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星河之眸,锁钥行-《大胤武圣》

  第122章 星河之眸,锁钥行

  冰冷的寂静,如同实质般包裹著这条深埋地底、不知通往何方的裂痕。

  只有脚下踩踏湿滑岩石的黏腻声响,沉重压抑的喘息和心跳声在无边的黑暗中迴荡,旋即被四周的岩壁贪婪地吞噬。

  赵恆与赵弦在前,倖存的士兵抬著监正谢垣冰冷的遗体,走在队伍中间。

  江临走在最后。

  他的脚步轻得像掠过水麵的风,却带著一种磐石般的稳定。

  每一次落脚,脚下的岩石便无声地凝结出一层薄脆的青金色冰壳,隨即在他离去时悄然消融,

  不留痕跡。

  他体內那股因融合而诞生的如同深渊般难以揣度的力量,正被他小心翼翼地约束著,避免在这狭窄脆弱的岩脉中掀起任何波澜。

  他那双恢復了墨色的眼眸,此刻比龙陵深处的寒潭更加深邃。

  在这绝对的黑暗中,他的视野並未受阻。

  岩石深处,地气如同缓慢流淌的暗河。

  更远处,那些盘踞在皇城地底的污秽菌丝,正疯狂地蠕动著扩张著,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的穿声。

  那场恐怖的融合,让他与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滋生的污秽之物,產生了一种诡异的联繫。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並伴隨著潺潺的水声。

  “有出口!”倖存的工部老兵声音嘶哑地叫道,语气中满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眾人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

  裂缝尽头,是一处早已废弃的地下水道出口。

  锈蚀的铁柵栏断裂扭曲,被水流衝垮到一边。

  他们钻出水道,一股混杂著泥土腥气和腐烂落叶味道的潮湿空气扑面而来。

  天色仍是黎明前最浓重的墨蓝,但东方天际已撕开一道灰白的口子。

  他们似乎身处京都城外一片荒僻的林野之中。

  “暂时安全了。”赵恆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终於得到片刻的放鬆。

  他回头看向江临,眼神复杂。

  江临没有回应。他径直走向一棵枝盘结的巨大古树,动作轻柔地將一直被他护在身边的阿阑放下,让她倚靠著粗糙的树干。

  少女的呼吸平稳了许多,脸颊也恢復了些许血色,只是依旧沉睡不醒。

  他伸出食指,指尖悄然凝聚出一滴闪烁著冰蓝星芒的露珠,轻轻点触在阿阑的眉心。

  那滴露珠瞬间渗入肌肤,化作一层肉眼难辨的光泽,悄然覆盖住她的灵台识海。

  做完这一切,江临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一分,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江临,多谢你。”赵恆走到他身边,声音低沉而郑重这一声感谢,发自肺腑。

  若非江临在龙陵最后关头展现出的那近乎魔神的力量,他们所有人,连同大胤的希望,都已葬身地底。

  江临缓缓摇头,目光落在被士兵们安放在林间空地上的谢垣身上。他轻声道:“他才是真正的守灯人。”

  赵恆默然,浓重的悲伤再次涌上心头。

  他俯下身,仔细为谢垣整理好凌乱的官袍衣襟,嘆息道:“监正以身殉国,他的功绩,我会昭告天下。”

  “不必了。”江临的声音很轻,带著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他的战场,不在史书之上。”

  他走到谢垣的遗体旁,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冰蓝色的星河光晕缓缓流转。

  他伸出手,並非触碰遗体,而是悬停在谢垣的眉心上方寸许。

  “灯芯虽已燃尽,但火种犹存。”

  喻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被常人感知的灵光,从谢垣的眉心祖窍中缓缓飘出,如同风中残烛,

  摇曳不定。

  那是谢垣耗尽毕生修为和神魂,在临死前强行保留下的一点关於星图阵法最核心的推演记忆。

  江临的指尖,那滴闪烁著星光的冰蓝色液体再次凝聚,轻轻触碰到那缕灵光。

  灵光如同找到了归宿,瞬间融入江临的指尖。

  剎那间,无数繁复到极致的星图、阵纹、以及关於九口锁龙井之间那神秘莫测的流转奥秘,如同决堤的洪流,涌入江临的识海。

  与他刚刚从弒神大阵中获得的体悟,以及靖玄帝那浩如烟海的镇压记忆,猛烈地碰撞印证,最终融合为一体。

  江临的身体微微一晃,眼中流转的星河光晕骤然加速旋转。

  片刻之后,那惊人的光芒才缓缓敛去,恢復成深不见底的幽潭。

  “我明白了。”他低声道,“九曜丹,並非只是为了给疫神提供容器。”

  赵恆瞳孔骤然一缩:“什么意思”

  “每一颗九曜丹,都是一个被彻底腐化的阵眼。当九丹齐聚,长生之蛹破茧而出时,它们会瞬间引爆大胤地下的九口锁龙井,將这镇压万古的大阵彻底逆转,化为吞噬一切的巨口。”

  江临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届时,整个大胤王朝的山川地脉,亿万生灵的精魄气血,都將成为它降临现世的资粮。”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这已经不是改朝换代,而是灭世。

  “我们必须阻止它。”赵恆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阻止”江临抬起头,那双仿佛能映照诸天星辰的眸子,平静地望向东方天际。

  在那里,黎明的曙光正奋力撕扯著厚重的云层。

  但天穹之上,那颗猩红的灾星非但没有因白昼的到来而隱去,反而像一颗滴血的眼珠,散发著更加妖异的光芒,与初升的朝阳爭辉。

  “来不及了。”江临淡淡地道,“它已经开始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一幅由无数冰蓝色光点构成的立体星图,在他掌心缓缓浮现旋转。

  图上九个光点清晰可见,其中三处已被暗红色彻底污染,另外六处的光芒也正在被丝丝缕缕的黑气缠绕侵蚀。

  “这是”赵恆震惊地看著这神跡般的一幕。

  “大胤龙脉,九井封印图。”江临的目光落在星图之上,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药王庄,是为贪。”

  “东海盐场,是为怨。”

  “西蜀石井,是为痴。”

  他每说一句,星图上便有一个光点隨之亮起,並標註出其代表的含义和地理位置。

  “九井连环,镇压著疫神不同的本源残骸。如今,皇城之傲,西疆之怒,鸡鸣卫之欲,三处阵眼已被彻底污染。公输奇正在利用皇室的贪婪和野心,加速污染其余六井。”

  他顿了顿,目光从星图上移开,落回到赵恆身上。

  “殿下,你带来的兵马,救不了大胤。”江临平静地陈述著一个残酷的事实,“凡人的军队,

  在它面前,不过是新的养料。”

  赵恆的嘴唇动了动,却无法反驳。

  皇城那地狱般的一夜,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那我们该怎么做”一直沉默的赵弘忍不住问道,声音嘶哑。

  江临缓缓收起掌心的星图,看向靠在树干上,睫毛微颤,即將醒来的阿阑。

  他眼中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丝,变得深邃而悠远。

  “釜底抽薪。”

  他吐出四个字。

  “药王庄是它的根基,公输奇是它的执行者。我要去药王庄,亲手毁掉它的老巢,斩断它汲取力量的根源。”

  “至於沿途那些被污染的封印,我会一一肃清。。”

  江临抬起右手,皮肤之下,青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现在的我,既是钥匙,也是锁。”

  更是行走的封印本身。

  最后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就在这时,阿阑婴寧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她迷茫的目光扫过周围陌生的环境,扫过神情沉重的赵恆兄弟,最后,定格在站在她面前,身形依旧挺拔,但气息却已截然不同的江临身上。

  “江临”她下意识地唤道,声音还带著初醒的沙哑和虚弱。

  江临回过身,蹲了下来,那双倒映著浩瀚星河的眸子,静静地注视著她。

  “我没事了。”他说,声音很轻,带著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变得温柔。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去她脸颊上沾染的尘土。

  指尖传来的,不再是之前那能冻结灵魂的酷寒,而是一种带著奇异生命气息的温润凉意。

  阿阑愜愜地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片深邃的星河,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刚刚经歷的生死劫难。

  她只是下意识地,將自己的手覆在江临抚摸自己脸颊的手上。

  一大一小,一温一凉,两只手,在这劫后余生的微明晨光中,静静地交叠在一起。

  东方,一轮红日终於挣脱了所有束缚,跃出地平线,

  万丈金光,刺破了笼罩大地的最后一丝黑暗,也为这支从地狱中逃亡的队伍,带来了第一缕属於新生的光芒。

  然而,在那金光万道的朝阳之上,天穹最高处,那颗不祥的猩红灾星,依旧高悬,冰冷地俯瞰著人间。

  晨光熹微,染金了林间薄雾。

  劫后余生的寂静中,只剩下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江临缓缓收回手,掌心的温凉似乎还残留著少女肌肤的柔软触感。

  他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那幅由他自己亲手绘製,此刻却显得无比沉重的星图。

  “你当真要孤身一人前往”

  赵恆走到他身旁,声音中带著难以掩饰的凝重。

  他看著江临掌心那流转的星河,又看看江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心中第一次对皇权兵马这些他曾经倚仗的东西產生了动摇在那种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这些凡俗的力量,確实显得太过渺小。

  “不是一个人。”

  江临的目光落在昏迷的阿阑和不远处那把插在地上的断刀上。

  那里,曾有一个如山般可靠的汉子,用生命为他们换来了生机。

  赵恆顺著他的目光看去,沉默了。

  他知道,有些债,无法偿还有些路,註定独行。

  “好。”

  赵恆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乌黑,刻有苍狼啸月图腾的令牌,递给江临。

  “这是我北疆行营的最高信物,凭此令,可见官大三级,可调动北疆三州之內所有兵马。虽然你说凡俗军队无用,但至少,他们能为你扫清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为你提供最及时的情报和补给。”

  江临没有推辞,接过了令牌。

  他明白赵恆的意思,这不仅仅是一枚令牌,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託付,以及一个皇子所能给予的最高规格的承诺与支持。

  “阿阑便拜託你了。”江临看向赵恆。

  “放心,我会立刻护送他们前往我在京郊的一处秘密庄园,那里有良医,有精卫。”赵恆郑重点头答应。

  江临微微頜首,不再多言。

  他走到谢垣的遗体旁,对著这位以身殉国的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隨即,他转身,走向那片被晨光笼罩的荒野,身影孤绝而坚定。

  “江临!”

  身后传来赵弘嘶哑的呼喊。

  江临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

  “保重!”赵弘只说出这两个字,声音中带著复杂的情绪。

  有感激,有敬畏,也有一丝身为皇子,却只能眼睁睁看著一个外人去承担整个王朝命运的无力与不甘。

  江临没有回应,只是抬起左手,对著身后轻轻一挥。

  他的身影如同融入晨光的水墨,几个闪烁,便已消失在林地的尽头。

  只留下一地被晨露打湿的落叶,和那份重逾山岳的使命。

  三日后,北疆,雁同郡。

  寒风如刀,捲起荒原上的砂砾,抽打著大地。

  这里是帝国与北蛮犬牙交错的锋线,每一寸土地都浸透著铁与血的气息。

  鸡鸣驛,这座依山而建扼守咽喉的军堡,此刻却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坟莹。

  没有刁斗森严的榔子声,没有操练士卒的呼喝,甚至连烽燧上的狼烟都凝固了。

  只有几面残破不堪的玄底苍狼旗,在料峭的寒风中徒劳地想要挣脱旗杆的束缚。

  江临的身影如同融进风中的一道阴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军堡残破的瓮城之外。

  他並未急著进入,那双倒映著星河的眸子穿透厚重的石墙,將堡內的景象尽收眼底。

  堡內,校场。

  数百名雁同边军,如同被无形的提线操纵的愧儡,整齐划一地跪伏在冰冷的夯土地面上。

  他们的姿势僵硬,头颅深深垂下,几乎触碰到冻土,

  一张张饱经风霜粗獷坚毅的脸庞上,此刻凝固著僵硬的虔诚笑容。

  他们眼神空洞,直勾勾地望著校场中央临时搭建的高台,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幽蓝色丝线在蠕动闪烁。

  高台之上,一名身披玄铁重甲身形魁梧如熊黑的將领,正以一种近乎癲狂的姿態高举著双臂。

  他的胸甲被某种非人的力量从內部撕、掀开,暴露出的並非血肉臟腑,而是一团搏动著的巨大菌团。

  那菌团表面布满虱结的脉络,如同活物的心臟般剧烈收缩膨胀,

  无数细密的菌丝如同活物的触鬚,从菌团深处疯狂蔓延而出,深深刺入台下每一名跪伏士卒的后颈或脊椎。

  一股股肉眼可见的、夹杂著土兵精气的血色能量,正顺著这些菌丝,源源不断地被抽离出来,

  匯入那颗搏动的幽蓝菌瘤之中。

  隨著这供养的持续,菌团的搏动越发有力,幽蓝的光芒也愈发妖异。

  “至高无上的太岁啊,您最卑微的僕人,为您献上这忠之血食—”

  那將领的声音如同梦,充满了病態的狂热,胸口的菌瘤隨著他的话语搏动得更加剧烈。

  就在他即將完成这邪恶的献祭仪式时。

  一道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如同自九天之上降下的律令,骤然在空旷的校场上空响起。

  “此井,为忠。”

  “忠於职守,镇压妖邪,而非沦为邪魔爪牙,献祭袍泽。”

  那狂热將领猛地抬头,只见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出现在高台的另一端。

  来人身著一袭普通的黑色劲装,面容清俊,但那双深邃的眸子带著洞悉万物审判一切的冰冷与威严。

  正是江临。

  “何方妖孽,胆敢打扰本將本將接引神恩”被菌丝控制的將领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胸口的菌瘤幽光暴涨。

  无数菌丝如同受惊的毒蛇,在空气中疯狂舞动,发出低沉的嘶嘶声。

  江临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掌心之中,那幅由冰蓝色光点构成的九井封印图再次浮现。

  他看著图上那个代表著忠字诀的光点,此刻正被代表著贪、怒、欲的三股污秽的黑气疯狂缠绕侵蚀,光芒黯淡到了极点。

  “献祭”江临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这是是肃清。”

  话音未落,他一步踏前。

  没有地动山摇的巨响,没有炫目的光华,但隨著他这一步落下,整个鸡鸣驛军堡,从最深的地基到最高的箭楼,猛地一震。

  仿佛有一口沉寂万年的巨钟,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被狠狠敲响!

  一股混合著锁心刃封禁之力、靖玄帝镇压意志与太岁毁灭之力的混沌领域,以他为中心,轰然席捲整个校场。

  气息所过之处,那些跪伏在地如同雕塑的士卒,身体猛地剧烈痉挛抽搐。

  他们脸上那凝固的诡异笑容瞬间崩解,化作扭曲的痛苦与恐惧。

  空洞的眼神中,被强行压制的神智如同溺水者般疯狂挣扎。

  连接著他们与高台將领的血色菌丝,在这股更高位的力量压制下,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的悲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萎灰败,寸寸断裂。

  痛苦的闷哼声如同瘟疫般在校场上蔓延开来。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高台上的將领终於感受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战慄与恐惧。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胸口那颗强大的幽蓝菌瘤,在这股混沌气息的笼罩下,竟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的雏鸟,搏动的频率急剧下降,散发出的幽光也被压制到了极限。

  与菌团之间的联繫,也在剧烈震盪变得发岌可危。

  江临没有理会他的嘶吼。

  他只是再次抬起右手,对著那名將领,五指虚握,轻轻收拢。

  “碎!”

  一个冰冷的字节,如同天地律令。

  剎那间,將领和他周围的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无质却又无可抗拒的巨手在掌心。

  “不,太岁救我!”

  那名將领发出绝望的惨豪。

  他胸口的幽蓝菌团感受到灭顶之灾,疯狂地鼓胀搏动,试图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无数菌丝如同尖刺般刺向四周虚空,想要撕裂这无形的禁。

  然而,在江临此刻那融合了三种本源意志的力量面前,这一切抵抗都如同螳臂当车。

  將领的身体,连同那颗搏动挣扎的幽蓝菌团核心,如同被投入无形磨盘的琉璃,从最核心处开始,无声无息地崩解碎裂湮灭。

  没有血肉横飞,没有爆炸轰鸣,只有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咔碎裂声,以及菌团在彻底消亡前发出的最后一声不甘的精神嘶鸣,

  下一刻,將领和他胸口的菌团,彻底化为闪烁著幽蓝余的尘埃,被寒风一卷,消散得无影无踪。

  原地只留下几片残破的玄铁甲叶,当几声砸落在高台木板上。

  隨著核心的彻底毁灭,校场上那数百名跪伏的士卒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齐齐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软软地栽倒在地彻底昏死过去。

  他们身上残留的枯菱菌丝,迅速化为灰白色的粉末,籟落下。

  江临做完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走到高台中央,那里,正是这口忠字井的阵眼所在。

  他伸出脚,在坚硬的石板上轻轻一踏。

  轰隆。

  石板向两侧滑开,露出了下方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洞口。

  洞口並非垂直向下,而是倾斜著深入山腹。

  一股比北疆寒风刺骨百倍,带著浓郁幽蓝光晕的冰冷雾气,如同沉睡巨兽的吐息,汹涌地翻滚而出。

  瞬间让整个校场的温度骤降,地面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江临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跃入那翻腾著幽蓝寒雾的洞口,身影瞬间被浓雾吞没。

  洞井底部,这里並非想像中的深水潭,而是一个被人工开凿过的地下溶洞。

  洞壁覆盖著厚厚的苔蘚状菌毯,发出幽蓝色的微光,勉强照亮四周。

  洞底中央,赫然是一座由无数森森白骨堆砌而成的巨大平台。

  那些骨骼大小不一,有人类的,也有巨大兽类的,歷经岁月,却依旧散发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平台中央,锁著一具身披残破青铜甲胃的巨大骸骨。

  骸骨保持著半跪的姿態,即使死去不知多少岁月,依旧透著一股不屈的威严。

  骸骨的心口位置,深深插著一柄造型古朴,通体幽蓝,仿佛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短刃。

  正是锁心刃的残骸之一!

  短刃上不断散发出肉眼可见的幽蓝寒气,形成一道道冰晶锁链,缠绕著整个骸骨平台,与洞壁的菌毯形成微妙的对抗。

  江临缓缓走到那巨大骸骨前,目光落在心口的幽蓝短刃上。

  他伸出手,並非去拔,而是轻轻地带著某种庄重意味地按在那冰凉的刀柄之上。

  “归位。”

  他闭上双眼,心神沉入识海深处那幅浩瀚的九井星图。

  体內,那融合了锁心刃封禁意志、靖玄帝镇压威势与太岁毁灭本源的独特力量,如同找到了宣泄口,顺著他的手臂,温和而坚定地注入那柄沉寂的短刃之中。

  喻—

  短刃猛地一震,发出低沉而宏大的喻鸣,

  整个白骨平台,乃至整个地下溶洞空间,都隨之剧烈震颤起来。

  洞壁上那些散发著幽蓝微光的苔蘚菌毯如同受到惊嚇,光芒明灭不定,甚至开始大片大片地枯萎剥落。

  短刃之上,那沉寂已久的幽蓝光华骤然爆发。

  纯净、冰冷、带著驱邪镇魔的无上威严!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幽蓝色光柱,如同甦醒的巨龙,顺著井口通道,衝破翻腾的寒雾,直贯云霄。

  鸡鸣驛上空。

  那道纯净的幽蓝光柱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笼罩在军堡上方,那层由怨念和污形成的无形阴霾,

  光柱所过之处,瀰漫在堡內的诡异死寂和阴寒气息被一扫而空,

  天空仿佛被洗净,露出高远清冷的北疆苍穹。

  这道光柱如同黑夜中的灯塔,与遥远天际其他几道仍在顽强抵抗著污秽侵蚀的封印光柱遥相呼应,彼此间的联繫仿佛瞬间加强。

  在江临识海的星图之上,代表著忠字诀的光点,在经过一阵急促而剧烈的闪烁后,光芒骤然变得纯净、稳定而强盛。

  如同被重新点燃的星辰,彻底驱散了缠绕其上,如同骨之蛆般的污秽黑气。

  做完这一切,江临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高台之上。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些昏迷不醒,但已脱离控制气息平稳的士卒,目光扫过这座饱经沧桑的边关军堡,转身便要离去。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却带著无尽感激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恩—恩—请留步只见靠近高台边缘的地上,一名年轻的百夫长挣扎著=用尽全身力气撑起半个身子。他脸上还残留著被菌丝侵蚀后的灰败,嘴唇乾裂,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对眼前之人的深深崇敬。

  江临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那深邃的星河眼眸中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光芒闪过。

  却没有言语,身影便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瞬间消失在军堡布满箭痕的城墙垛口之上。

  只有一句平静的话语,如同烙印,清晰地迴荡在空旷的校场上空,也迴荡在每一个刚刚恢復一丝神智的士卒心中。

  “守好此驛,守好大胤。”

  “这,才是你们的忠诚。”

  那年轻的百夫长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伏倒在地,额头抵著冰冷的泥土,早已泪流满面。

  他对著江临消失的方向,用尽最后的力气,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叩首。

  而江临,早已化作一道流光,向著星图之上,下一个被污染的光点,疾驰而去。

  东海之滨,那座有一座散发著无尽怨气的废弃盐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