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白府，虽说了要简办，可到底是一个侍郎身份，又有晔王妃这个嫡长女，赵姵是个重脸面之人，府中即便不如前些年热闹，但也不至于冷清。
白择元被几人拥在一处，心情看着还不错。
白鹿茗并没有上前打招呼，而是让星华呈上晔王府备的贺礼单子，也不和白择元或赵姵的亲友寒暄叙话，她穿过大院，躲进了自己的西首小院里。
可不一会儿，赵姵便打发了府里的小丫头来请她出去。
赵姵虽然心里不喜欢她，可人前的面子总是要做，白鹿茗如今毕竟还有一个晔王妃的头衔，亲戚们言语之中总会刻意谈论，有个不小心的，还会一时失口同二姑娘白姬语比较起来。
赵姵前几日邀请白鹿茗时，也是存了几分讨好晔王府的心思，可直到薛嬷嬷告诉她，白予安就是被白鹿茗送上边疆的，心里的那一点逢迎瞬时燃成了一团火焰，叫她恨得牙痒痒。
虽然白予安于她而言是耻辱，可纵然再不喜欢，那也是亲自生养的儿子，儿子出了事不找母亲，反而去拜托那个没有任何干系的“姐姐”，还被送上了朝不保夕的战场。
赵姵认定了这是白鹿茗为了报复他们母子，才给白予安出的主意。
听下人说，晔王今日再次缺席，她就打好了主意要给白鹿茗下脸子，叫她难堪。
白鹿茗想低调地挨到宴席结束，可赵姵的一双眼睛，哪里肯放过她。
就连方才进门时，薛嬷嬷看她的神色，也是极为不善。
赵姵见她对一众女眷亲友并不热络，便招呼道：“鹿儿，怎能一个人在旁发呆呢，快过来叙话。”
表面上还是那副凑趣儿巴结的模样，见白鹿茗一时没动，她还亲切地上前拉了一把。
若不是白鹿茗心有所虑，特意让王府的暗卫去涌泉寺打听了下赵姵当日的行踪和言语，知她礼佛是假，打听白予安的消息才是真，恐怕还会一不小心陶醉在赵姵的一团和气和趋承里。
而今，白鹿茗知道了赵姵定然要在这个场合里对付她，反正多说多错。
她还想养精蓄锐，准备自己今晚的那场大戏，便只挪了挪身子，勉强地拉弯了嘴角，在人群里撑着脑袋，想到外面的事情去了。
大家见白鹿茗如今当了晔王妃，却端着高高的架子不理人，热络了一会儿，也就不爱继续同她说话，反倒关心起白姬语的婚事来，对于白家和陆府失了的这段姻缘，都感到十分惋惜。
更有知道事件“真相”的，不满于晔王妃今日的这番态度，暗戳戳地将白姬语的姻缘一事都归罪到白鹿茗身上，窃窃私语。
她们只想着白鹿茗如今的身份变了，态度也跟着变，竟学会给人甩脸子了。
原先准备好的攀附，到了此时，通通变成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鄙夷和不屑。
那些人自然是不会从最开始的地方开始思考，之前每逢亲友相聚，赵姵总是刻意在某些细节处表现出了对白鹿茗和白姬语的不同待遇。
京都的女眷圈里，各个都是人精，那时也不爱同白鹿茗搭话，白鹿茗也会识趣地躲着，如今情形有变，她们能舔着脸表现出对白鹿茗的好奇和兴趣，可白鹿茗对着她们，早已变得木讷生硬。
再说白家和陆府的亲事，之前人人都知是白鹿茗同陆宴舟青梅竹马，那时还曾感慨过她竟有如此本事和福分，哪知后来要同陆宴舟订亲的却是白姬语，众人才恍然大悟，由衷地佩服起赵姵的手段来。
如今婚事黄了，她们也不记得当初是白姬语先抢了姐姐的如意郎君，倒怨恨起这个最终高嫁了的姐姐毁害了妹妹的姻缘。
白姬语急于将话头从自己身上撇开，便淡淡问道：“姐姐，今日这等重要的时候怎么不见晔王殿下？”
宫里急召一事，除了赵姵，其他人是不知的，只见白鹿茗在白择元生辰这一日孤身回娘家，晔王殿下在这等时候缺席，难以不令人浮想联翩。
白姬语的语气和表情一如既往地天真，愣是叫人看不出其中的心思，接待女眷的这一间花厅里登时寂静了，所有眼睛齐刷刷地转向白鹿茗，都在等她的回答。
大家心里想的、却不好意思公然问出口的，让她们自家人给戳破，就像是心里的痒终于被人挠中了，直想愉悦地轻呼出声，都静静等着下文。
白鹿茗知白姬语有意挑起事端，只答了一句：“临行时突然有了公务。”便不愿再多说。
而听的人哪里就会真的这般以为，纷纷兀自猜测这突如其来的公务也来得太凑巧了吧。
大家都纳闷起来，看向白鹿茗平坦的小腹，纷纷疑惑究竟是白鹿茗在晔王府并不似表面上的那等风光？还是晔王真如传闻中的一样，不能人道？
菜已备齐，丫头在赵姵提醒了一句，赵姵便热络地招呼女眷入座，男宾由白择元领着，在大厅中，并不与她们一起。
众人入座后，白姬语使了个眼色，端菜的丫鬟便在白鹿茗面前单独放了个炖盅。
“姐姐，你眼前的这道可是……补身子的，是母亲特意让人准备的。”说着便要帮白鹿茗去掀那碗盅盖。
这时一位一向仰仗着白府的远房姑姑跟着帮腔，“是啊，嫂嫂可不就在嫁入咱们白家后三年抱俩，鹿儿啊，要相信你嫡母，这炖盅里的，绝对是好东西。”
这位表了不知几层的姑姑一边说一边掩着嘴角偷笑，她靠着白府的关系，在京都之中做了点小买卖，言语略微粗俗了些，可因着平日里没少讨好赵姵，故而也能十分荣幸地出现在这宴席上。
赵姵的纵容，白姬语看似天真的咄咄逼人，都在提醒着白鹿茗暴风雨前夕的小小风浪亦无法这么容易揭过。
偏偏他们话里话间愣是要往北堂黎身上带。
白鹿茗的脸色登时凉了下来。
白姬语见她脸色微变，趁热打铁道：“姐姐的脸色怎么看着不太好？是不是伤心姐夫今日无法到场给父亲贺寿，姐姐别难过，姐夫公务繁忙这点大家都是知道的，我想父亲不会介意。”
这些妇人皆以为北堂黎自打戍边归来，便只是在京中赋闲。
她们在繁华昌盛的京都之中，只顾着举办宴会及时享乐，研究华美的珠宝首饰和时兴的胭脂衣裳，哪里关心过边疆之难。
“可我介意啊。”白鹿茗唇边含着淡淡的笑，看向白姬语的眼神却竟有几分冷厉。
“姐姐千万别动气，晔王年少时府中便无姬妾，今年回京后更是唯有姐姐一人，姐姐既已独得了这份恩宠，想必晔王在府中是极宠姐姐的，不过是不爱在人前表现罢了。”白姬语逮了个机会，赶紧将话接上，但她显然误会了白鹿茗的意思。
“妹妹想是误会了，我介意的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为何这般关心我同王爷的夫妻感情，乃至闺中之事？王爷人前人后待我如何，妹妹又是从哪知眼睛看出区别的？”
白鹿茗懒懒地放搁象牙箸，身子端得正直，也许是头顶着晔王妃的派头，身后如同有座巍峨的靠山，她这番话说得自在又有气势，反衬得白姬语一副小家碧玉的脾气。
原先前头那些话赵姵是要自己说的，奈何白姬语经不住考验，完全失了耐性，前阵子刚从简王府里吃了亏，这才反思了没几日，一旦遇上白鹿茗和陆宴舟的事便又犯了糊涂。
赵姵直在心中摇头，自己的女儿怕是以为今天在白府之中，是自己的主场，在座的都必须给她脸面。
可这些话一旦说出，哪里又堪堪只是个给面子的问题。
“姐姐这是怎么说的，我，我不过是好心替你着想罢了，你怎能好坏不分，倒教训起我来。”白姬语小脸儿通红。
“是啊，鹿儿，今日你独自回府，姬语也是关心你，才向着你说话。”赵姵也跟着映衬。
向着她？
所以故意在人前说要给她补身子，每句话看似关心却都暗藏讥讽，不是怀疑他们夫妻身体不行，就是猜忌他们夫妻内里不睦。
呵！白鹿茗挑起指尖，指背轻轻托着下巴，一脸玩味地看着白姬语。
“是啊，我可不都是为了姐姐着想，晔王殿下那般人物，纵然……，可若是他心里眼里能只有我一人，那我也心甘情愿了。”
白姬语被看得心虚，竟有些语无伦次。
赵姵脸色凝重地轻咳了几下，白姬语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开始关切姐姐和晔王的感情，后来又说若是晔王心里眼里能只有她一人，那也心甘情愿了。
她虽完全没这想法，可不也要叫人误会她存了一份觊觎自己姐夫的心思嘛！
白姬语暗自咬牙。
白鹿茗扯了扯嘴角，气定神闲地举起案上的酒杯，缓缓转动着，“姬语啊，我的好妹妹，若是要问好的姻缘前程，听姐姐的话，你这不知是愚蠢，还是自负聪明的性子还是改改吧。姐姐倒真如你所说的，是仗着晔王的喜欢和独宠，如今行事作风不比从前乖巧稳重，反正家里就我一个女主人，只要晔王殿下不怪罪，我便是乐得自在。可妹妹你就不一样了，如今要论京都权贵，哪一个家中不是有母辈当家的，嗐，要这么说起来我也算是孤单的了，可妹妹今后的婆家么，热闹是热闹，就是得多费些心思，妹妹可别再这般没心没肺地说话了。”
白姬语双箸一拍，“你！”，这被娇宠着长大的小姐脾气一上来，哪里还会顾忌到场合。
感受到众人霎时投来的眼光，她才硬是逼着自己忍了下去，泪珠子就在眼眶里打转，一时愣在那儿，上下唇互咬着。
话说到这份上，赵姵也忍不住了，冷下脸来，“鹿儿，如今你虽贵为王妃，可这家中的规矩仍然是不可不受，今日你当着我的面教训姬语，便是逾矩了。”
白鹿茗轻松一笑，“母亲误会了，我方才那番话哪里谈得上是教训，不过是一些初为人妇的经验罢了，俗话都说长姐为母，姬语又刚被陆家退了婚，紧接着定是要觅另一段良缘了，我这不都是关心她，向着她，希望她长些经验，日后好在婆家立足呀。”
赵姵的语气越发冷峻，“这些就不牢晔王妃费心了，姬语是我的女儿，只要有我在，有她父亲在，便不叫她受委屈。”
白鹿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是啦，我恐怕是有些醉了，怎能忘了母亲的厉害，我可是领教过的，只要有母亲在，哪能叫姬语受一点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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