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灯下筹谋,药理入门-《朱墙絮语:庶女谋凰途》

  疏影院的月光凉得像水,顺着窗棂淌进来,落在苏微婉攥着银簪的手背上。青禾的声音还带着惊惶,院墙上的黑影却已经没了踪迹,只留下几片被蹭落的槐树叶,在夜风里打着旋儿飘下来。

  “姑娘,要不要去告诉李嬷嬷?”青禾紧紧抓着苏微婉的衣袖,指尖冰凉,“万一那人是来害您的怎么办?”

  苏微婉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院墙外那片黑漆漆的竹林里:“别声张。李嬷嬷是柳氏的人,告诉她,说不定会把事情闹大,反而让柳氏起疑。咱们先看看,那人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她拉着青禾,悄悄打开院门。夜风吹得两人衣角发颤,苏微婉借着月光仔细查看院墙根——在刚才黑影趴着的地方,放着一个小小的竹编篮子,篮子上盖着块深蓝色的粗布,和之前张妈送布包的料子一模一样。

  “是张妈的东西!”青禾低呼一声,又赶紧捂住嘴。

  苏微婉蹲下身,小心地提起竹篮。篮子很轻,掀开粗布一看,里面放着一本线装的小册子,封面上写着“民间验方集”五个字,字迹正是张妈的——她以前给生母送东西时,在纸条上写过字,苏微婉还有印象。

  除此之外,篮子里还有一小包晒干的薄荷,叶子翠绿,显然是刚晒好没多久,旁边还压着一张折叠的纸条。苏微婉把东西都拿回屋里,吹亮油灯,展开纸条。

  纸条上的字比之前更潦草,还带着几滴深色的印记,像是血迹:“姑娘,柳氏心狠,定会在您去别院的路上或别院加害,这本验方集里有辨毒、解毒的法子,薄荷能醒神避瘴,您务必收好。‘梅香’曾在京郊别院当差,您可留意别院西角的梅花树,或许有线索。保重!”

  “梅香在别院当差过?”苏微婉的指尖抚过“梅花树”三个字,心脏骤然加快。原来张妈送青蒿、送绢帕,都是在为她铺垫——青蒿治瘟,薄荷醒神,验方集辨毒,这些都是她入宫后保命的东西,而“别院西角的梅花树”,更是直接指向了生母线索的关键。

  青禾凑过来看完纸条,眼圈红了:“张妈真好,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您。可柳氏也太坏了,竟然要在别院里害您……姑娘,咱们要不逃吧?别去入宫了,找个地方躲起来,总比送命好。”

  苏微婉把验方集和薄荷小心地放进贴身包袱,指尖捏着那张带血的纸条,眼神却比之前更坚定:“逃不掉的。柳氏在相府和京城都有势力,咱们就算逃了,也会被她找到。而且,我不能逃——我还没查清姨娘的死因,还没找到‘梅香’,不能就这么放弃。”

  她翻开那本“民间验方集”,里面的纸页已经泛黄,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除了常见的风寒、腹痛药方,还有好几页专门讲“辨毒之法”——比如如何通过颜色、气味分辨食物里的砒霜、鹤顶红,如何用常见的草药(比如甘草、绿豆、薄荷)解轻微的毒,甚至还有应对“慢性毒”的法子,比如长期接触会致病的香粉、首饰毒素。

  “这些都是救命的东西。”苏微婉轻轻抚摸着纸页,忽然想起生母留下的医书里,也有类似的辨毒记载,只是不如这本详细。张妈一定是知道生母懂药理,才特意给她找了这本验方集,让她能在危险中自保。

  她把验方集和生母的医书放在一起,又把薄荷和之前的青蒿包好,贴身放着——这些东西,比柳氏给的那些粗布衣裳、有毒首饰,珍贵百倍。

  这一夜,苏微婉几乎没睡。她借着油灯的光,一页页翻看验方集,把重要的辨毒、解毒法子记在心里,遇到不懂的地方,就对照生母的医书琢磨。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把验方集收好,开始收拾行李。

  青禾也早早起来帮忙,一边叠衣裳,一边小声说:“姑娘,我昨晚去厨房打水,听到两个家丁说,夫人昨晚派了人去京郊别院,好像是给那边的管事送了东西,还特意叮嘱‘多照看苏姑娘’。我看,肯定是要让管事害您。”

  苏微婉叠衣裳的手顿了顿:“我知道。柳氏不会让我安安稳稳入宫的,她怕我在宫里查出什么,更怕我活着回来。不过,她越急,就越说明姨娘的死因不简单,我就越不能让她得逞。”

  刚收拾好行李,李嬷嬷就来了。她依旧穿着深灰色褙子,手里拿着一个锦盒,脸上没什么表情:“苏姑娘,这是夫人给您准备的‘路上吃的点心’,让您带着去别院。夫人说,路上辛苦,别饿着了。”

  苏微婉看着那个锦盒,心里冷笑——柳氏倒是“贴心”,有毒首饰没成,又来送有毒点心了。她接过锦盒,故作感激地说:“多谢母亲费心,也多谢嬷嬷跑一趟。”

  李嬷嬷扫了眼她的行李,见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袱,皱了皱眉:“姑娘就带这么点东西?宫里不比相府,要是少了什么,可没人给您补。”

  “够了。”苏微婉垂下眼帘,“入宫是去伺候皇上,不是去享乐的,带多了东西反而累赘。嬷嬷放心,我不会给相府丢脸的。”

  李嬷嬷没再多说,只催着她赶紧出发。相府门口已经停好了一辆青布马车,车夫是个面生的汉子,眼神躲闪,不敢看苏微婉——显然是柳氏特意安排的人,说不定路上就想动手。

  苏明珠也来了,穿着一身石榴红的云锦裙,站在马车旁,手里把玩着那支赤金步摇,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妹妹,这一去别院,再入宫,可就回不来了。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别在宫里受了委屈,又没人替你撑腰。”

  苏微婉没接她的话,只是对青禾说:“咱们上车吧。”

  青禾扶着苏微婉上了马车,刚要放下车帘,苏明珠忽然伸手拦住:“妹妹,等等!我忘了给你东西了。”她从丫鬟手里拿过一个小小的香囊,扔进马车里,“这是我求庙里的大师开过光的香囊,能保平安。你带着吧,就算是姐姐对你的心意。”

  苏微婉拿起香囊,凑近鼻尖闻了闻——里面除了常见的香料,还混着一丝极淡的苦杏仁味。她心里一紧,这是砒霜的味道!柳氏和苏明珠,竟然连最后一刻都不肯放过她,想用香囊里的砒霜慢慢毒死她!

  她不动声色地把香囊放在一边,对苏明珠笑了笑:“多谢姐姐好意,妹妹会好好带着的。”

  苏明珠见她收下,满意地笑了笑,挥挥手:“走吧,祝你一路顺风。”

  马车缓缓驶动,苏微婉掀开车帘一角,看着相府的朱红大门越来越远,心里没有丝毫留恋,只有坚定。她把那个有毒的香囊扔出窗外,又打开柳氏给的锦盒,里面是几块桂花糕,她拿起一块,用指甲刮下一点糕屑,放在鼻尖闻了闻——果然,混着微量的泻药,虽然不致命,却能让她在去别院的路上腹泻不止,到了别院后失仪,被内务府责罚。

  “姑娘,这糕不能吃!”青禾也闻出了不对劲,脸色发白。

  “我知道。”苏微婉把桂花糕重新放回锦盒,“留着吧,说不定将来能派上用场。”她拿出张妈给的薄荷,捏了几片叶子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瞬间驱散了困意,也让她更加清醒——从现在起,每一步都要小心,不能再像在相府那样被动。

  马车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到了京郊的别院。这别院是内务府专门用来安置秀女的地方,青砖灰瓦,占地不小,门口站着几个穿着青色宫服的嬷嬷,手里拿着名册,看起来十分严厉。

  苏微婉和青禾下了马车,刚要去登记,就被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秀女拦住了。那秀女梳着双环髻,头上插着两支珍珠簪,身后跟着两个丫鬟,眼神倨傲地上下打量着苏微婉:“你就是相府的庶女苏微婉?”

  苏微婉点点头:“正是。不知姑娘是?”

  “我是吏部尚书家的千金,李月娥。”李月娥扬起下巴,语气带着不屑,“听说你是替你嫡姐入宫的?果然是庶女,命就是贱,只能替人做嫁衣。”

  周围的秀女听到这话,都看了过来,眼神里满是好奇和嘲讽。苏微婉知道,这些秀女大多出身名门嫡女,看不起她这个庶女,若是此时示弱,只会被更多人欺负。

  她抬起头,迎上李月娥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锋芒:“李姑娘出身名门嫡女,自然不知道庶女的难处。不过,入宫是为了伺候皇上,为朝廷效力,不是来比出身的。李姑娘若是只知道拿出身压人,恐怕就算入了宫,也未必能做好分内之事,反而会丢了尚书府的脸面。”

  李月娥没想到她敢反驳,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你敢跟我这么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母亲是太后的远房表妹,我要是在太后面前说你一句不好,你就算入了宫,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太后娘娘公正严明,不会因为几句谗言就责罚无辜之人。”苏微婉微微屈膝,语气却不卑不亢,“李姑娘若是真有本事,就该在选秀时好好表现,让皇上和太后满意,而不是在这里欺负同为秀女的姐妹。若是被内务府的嬷嬷看到,恐怕会说李姑娘‘失德’,影响了尚书府的名声。”

  这番话正好被旁边一个穿着青色宫服的嬷嬷听到,她皱了皱眉,看向李月娥:“李姑娘,选秀期间,禁止秀女之间互相刁难。若是再让老奴看到,就按规矩罚你闭门思过!”

  李月娥脸色一白,不敢再说话,狠狠瞪了苏微婉一眼,转身走了。周围的秀女见李月娥被怼走,都对苏微婉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也没人再敢轻易上前刁难。

  青禾悄悄拉了拉苏微婉的衣袖,小声说:“姑娘,您刚才太厉害了!不过那个李月娥是太后派系的人,咱们还是别得罪她了。”

  “我不是想得罪她,是她先刁难我的。”苏微婉叹了口气,“在这别院里,咱们若是一味忍让,只会被人当成软柿子捏。以后你也要小心,少跟其他秀女起冲突,多观察,少说话。”

  两人跟着嬷嬷去登记,领了住处——是一间靠后的小院子,叫“听竹院”,跟相府的疏影院名字不同,格局却很像,都是偏僻冷清,院里也种着几棵竹子,让苏微婉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姑娘,这院子跟咱们在相府的院子好像啊。”青禾收拾着行李,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看来咱们到了这里,还是要受欺负。”

  “偏僻点好。”苏微婉走到窗边,看着院外的竹林,“偏僻就少有人来打扰,咱们能安安静静地准备选秀,也能好好琢磨张妈的线索。”她想起张妈说的“别院西角的梅花树”,连忙问青禾,“你知道这别院的西角在哪里吗?有没有梅花树?”

  青禾摇了摇头:“我刚进来的时候问过引路的丫鬟,她说别院太大,各院的秀女不能随意走动,只能在自己的院子和前院的训练场活动,西角那边是禁地,不让去。”

  “禁地?”苏微婉心里一动,越是禁地,就越可能藏着秘密。张妈特意让她留意西角的梅花树,说不定“梅香”的线索就在那里,只是现在不能轻举妄动,得等机会。

  傍晚的时候,内务府的嬷嬷来通知,说明天开始,所有秀女都要在前院学习礼仪和宫规,每天卯时起床,酉时才能回院子,不许迟到早退。苏微婉应下,心里却盘算着——学习礼仪的时候,能见到更多秀女,也能趁机观察她们的背景和势力,为入宫做准备。

  夜里,苏微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拿出张妈的验方集,借着油灯的光,仔细看着里面的辨毒法子,尤其是关于食物、香料、首饰中毒的记载,一一记在心里。生母的医书里也有类似的内容,两者结合,让她对辨毒更有把握。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苏微婉立刻吹灭油灯,握紧了枕头下的银簪。脚步声在院门口停了一会儿,然后就离开了,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纸包,放在门口的石墩上。

  苏微婉悄悄打开院门,拿起纸包——里面是一小块糕点,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柳氏派来的管事在别院后厨,给你的饭食里加了东西,小心。”

  字迹陌生,不是张妈的,也不是之前送纸条的人的。是谁在暗中帮她?是同情生母的旧人,还是其他秀女?

  苏微婉拿着纸包回到屋里,青禾也醒了,看着她手里的纸包,满脸担忧:“姑娘,这糕点不会也有毒吧?”

  苏微婉把糕点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指甲刮下一点,放在嘴里尝了尝——没有毒,反而带着一丝清甜,像是用蜂蜜做的。她松了口气,对青禾说:“没毒,应该是好心人送的。看来,在这别院里,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害我。”

  可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帮她?是单纯的好心,还是另有所图?苏微婉心里充满了疑问,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追查的时候,只能先记在心里,以后再找机会弄清楚。

  第二天一早,苏微婉和青禾按时去前院学习礼仪。前院里已经来了不少秀女,分成几拨站着,明显能看出派系——李月娥身边围着一群秀女,都是出身官宦世家,应该是太后派系;另一边有个穿着紫色衣裙的秀女,身后跟着几个身材高大的丫鬟,看起来像是将门之女,身边也有不少秀女簇拥;还有些秀女独自一人站着,眼神警惕,应该是出身普通,没什么靠山。

  苏微婉找了个角落站着,刚想观察其他秀女,就看到一个穿着灰色衣裙的老嬷嬷走了过来。这嬷嬷看起来有六十多岁,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眼神却很锐利,扫过所有秀女,最后停在了苏微婉身上。

  “你是苏鸿远的庶女,苏微婉?”老嬷嬷开口问道,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威严。

  苏微婉愣了一下,连忙屈膝行礼:“是,民女苏微婉,见过嬷嬷。不知嬷嬷是?”

  “老奴是这别院的管事嬷嬷,姓陈。”陈嬷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老奴听说,你母亲柳姨娘,以前也在这别院里待过?”

  苏微婉的心脏猛地一跳——陈嬷嬷知道生母!她连忙问道:“嬷嬷认识我母亲?”

  陈嬷嬷却摇了摇头,眼神变得复杂:“老奴只是听说过。柳姨娘是个好姑娘,可惜……”她顿了顿,凑近苏微婉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姑娘,这别院不比相府,西角的梅花树,别去碰,碰了会死人的。‘梅香’的事,也别再查了,对你没好处。”

  说完,陈嬷嬷转身就走,留下苏微婉愣在原地,心里翻江倒海。陈嬷嬷不仅知道生母,还知道“梅香”!她说“碰了梅花树会死人”,还让她别查“梅香”的事,难道“梅香”的死,就跟这梅花树有关?而她查下去,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这时,前院的钟声响起,礼仪学习开始了。苏微婉却没心思听嬷嬷讲礼仪,满脑子都是陈嬷嬷的话和“梅香”的线索。她看着远处的西角方向,那里被高高的围墙挡住,看不到里面的景象,却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召唤她,也在威胁她。

  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回头了。“梅香”的线索,生母的死因,还有柳氏的加害,都把她推向了这别院的禁地。而那个神秘的陈嬷嬷,到底是在提醒她,还是在警告她?西角的梅花树下,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苏微婉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绢帕,上面的梅花印记硌着指尖,像是在给她力量。她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天空,晨光熹微,却照不透这别院的迷雾。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比在相府更危险,而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在这迷雾中找到真相,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