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隐(正文完结)-《谋娶金枝》

  北堂卓音这么不要脸地一提醒,白鹿茗这才向北堂黎说起。

  方才,的确是定王对她施以援手。

  在皇后娘娘那儿的时候,简王妃也来了。

  也不知这位王妃事先是否知晓白鹿茗入宫,正在皇后娘娘那儿。

  她倒是没有刻意刁难她,反而是一个劲儿地套近乎。

  还亲切地想来握她的手。

  这毕竟是皇宫大内,简王妃若是真刀真枪地刺过来,白鹿茗还懂得见招拆招抵挡些。

  可就怕她要使软刀子,叫人吃哑巴亏。

  因而,白鹿茗不敢懈怠,反而觉得更加不适和危险。

  她记得北堂黎的叮嘱,生怕在宫里给他招惹出什么麻烦,坏了他的大局,便小心翼翼地应对着。

  后来,北堂卓音来了。

  按理说,北堂卓音和皇后并不亲近,也不适合入后宫觐见,可他来了,显得有些突兀。

  白鹿茗已是知晓他和北堂黎之间的盟约,便想着,或许他是知道了皇后这边有隐忧,才冒然走了这一趟。

  果然,北堂卓音请安后,便道:“打扰诸位雅兴了,我还以为芙儿也在此,看来是宫人们看恍了眼。”

  北堂卓音没说几句,便另有一名宫人来报,说南宫郡主在御花园中。

  于是他随口一句,“不知诸位是否有雅兴,一游御花园呢?”

  他的眸光并未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可白鹿茗心中却隐隐了然。

  北堂卓音显然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亦或者根本就是北堂黎让他来的。

  机会只有这么一瞬,她必须抓住。

  “不知,如今的御花园中,有什么宜人秀丽的景色呢?”她故作好奇地表现出了兴趣。

  “晔王妃不知,御花园中的一片景,可不及皇后娘娘这魁园中的一分。晔王妃不论是想赏香梅、山茶花、一串红、墨兰,还是长寿花,待会儿由我陪着就是。”简王妃笑着拍了拍白鹿茗的手。

  她将皇后娘娘的魁园夸上了天,不怕白鹿茗不卖这个面子,倘若她还执意要去御花园而舍魁园,那便是对皇后不敬。

  可白鹿茗却道:“简王妃所有不知,御花园乃是我和晔王幼时常去的地方,如今不知是怎番模样,只是好奇,才借着定王殿下这一问,才想去看看罢了。”

  她言语婉转,脸上不禁泛起了一点羞涩,倒也让人寻不出错处来。

  “那我便派人只会晔王那边一声,让他待会儿直接从正居殿中过来。”定王贴心道。

  白鹿茗这才告别简王妃,谢过了皇后娘娘,随同定王去了御花园,因是去寻南宫郡主,便也没人多说些什么。

  “看来皇后是被简王府收买了。”北堂黎轻声道,不自觉地再度搂紧自己的王妃。

  白鹿茗抬眸,示意他不必担心,都过去了。

  也不知她是否因为经历了几次生死大难,或是身体过于虚弱而未恢复。

  他总觉得,现在的她,一副柔柔弱弱、与世无争的模样。

  这样,挺好,他很喜欢。

  即便他也最清楚,这副柔柔弱弱的骨子里,是一个如何顽强的灵魂。

  北堂黎简单向北堂卓音说了一下方才正居殿中发生的一切,简王显然所有准备,倘若不是褚帝在关键时刻演了那么一出戏,给了简王缓口气的机会,恐怕那位颇有手腕的简王妃就要对白鹿茗下手了。

  “你的南宫郡主,在那呢。”北堂黎说完话,提醒道。

  此时的南宫芙,面色依然不好。

  北堂卓音转头,看见将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南宫芙。

  他笑着走过去,搂过她的腰身,俯身靠近,附在她耳边说了声什么,南宫芙瞬间换了一副不情愿,却又忍俊不禁的笑容。

  这就是北堂卓音的本事。

  白鹿茗抬首,看向北堂黎,似乎在说:你看,他们也是那般要好。

  北堂黎温和地笑着,唇畔轻轻掠过她的额角。

  他自然不这么认为,于卓音而言,越是逢场作戏,越是能显出他的本事。

  这条路上的艰难,已经让他放弃了真情实感。

  除了刚才……

  北堂黎没再说什么,主动告别定王和南宫郡主,一路扶着白鹿茗的腰肢,竟真的在御花园里逛了起来。

  他们在梅林中漫步,北堂黎随手摘了一朵艳丽的梅花簪在她鬓边,又拿了一朵放在她手心。

  嘴唇贴在她耳畔,呼出的温热气息叫她耳廓和心里都痒痒的。

  “去江南好不好?”他说。

  白鹿茗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眼中似有期盼的光华。

  真的可以吗?

  如今晔王爷在朝中风头正盛,这真的有可能吗?

  北堂黎看出了她的疑惑,又问了一遍,“想不想?”

  白鹿茗的心登时如同被剪断了拽绳的风筝,她即刻转身搂住他的腰,脸伏在他的胸膛里,“想。”

  岂止是想,恨不得,立刻马上!

  京都之中,早就没有她可留恋的了。

  她的身体里留着巫族的血,实在不适合这京都之中的风云搅弄。

  之前是迫不得已,她必须逼着自己去做那些事,是为了复仇。

  而如今,她已没什么牵挂了。

  能离开,自然最好。

  *

  这天夜里,长街的简巷尽头,小酒馆的招牌在料峭的寒风中飘飘摇摇。

  今日,它再次久违地迎来了最特别的客人。

  身形佝偻的老者坐在两位熟客的对角上,品着自己的陈年佳酿。

  只不过喝几口,就会跟着咳几声。

  老者心道:是真的老咯!

  这个小酒馆已在前些日子交给了他的小孙子打理,小孙子有想法,酒馆的生意是越发的好了。

  今夜,若不是听说那两位来了,他恐怕是没有机会来这一趟。

  室内昏暗,一灯如豆。

  时不时响起的喘咳声,并不影响角落里二人的交谈。

  “如今边疆平定,我要带她去江南。”

  “就这么急着抛下我了?边疆是定了,京都呢?”

  北堂黎慨然一笑,“我已经替你扫清了障碍,北堂云迟不再是路障和威胁,”他将手里的酒杯一转,“除非,你要留着让那几个小皇子长大成材。”

  “呵!”北堂卓音莞尔,“就算我能等,皇帝他等得起吗?今日宣的太医可是说,他的身体是真的越来越差了,这场病,可不完全是装出来的。”

  “如此这般,不也正合你意,在战场上我已经丢了半条性命,你该不会,要我把命全都留下吧?这番,我又为你扫清了障碍,得罪了当今的皇帝,接下来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若不能接手大褚江山,我可是要变得更加倒霉了!”

  北堂卓音恣意大笑起来,“晔王也有怕的时候?”

  北堂黎的脸上卸掉了往日的冷肃刚毅,反而多了几分柔软,“我心中已有牵挂,有了私情贪念,实在不适合朝堂之上。放我归隐吧,我唯一所能便是打战,而大褚,至少有二十余年不会再有战争,除非……”

  除非北堂卓音贪得无厌,另有他想。

  可即便如此,那也是后话了,至少在他继位的十年内,不会有这些波折。

  而十年的光阴,足以淡化一个人的印记。

  北堂卓音狭目一凝,露出几分淡淡的肃杀之气。

  北堂黎却不以为意,坦然道:“你如今要走的路,还有你今后的身份,真的能容得下我吗?”

  过去他们是盟友,可一旦他坐上了那个位置,那关系就变味了。

  无论对谁而言,手握军权的北堂黎终究都是个隐患,都想利用他,最终却又都忌惮他。

  面对如此坦言,北堂卓音反而没了防备。

  是的,像北堂黎这样的存在,最终在每个帝王的眼中,都会成为一根不得不拔的刺。

  半晌无言。

  北堂黎打破沉默,“我知道你手下有的是能人,安排两个到明嵬军中,慢慢将事务接手过去吧。我要去江南,过日子,生孩子。”

  他的嘴角蕴起一丝掩藏不住的笑意。

  他在暴露自己的软肋,同时,亦是在向北堂卓音示弱。

  唯有如此,这位未来的皇帝才有可能因为一时心软而放过他。

  北堂卓音眼中闪过一息的黯然。

  过日子,生孩子……

  那样的日子将会离他很遥远。

  有了北堂黎明确的站边,定王得到朝中之人的支持。

  因证据确凿,简王被贬,前往番地。

  褚帝北堂磊式微,北堂卓音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持朝政,独揽大权。

  南宫芙越来越有模有样,做着简王妃之前做的那些事,得心应手,替定王笼络了不少人心。

  他们二人在权势的争夺上,可谓天生一对。

  唯有一点分歧……

  北堂卓音已答应让北堂黎退居江南。

  可南宫芙却极力撺掇定王,让其对晔王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自然也包括那位晔王妃。

  她对白鹿茗乃至晔王府就是有着隐隐的不安和恨意。

  *

  腊月二十四,北堂黎得褚帝密旨秘密离京,迁居江南。

  因有了提前布置,一路颠簸却也快速。

  腊月二十八,南下的马车已驶至江南地界。

  这一日,他们却在关隘处被拦住。

  守城的将领北堂黎认得,是定王的人。

  连续赶了四五日的路,白鹿茗的脸色很不好。

  北堂黎冷笑着,有了怒意。

  随行的闻风和众亲卫都已握着泛白的骨节,按在随身兵刃之上。

  剑拨弩张。

  守城的将领见势,赶忙命人呈着一副托盘,神态恭谨地亲自双手递上。

  “末将在此恭候多时。”

  他躬身行礼,态度谦和。

  北堂黎定睛一瞧,托盘上呈着一副镀金口黑皮马鞍,另有一对羊脂白玉的比翼鸟并肩双飞。

  众人终于舒了一口气。

  这是北堂卓音要他安心。

  他没有听南宫芙的话,而是暂时成全了他们。

  北堂黎和白鹿茗终于赶在大年三十晚上到了江南新宅。

  听雨早已在此布置妥当,就等着两位主子到来。

  不过是个玲珑的三进宅子,可白鹿茗一落马车,看到这番新气象,心中已是欢喜。

  他们到来时,听雨在宅门前放了一串鞭炮,白鹿茗欢欢喜喜地躲进北堂黎怀里。

  听雨又摆了火盆,让他们跨过去。

  进了宅院之后,一路都是红通通的喜庆,扫去他们一路的疲惫。

  “九爷,夫人。”听雨指着长廊上的一排红灯笼,引着他们看去。

  其中有一个最大最圆最亮的灯笼,sp;“爷和夫人摸一摸那穗子吧,大吉大利,岁岁平安。”

  北堂黎牵着白鹿茗来到灯笼下方,白鹿茗踮起脚尖,却仍是够不着。

  北堂黎直接抱起她的双膝,将她伸出的手往上送到了那把穗子上。

  白鹿茗不仅摸到了穗子,还将大红灯笼抱在胸前,她低头,望向北堂黎。

  他的眼中,炽热红火,瀚海无涯,岁月静好。

  ……

  纵使生命短暂,得卿一人相伴,足矣。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