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军之诱-《谋娶金枝》

  司马律的儿子因在前面的战役中受辱,负伤回到军营中。

  整日闷闷不乐,反而加重了伤势。

  司马律原也知道自己的儿子既非帅才亦非将才,不过这边境的重担,总有一日他是要拱手让出去的。

  这一次,他为让儿子积累经验,便给司马严派了一份体面,却又不至于有生命之危的差事。

  哪知,北堂黎偏偏要往司马严那里找麻烦,使得燕军的二位将军因着司马严的身份,急于回护,而让全军吃了败仗。

  司马律心中对此十分不快。

  “咱们燕军让人寻了短处,可他们明嵬军就难道没有致命的命门吗?”

  司马律刚过不惑之年,双鬓已爬上了雪霜。

  这恰是他这些年,为边境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心力的最好证据。

  而他的儿子司马严,虽然能力不足,却也绝不是个窝囊。

  司马严对此十分自责,耿耿于怀,致使伤处久患不愈。

  “大帅,战槐西在外求见,说有重要情报。”士卒报道。

  一个叛徒,不过是境城的一个恶霸、百姓罢了,能有什么重要情报?

  司马律刚要回绝,他身边的人却凑过来了。

  “大帅,先听听他能提供什么情报,若是不能让大帅满意,再……”

  那人两指作势往脖间一抹。

  司马律点点头,“让他进来。”

  “大帅!”战槐西刚一露面,就跪在了司马律面前。

  战槐西见司马律面色不善,身子微侧,不等他开口,便主动交代道:

  “林骁将军同北堂黎不合,明嵬军若是有突破口的话,林骁绝对是最容易的那一个!

  明嵬军如今粮食短缺,并无法支撑太久,粮食、还有老定王的死,都是林骁的死穴。”

  寒冬腊月的天,可当战槐西一口气说完这些时,额上竟已凝了几颗豆大的汗珠子。

  司马律依旧神色不辨,不过他身边的人却客客气气地招呼了战槐西。

  待他以贵客之礼,奉上酒肉,请他先去另外安排的营帐中休息。

  “大帅?”

  “这种人留着就是个祸害。”司马律脸上露出鄙夷之色。

  战槐西投靠燕国边境军之后,将谢泽提供的情报,拱手递给了司马律。

  的确,林骁因跟着北堂黎打了几场胜仗,内心有些膨胀。

  三队人马分开后,又因粮食短缺问题,让他添了几分焦虑。

  这样矛盾心理最容易被加以利用。

  司马律虽然讨厌战槐西,却又不得不对他所提供的情报加以利用。

  此时,失踪的林骁将军,正带领着他的军队,被燕军一步步诱入葫芦谷中。

  燕军以一千石粮食为引,一边重提当年老定王葬身葫芦谷之事。

  燕军中人更是将老定王批得一无是处,说他轻信且无能。

  对北堂延的敬爱,再加上明嵬军连连胜仗,势气正盛,林骁更是听不得这些。

  为了粮食,更为了替老定王一雪前耻,他一意孤行,率军进入葫芦谷。

  明知葫芦谷一去凶险,可那些不堪入耳的谩骂和诋毁,令他心中气血翻涌。

  他甚至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可他却唯独忘了,自己这趟孤行己意,可能对明嵬军造成的致命之殇!

  “林将军……”

  林骁比了个止声的手势,“为老定王,为前帅复仇!”

  这时的他们,已被困在了葫芦谷的葫芦形窄腰隘口上。

  进退两难。

  几乎是任人宰割之势。

  “将军,派人冲出重围,去通知主帅来援吧!”又有一人上前来劝。

  战场上军令如山,明嵬军更是治军严明。

  话虽如此,可没有人愿意因为一时冲动而堕入险境,白白牺牲。

  “不必!”林骁虽然鲁莽,可为将多年,他的冲动一向是柄双刃剑。

  在主帅的指挥下,他可以势如破竹,猛如挥虹。

  可一旦落了单,便会被敌人加以利用,成为要害。

  如今到了这地步,林骁再怎么莽撞,也是领兵多年之将。

  他知道自己中计了,更加明白,如今这时候派人通知北堂黎,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这恐怕会是燕军最愿意见到的,将主帅引来,一网打尽。

  瓮中捉鳖!

  “将军,或许主帅会有办法!咱们切不可放弃求生的希望!”那人再次进言。

  林骁犹豫了。

  就在这一息间,那人手势一挥,即有四骑从前后分别突围。

  林骁反应过来,立马挥刀架在那人脖颈之上,“你!……”

  那人丝毫不躲,坚毅的一张脸。

  一半是陷入绝境的无奈,另一半是求生的希冀。

  “将军,主帅从未令我们失望过啊!”

  堂堂七尺男儿,不怕血溅沙场,怕就怕死得那般不明不白。

  他们不甘心。

  老定王被困葫芦谷的那一日,没能派出探子请求援兵,这一次,他们至少应该再试一试。

  “罢了……”

  林骁收回兵刃,那四人或许根本无法或者见到北堂黎。

  又或许,北堂黎正被什么缠住了,无法前来,正如上一次那样。

  可林骁料错了。

  司马律这一次,利用林骁,恰恰是为了引出北堂黎。

  那四人冲出重围时,并未受到严苛的阻拦,而北堂黎那边,亦未受到燕军纠缠。

  葫芦谷坡上,司马律看着四骑奔逃,冷声道:“留一个,能通口气,就够了。”

  做戏做全套,若是四人都能安然无恙地逃出,那北堂黎就该生疑了。

  逃出的四骑被斩杀了三骑,另一人,身负重伤。

  正如司马律所说的那样,燕军只给他留了口报信儿的气。

  而司马律到底还是小瞧了北堂黎。

  “这是计。”

  接到情报后,北堂黎两手负于身后,眸色冷凝。

  “这个林骁!”萧索脸上显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神色,“偏生在这节骨眼上出岔子!”

  “应是有人提前泄露了林骁将军的行军路线。”

  否则,作为诱饵的那批粮食,为何会偏偏只让林骁遇见?

  北堂黎刻意避开二人之间的嫌隙一事,联想起白鹿茗受伤,恰是因为战槐西潜入军中,密会过谢泽。

  这二人对付起他来,绝不会心慈手软、留有余地。

  可他如何也不会想到,谢泽除了贪墨银两,竟还会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为了置他北堂黎于死地而出卖整个明嵬军!

  这种卑劣行径,无异于叛国。

  真不知,他背后那人知道了他的无耻作为之后,会作何感想!

  可另一方面,谢泽虽身为督军,却不曾过问战略谋划一事。

  想来必是,军中另有他人,已被谢泽收买。

  “闻风,带上五百黑骑亲兵,整装葫芦谷。”北堂黎下令。

  如今,除了这批亲兵以外,他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这支黑骑亲兵由北堂黎亲手所带,亲自训练。

  个个都有以一当百之实力。

  “是!”闻风毅然转身。

  萧索却不淡定了,“你说什么?五百亲兵?五百?你的黑骑再勇猛,也不能如此犯险!”

  他显然是反对的。

  “只能带五百人马,不能再多了。”北堂黎面色凝重。

  一则,他如今无法信任自己亲兵之外的任何人,二则,他另有一番打算。

  “不行,你不能去,我去!给我三千人马。”

  萧索不允,他和北堂黎关系匪浅,语气不免有些冲。

  虽说北堂黎是帅,而他是将,可这明嵬军不可无帅。

  明知这是一条不归路,北堂黎何以能够如此轻率!

  “萧将军难道不相信本帅?”

  “我这……”萧索皱眉,这话怎么说的?

  难道还要红口白牙地老实交代一句:我是不想让你去送死?

  “我知道主帅你神勇无双,可这!那个地方毕竟是葫芦谷。”

  他不愿提及葫芦谷的另一个称谓,太不吉利了。

  “我只要五百黑骑亲兵,其余的,还请萧将军带回营中,誓死守卫我大褚的疆土和百姓。”

  萧索恍然,北堂黎这一去葫芦谷,倘若被困,那么明嵬军的大本营将岌岌可危,必然首当其冲。

  成为司马律要攻破、占领的第一个要点。

  “我听着你这语气,怎么好像?……”

  在托“孤”了?

  萧索心中不畅。

  “萧将军,可曾见过我打没有准备的仗?”

  北堂黎那严肃的脸庞旋出一点笑容,让人有些看不透。

  “话虽如此,可是……”

  萧索压了压唇角,可是那是葫芦谷,由不得你准备。

  由不得任何人准备!

  北堂黎按住了萧索因激动而上耸的肩膀,“把前线交给我,你守着后方,说不定,我会赶在司马律进攻之前回来。”

  他语气轻松,可萧索知道,那不过是种故作轻松罢了。

  可他面前的这个是明嵬军的帅,是整个大褚的战神,他拦得住吗?

  萧索叹了口气,唯有妥协。

  “总之,你别忘了,你的帅帐里,还有另一个人在等着你回去。”

  萧索太清楚北堂黎的脾性,一旦做了决定,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如今他已知道,那个人对北堂黎的重要意义。

  也许提及那个人,会给这位主帅带来一点好运吧。

  “我一直都记着。”北堂黎低声道。

  他的脑中涌出那个人的一颦一笑。

  她的羞赧,她的主动。

  她独当一面的倔强,还有她小鸟依人的娇软憨态。

  他看向明嵬军军营的方向,那神态,不像是在回答萧索的话,更像是一句自诉。

  “我一直都记着。”

  他答应过她,一定会打赢这场战。

  而后,带她去不下雪的南方,养好身体之后,就让她给他生一对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