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先生-《谋娶金枝》

  “说完你的家国大事,还有一件小事,我得跟你说说。”

  两人靠在一起,双手交握,踏着月色回到卧房中。

  “你说。”

  “白姬语,今天闹到王府门前,求我收留她。”

  “嗯。”北堂黎丝毫不将此事过心。

  “你猜我怎么做了。”白鹿茗晃了晃他的宽袖。

  “你若是早打发了她,自然也就不会跟我说了,你呀……”北堂黎捏了捏她的鼻梁山根,“别让她伤了你的心。”

  “你放心吧,我知道她心不甘情不愿,可面对这样一个危险,我哪能随意将她安放在王府外头不是,咱们王府里头,又哪里没有你的暗卫眼线,她真要折腾什么,咱们能不先第一个知道吗?”

  “知道了,东郭先生。”

  “哇,你竟然如此质疑我的安排!”

  “你就折腾吧,一切有我。”

  “你就是不相信,我已能独挡一面了。”

  “噢……”

  白姬语就这么在晔王府暂时安顿了下来,每日,白鹿茗让膳房单独将白姬语的饮食送到她的院子里,大大地减少了她同主院碰面的机会。

  也会时不时地催促她尽快独自在京都之中安顿下来。

  白鹿茗到她的小院子看过她一次,虽然脸色没有很好,但也说了许多实用的话,既然卖了白府的宅子,有了些银钱傍身,就该真的为自己的将来好好打算。

  就算要嫁个好人家,也可以在出嫁前给自己准备点物产,以免日后和婆家有了嫌隙,让自己没有一点退路。

  白姬语却讥笑道:“姐姐不也是什么都没有,一身无牵无挂地嫁到了晔王府,如今不也过得很滋润。”

  白鹿茗淡淡笑了一下,没有回应,也不再提起这件事。

  那时候她出嫁,事出从权,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机会,所谓的娘家人里,除了白予安送的金镯子,也没有人为她准备一点可以傍身的东西。

  她现在的“滋润”,所依仗的除了娘亲生前积下的善缘,便全靠运气了。

  当初,可不是她不想为自己做准备,而是她根本没有能力为自己做任何准备。

  如今,她有随时都能回去的巫谷,有在她需要时一定会忠心立于她身后的千里及,更有北堂黎的独宠。

  她知道,她已无需再做准备。

  反正该说的话都说了,白姬语不听,那是她的事,终归,她不可能在晔王府住一辈子。

  白鹿茗正待离去,却听白姬语急急将她叫住,“姐姐,还有一事,妹妹想请姐姐准肯。”

  这时,屋外走进一个熟悉的人影,许久不见,白鹿茗倒险些将她忘了。

  “高嬷嬷。”白鹿茗客气地露出一笑。

  虽然这位老嬷嬷被安排到了膳房,可除此之外,北堂黎和闻风对她一点儿也没有亏待,月银甚至还比之前涨了些。

  “见过王妃娘娘。”

  “高嬷嬷何需多礼。”

  “姐姐,”白姬语过来,亲昵地拉过白鹿茗的手臂,“这些日子的膳食都是这位高嬷嬷帮我送来的,闲时同她聊了几句,觉得甚是投缘,听闻这位嬷嬷是王府里的老人了,我想将她留下,’顺便学一学王府的规矩,以免不懂事冒犯了姐姐和王爷。”

  白姬语说得娓娓动听。

  白鹿茗声色不露,小丫头星华却是显了几分不满:这怎么像是真要长住下来似的!

  “高嬷嬷的确是府里的老人,一向得王爷敬重,只是,之前便是因为王爷体恤,才给高嬷嬷安排了一项闲散的活计,高嬷嬷如今又是何苦来哉,要到你身边来受苦受累,妹妹这不是叫人为难么?”

  “高嬷嬷,姐姐这是在问你的意思呢,你倒是说句话呀!”白姬语半娇嗔道。

  “奴婢多谢王爷殿下和王妃娘娘体谅,按理说,老身这把老骨头了,的确不适合在主子们门前碍眼晃悠,说句为老不尊的话,难得的是同白姑娘有些投缘,见了她也是觉得欢喜,故而,奴婢也想趁着身子骨还有几分硬朗,继续为王爷殿下和王妃娘娘分忧解难。奴婢,愿意留在这座院子里,伺候白姑娘。”

  高嬷嬷说着,便缓缓地撑地而跪,作势要俯下首去。

  “这是哪儿的话呀,可真是折煞我了。”白鹿茗赶紧上前扶了一把,“既然是嬷嬷欢喜,我自然也不必再多说什么,只不过高嬷嬷是王爷看中的人,我自然还需向王爷说一声,只要王爷不反对,便可定下。”

  “多谢娘娘。”“多谢姐姐。”

  晚上,晔王回来,白鹿茗自是又将这件事从头到尾细说给了北堂黎。

  “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北堂黎问。

  “我自然记得,你说过,那是别人的一双眼睛。”

  北堂黎赞许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可以利用好这双眼睛不是。”

  “她能从宫中跟着我来到王府,又在王府隐匿这么多年,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这也是你们一直没有揭穿她的原因?”白鹿茗舀出一勺桂花蜜,在温水中搅了搅。

  不等她递出,北堂黎已主动伸手接过,就着双唇,喝了一口。

  “是,因为她做得太好了,几乎没有露出过破绽。”

  “这是在炫耀,还是晔王殿下慧眼甚炬,察人于微咯。”

  北堂黎擒住她的双手,令她在原地转了个圈,落坐在他身上。

  “爱妃总结得是。”

  “就是因为她不露破绽,也自信没露出过破绽,所以你们才一直没有揭穿她的身份,反而将她留在身边,最亲近的位置。”

  “聪明!”

  “后来呢?”白鹿茗身体后靠,踏踏实实地依偎在他的臂弯里。

  “后来啊,这主院里有了一处破绽,是我不想瞒了,索性便将她打发得远远的。”

  白鹿茗伏在他肩头咯咯地笑着,北堂黎在她腰间轻轻一掐,“总之,小心她们二人,一个心机深沉,另一个冲动幼稚,你那个妹妹啊,应当不难操控,容易被人当枪头使,谨慎防备才是。”

  “好,我知道我知道,我要修炼一副钢筋铁骨,才不至于真的做了那位东郭先生。恳请晔王殿下在赐我几名暗卫,时时监控她们的动向。”

  “你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你去外头随便喊一声,都会有人出现。”

  “当真?”白鹿茗作势要起身,跃跃欲试。

  北堂黎摊开双手,轻轻扬了扬,一副“任君尝试”的模样。

  白鹿茗跑到院外,双手负在身后,声音不大不小,“出来,我有事。”

  她原只是为了和北堂黎较劲,可没想到,闻风和听雨一个闪身即现,主院两面墙头的青瓦上亦探出两个黑黢黢的人头。

  白鹿茗在心里伸了伸舌头,她这算是恶作剧了吗?

  “王妃,何事?”听雨上前一步,上下扫了白鹿茗一眼,似乎是在确认她有何异样。

  白鹿茗眼神闪烁地回头,却是没有看到北堂黎的身影。

  她弓起食指,蹭了蹭鼻尖,端出王府女主人的架势,“你们,派两个人仔细监视着白姬语和她院子里的人的一举一动,如有异样,立即向我禀报。”

  “是。”听雨和闻风对视一眼,同时闪身离去。

  白鹿茗再看两边墙头瓦顶,亦再无其他身影。

  她转身,气定神闲地走了几步,随后一溜烟小跑进了屋中,北堂黎正安闲地倒了一杯水,端在手里。

  被白鹿茗一把夺过,灌入喉中,“真的有!”

  北堂黎做了个无奈又无辜的表情:不然呢?

  “可是,那不就说明,他们什么声音,都听得见?”白鹿茗突然又羞又恼。

  “他们懂得,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北堂黎心中暗笑,瞧闻风一直以来的样子就知道了。

  “你为何一人留在屋内,害我心里慌了一下,他们不会以为是被我戏弄了吧?”

  “暗卫的第一条守则,便是听从主令,即便是戏弄。我若是出去了,你怎知他们听的是你的命令,还是我的命令?”

  “那,如果我要他们对付你,他们会听吗?”白鹿茗玩笑道。

  “从此以后,你今日所见的那两名暗卫,还有听雨,只会听命于你。”北堂黎郑重道。

  白鹿茗心中生出一股暖意,在他身旁坐下,假意不满道:“我还一直以为听雨是我的人呢!……赵姵离开京都的那日,还说,或许你心里还装着更广阔的天地,或许我们的感情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好。”

  “不能因为自己得不到,就认定了这世间没有。”北堂黎双眉一聚,神情严肃,“不过,她的话颇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