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配合“治疗”腿疾，北堂黎在褚帝的授意下，离开西平避暑山庄，回到京都城中，由简王和定王相陪，令御医会诊，开方针灸。
说好听了是陪同，说白了便是监视。
三驾亲王规制的华丽马车从西平避暑山庄悠然而下。
晔王府的马车上，白鹿茗掀开两边的窗帘子，任由下山的清风一阵阵地灌入车厢中。
她趴在窗沿上，享受着西平山的最后一丝凉意。
“你本不必跟着下山。”北堂黎看着她轻扬的发。
“我想跟你在一起。”白鹿茗漫不经心地答道。
除了想要跟他在一起，她自然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当马车来到京都城中一处并不太繁华的街道后，白鹿茗激动地拍了拍车夫驾，“这里，停车。”
她笑着回望了北堂黎一眼，“我要在这里逛逛，晚些时候再自己回去。”
北堂黎正要开口叮嘱什么。
白鹿茗抢白道：“我知道，星华和听雨我都会带着。”
车帘一扬，她活泼地跳下车厢。
北堂黎满眼宠溺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感慨他的鹿儿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会瞒着他了。
“闻风。”
“主子放心，除了听雨，还有三名暗卫会跟着娘娘。”
“嗯。”
白鹿茗沿着依仁巷走了几步，又从小巷穿过，来到了与之相邻的艾草街。
艾草街原本并不叫这个名字，数百年前，褚国曾有一次祸及京都的大疫，京中所有药房中的艾草皆被权贵囤抢一空。
后来，这条街上的千里及药行不知从何处运来一批艾草，既不囤货，亦不吊高价，反而以低于往常的价格售卖给贫苦民众，以供底层百姓食用及熏浴。
那时候，整条街道都弥漫着青青艾草香，持续了近月。
人们渐渐忘记了这条街道原本的名称，亲切地将其改称为“艾草街”。
千里及如今已是艾草街上最大的一间商铺，由三间相连的铺面打通而成。
铺面往里，还有一个偌大的院子。
白鹿茗走进千里及，感慨娘亲曾经和巫族的距离，看似那般远，实则却又是这般近。
恐怕她到了京都之后，都未曾踏及艾草街，更不知千里及同巫族背后的联系。
千里及中弥漫着各式各样的药香，里头的伙计约莫有十余人，一个个看着精炼利落，正各司其职地忙碌着。
她们三人进门，也无人招呼。
账房正在柜前拨弄着算珠，一派严谨之色。
像是察觉到白鹿茗的靠近，他不慌不忙地抬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动作随着眼神一顿，紧接着又从容地继续着手头的工作。
白鹿茗心里原本有些不踏实，都说千里及油盐不进，冷热不喜，舅舅也没有给她留下信物或者暗号，叫她只管放心来找。
身临其境，她才明白坊间对千里及的传言一点儿也不假——纵然是王公贵族前来求药，亦如同平民百姓乃至地痞流氓一般，并无高贵低贱之分。
千里及从来不卖他人脸面，在这里，众生平等！
这些人看到她，脸上似乎并无异色。
白鹿茗摸不准，正要客气地询问，账房先生却先她一步提问，“姑娘找谁？”
“是夫人！”身后的听雨冷冰冰地纠正。
账房并不理会，继续埋头一手拨弄算珠，一手记账，可谓一心三用。
不过适才他的那句话语中，实则暗藏玄机，已叫白鹿茗心安。
药房的伙计遇见客人，不问其所需何药，反问其所寻何人，应该是已然明朗了她的身份。
“我找掌柜的。”
“阿玄！”账房高呼一声，幽暗的通道里跑来一位清瘦但眉目精神的小伙子。
“李先生。”
“带去找你爹。”
阿玄抬眸，将白鹿茗轻轻打量一眼，笑道：“姑娘，您请。”
“是夫人！”听雨将握着短剑的手抄抱在胸前，一脸的不悦。
白鹿茗只得回头示意她稍安勿躁，对阿玄客气道：“烦请带路。”
可阿玄只往里走了两步，却又立即顿下转身，只对着白鹿茗一人道：“姑娘，我方才说的是‘您请’。”
听雨“喝”的一声眼见就要跳起，白鹿茗急忙安抚，“放心吧，我在这里无碍，你们两个在外面等我。”
星华乖巧，听雨却是有所顾忌。
“事关叶公子的安危，你只需在此处等我便好。”白鹿茗深知披玄人热爱避世隐居，千里及最深层的秘密，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听雨这才按捺住了，仍旧抱着短剑站在千里及所允许的最近处，看着她的夫人随着那个叫做“阿玄”的年轻人渐渐隐入幽暗之中。
千里及外头传来三声鸟鸣，听雨眉头一皱。
这三声鸟鸣正是那三名暗卫所传，意在向听雨警示，千里及内院布防森森，四周都是毒药迷瘴，他们不敢冒进。
她想往里冲，却又不得不有所顾忌，毕竟事关两位主子的安危。
再说千里及有着几百年的根基名声，或许她真的应该将心里的弦松一松。
*
白鹿茗跟随阿玄来到内院，终于见到了千里及的掌柜。
“爹，有人找。”
掌柜的徐徐抬起头来，白鹿茗感到十分意外，这人看着约莫三十出头，却已有了一个阿玄这样一个二十出头的儿子。
那人见到白鹿茗，随即旋出一笑，“在下赵孚，迎小东家。”
“小东家？”白鹿茗诧异。
她随即又明白了过来，原来千里及这些年，不畏强权，不分贵贱，正是因为有着巫族这样一个脱离红尘俗世的东家。
这个从来不曾露面的东家，更是为千里及罩上了一层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色彩。
赵孚虽然客气地称呼她为“小东家”，言语态度上却是不卑不亢，正如千里及一贯践行的宗旨。
“赵先生客气了，舅舅和娘亲惯常唤我一声‘鹿儿’。”
“鹿儿。”一旁的阿玄笑着看她。
赵孚却是摇了摇头，“小东家到此是为认路，还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确有一事，要请赵先生帮忙。”
“请说。”
白鹿茗便将北堂黎化名“叶公子”，将他于巫谷中修复腿疾，如今又将遇上曼陀罗草和御医针灸一事告知赵孚，请他帮忙想个法子，令叶公子避开曼陀罗草和针灸对身体的戕害。
赵孚听完，面色无波，“这倒不难。”
白鹿茗喜出望外。
难怪这京都之中，人人猜不透千里及，却又无人敢动、无人愿动千里及。
是人皆有生老病死，病痛来时，自有愿舍千金、弃高位抵命者。
千金高位难得，药石良医却是更加难求。
“愿闻其详。”白鹿茗福身行礼。
赵孚忙伸手虚扶，“客气了，曼陀罗草来自天竺，就是宫里的贮存量也不会太多，他们早晚都会到这里来一趟，只不过曼陀罗草上面不好做手脚，我自会寻一批毒性最浅的给他就是，另外，对于曼陀罗草也不必太过忧心，只需让子风藤和绿豆共同熬煮成汤饮下，便可解毒。”
“那针灸呢？”
“只要封住几处穴位亦能化解。”
这些话在赵孚说来，无比轻松，就如同在和人商量着今晚炒菜是要放辣椒还是放蒜头一样简单。
白鹿茗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赵先生，我所说的那位叶公子身份有些特殊，可否委屈您日落后乔装一番，再和我一同前往呢？”她恳切道。
“在所不辞，不过既要掩人耳目，小东家不妨留下地址同暗号，今晚亥时，我自会前往。”
白鹿茗心思一转，颔首，取来笔墨，留下一行字，“多谢先生。”
她素知披玄人行事谨慎，便也尊重他们的安排。
白鹿茗告辞离去，阿玄探着脖子笑盈盈地目送。
“看什么看，没看出这位小东家已是位夫人了！”赵孚卷着手里的典籍，轻轻敲了下阿玄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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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听了是陪同，说白了便是监视。
三驾亲王规制的华丽马车从西平避暑山庄悠然而下。
晔王府的马车上，白鹿茗掀开两边的窗帘子，任由下山的清风一阵阵地灌入车厢中。
她趴在窗沿上，享受着西平山的最后一丝凉意。
“你本不必跟着下山。”北堂黎看着她轻扬的发。
“我想跟你在一起。”白鹿茗漫不经心地答道。
除了想要跟他在一起，她自然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当马车来到京都城中一处并不太繁华的街道后，白鹿茗激动地拍了拍车夫驾，“这里，停车。”
她笑着回望了北堂黎一眼，“我要在这里逛逛，晚些时候再自己回去。”
北堂黎正要开口叮嘱什么。
白鹿茗抢白道：“我知道，星华和听雨我都会带着。”
车帘一扬，她活泼地跳下车厢。
北堂黎满眼宠溺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感慨他的鹿儿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会瞒着他了。
“闻风。”
“主子放心，除了听雨，还有三名暗卫会跟着娘娘。”
“嗯。”
白鹿茗沿着依仁巷走了几步，又从小巷穿过，来到了与之相邻的艾草街。
艾草街原本并不叫这个名字，数百年前，褚国曾有一次祸及京都的大疫，京中所有药房中的艾草皆被权贵囤抢一空。
后来，这条街上的千里及药行不知从何处运来一批艾草，既不囤货，亦不吊高价，反而以低于往常的价格售卖给贫苦民众，以供底层百姓食用及熏浴。
那时候，整条街道都弥漫着青青艾草香，持续了近月。
人们渐渐忘记了这条街道原本的名称，亲切地将其改称为“艾草街”。
千里及如今已是艾草街上最大的一间商铺，由三间相连的铺面打通而成。
铺面往里，还有一个偌大的院子。
白鹿茗走进千里及，感慨娘亲曾经和巫族的距离，看似那般远，实则却又是这般近。
恐怕她到了京都之后，都未曾踏及艾草街，更不知千里及同巫族背后的联系。
千里及中弥漫着各式各样的药香，里头的伙计约莫有十余人，一个个看着精炼利落，正各司其职地忙碌着。
她们三人进门，也无人招呼。
账房正在柜前拨弄着算珠，一派严谨之色。
像是察觉到白鹿茗的靠近，他不慌不忙地抬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动作随着眼神一顿，紧接着又从容地继续着手头的工作。
白鹿茗心里原本有些不踏实，都说千里及油盐不进，冷热不喜，舅舅也没有给她留下信物或者暗号，叫她只管放心来找。
身临其境，她才明白坊间对千里及的传言一点儿也不假——纵然是王公贵族前来求药，亦如同平民百姓乃至地痞流氓一般，并无高贵低贱之分。
千里及从来不卖他人脸面，在这里，众生平等！
这些人看到她，脸上似乎并无异色。
白鹿茗摸不准，正要客气地询问，账房先生却先她一步提问，“姑娘找谁？”
“是夫人！”身后的听雨冷冰冰地纠正。
账房并不理会，继续埋头一手拨弄算珠，一手记账，可谓一心三用。
不过适才他的那句话语中，实则暗藏玄机，已叫白鹿茗心安。
药房的伙计遇见客人，不问其所需何药，反问其所寻何人，应该是已然明朗了她的身份。
“我找掌柜的。”
“阿玄！”账房高呼一声，幽暗的通道里跑来一位清瘦但眉目精神的小伙子。
“李先生。”
“带去找你爹。”
阿玄抬眸，将白鹿茗轻轻打量一眼，笑道：“姑娘，您请。”
“是夫人！”听雨将握着短剑的手抄抱在胸前，一脸的不悦。
白鹿茗只得回头示意她稍安勿躁，对阿玄客气道：“烦请带路。”
可阿玄只往里走了两步，却又立即顿下转身，只对着白鹿茗一人道：“姑娘，我方才说的是‘您请’。”
听雨“喝”的一声眼见就要跳起，白鹿茗急忙安抚，“放心吧，我在这里无碍，你们两个在外面等我。”
星华乖巧，听雨却是有所顾忌。
“事关叶公子的安危，你只需在此处等我便好。”白鹿茗深知披玄人热爱避世隐居，千里及最深层的秘密，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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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千里及有着几百年的根基名声，或许她真的应该将心里的弦松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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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茗跟随阿玄来到内院，终于见到了千里及的掌柜。
“爹，有人找。”
掌柜的徐徐抬起头来，白鹿茗感到十分意外，这人看着约莫三十出头，却已有了一个阿玄这样一个二十出头的儿子。
那人见到白鹿茗，随即旋出一笑，“在下赵孚，迎小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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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从来不曾露面的东家，更是为千里及罩上了一层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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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先生客气了，舅舅和娘亲惯常唤我一声‘鹿儿’。”
“鹿儿。”一旁的阿玄笑着看她。
赵孚却是摇了摇头，“小东家到此是为认路，还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确有一事，要请赵先生帮忙。”
“请说。”
白鹿茗便将北堂黎化名“叶公子”，将他于巫谷中修复腿疾，如今又将遇上曼陀罗草和御医针灸一事告知赵孚，请他帮忙想个法子，令叶公子避开曼陀罗草和针灸对身体的戕害。
赵孚听完，面色无波，“这倒不难。”
白鹿茗喜出望外。
难怪这京都之中，人人猜不透千里及，却又无人敢动、无人愿动千里及。
是人皆有生老病死，病痛来时，自有愿舍千金、弃高位抵命者。
千金高位难得，药石良医却是更加难求。
“愿闻其详。”白鹿茗福身行礼。
赵孚忙伸手虚扶，“客气了，曼陀罗草来自天竺，就是宫里的贮存量也不会太多，他们早晚都会到这里来一趟，只不过曼陀罗草上面不好做手脚，我自会寻一批毒性最浅的给他就是，另外，对于曼陀罗草也不必太过忧心，只需让子风藤和绿豆共同熬煮成汤饮下，便可解毒。”
“那针灸呢？”
“只要封住几处穴位亦能化解。”
这些话在赵孚说来，无比轻松，就如同在和人商量着今晚炒菜是要放辣椒还是放蒜头一样简单。
白鹿茗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赵先生，我所说的那位叶公子身份有些特殊，可否委屈您日落后乔装一番，再和我一同前往呢？”她恳切道。
“在所不辞，不过既要掩人耳目，小东家不妨留下地址同暗号，今晚亥时，我自会前往。”
白鹿茗心思一转，颔首，取来笔墨，留下一行字，“多谢先生。”
她素知披玄人行事谨慎，便也尊重他们的安排。
白鹿茗告辞离去，阿玄探着脖子笑盈盈地目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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