铁盒,三寸见方,通体漆黑,边角磨损严重。他握着盒子,走向厨房。

  灶膛冷着,他掀开最底层的砖,掏出一团油纸包着的东西,塞进烟道深处的暗格,再把砖原样砌好,连灰都拍匀了。

  做完这些,他回到卧房,重新铺床,被角折得齐整如初,枕头摆回原位,连压痕都对得上。

  然后他站在窗边,望着对面屋顶的阴影。

  那边确实有人。藏得不错,可惜忘了换鞋。刚才有一瞬,屋檐滴水落在瓦片上,反弹的光映出一只靴尖——和昨日茶摊旁泥地上的印子,是一对。

  萧灼没动怒,也没退缩。他只是静静看着,心里清楚:这些人不再试探他的武功,也不再查他的客人,而是开始记录他每天什么时候看柜子、怎么叠衣服、甚至梦里说了什么。

  他们想挖的,不是秘密,是他这个人。

  城南青砖小院,烛火未熄。

  四皇子翻开最新一册《徐容行止录》,眉头挑了挑:“他昨晚没睡?”

  谋士站在侧旁,声音低稳:“戌时躺下,亥时坐起一次,子时离床,路线绕开所有明哨,最后去了灶台方向。约一刻钟后返回,床铺复原。”

  “灶台?”四皇子冷笑,“一个掌柜半夜不睡觉,跑去修炉子?”

  “属下推测,他在转移东西。”谋士翻开一页草图,“注意这里——灶台第三层砖,内部中空,外部无裂痕,极难发现。若有人长期使用此灶,必知其结构。”

  四皇子盯着图纸,忽然笑了:“所以他不是怕我们烧店,是怕我们动他藏的东西?”

  “正是。”谋士点头,“人守物,实为守心。他越小心遮掩,说明那东西越重要。未必值钱,但一定连着过去。”

  “那件旧袍呢?”

  “每日酉时,他会打开柜门第二层,取出擦拭,持续七分钟,不多不少。本月初七,他还对着断玉佩说了句梦话——‘别碰它’。”

  四皇子手指敲了两下桌面:“看来他是真把自己当普通人了,还给自己立规矩,定时辰,连做梦都怕人偷听。”

  “所以他最怕的,不是暴力,是失控。”谋士轻声道,“只要我们一点点打乱他的节奏,让他怀疑身边的一切,迟早会露破绽。”

  “那就继续记。”四皇子合上册子,“他眨几次眼、喝几口水、扫地抬腿的高度,全都给我画下来。我要知道他呼吸的频率,比我自己的心跳还熟。”

  谋士躬身退出。

  四皇子没动,盯着桌上那张草图看了许久,忽然抽出笔,在“灶台”二字旁边画了个圈,又在线索末端添了一句批注:

  “此处或为藏魂之所。”

  同一时刻,云来客栈。

  萧灼仍立于窗畔,手里捏着一枚铜钱。那是昨天柳先生留下的,边缘磨得发亮。他用指甲刮了刮,听到一声极轻的“咔”,钱币裂开一道缝——里面空心,藏着极细的纸条。

  他没展开,直接扔进灯焰里。

  火苗跳了一下,纸灰打着旋落下。

  他知道对方已经开始记录他的每一个动作,甚至可能猜到他会防一手。所以真正的布置,不能留在明面。

  他转身走到床边,掀开褥子,指尖抚过床沿那道浅痕——三个月前抢木盒时被焦木划的。现在这道疤还在,可木盒早就换了内容。

  他重新铺好床,吹灭灯。

  黑暗中,他靠着墙站了一会儿,才低声自语:“你们记吧,记到最后一笔,自然会明白——我守的从来不是物件。”

  次日清晨,小七照例扫地。

  扫到东墙角时,发现那只陶罐又歪了。他伸手扶正,无意间蹭到罐底,指尖沾了点灰。

  他没在意,继续干活。

  而街对面茶摊的空座下,一名灰衣人悄然合上记录簿,上面写着:

  “辰时三刻,掌柜令伙计移动陶罐,疑似检查被动痕迹。罐底残留香灰,成分待验。”

  他合上本子,抬头看向客栈二楼窗户。

  窗帘没动,可他总觉得,里面有双眼睛,也在看着他。

  他低头整理袖口,忽然发现自己的右手食指,不知何时沾了一点灶灰——昨夜换岗时,曾无意碰到烟道口的砖缝。

  他怔了怔,慢慢将手指藏进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