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墨韵千载-《触物鉴宝,一眼千年》

  自打那“显灵罐”给陈墨白带来了点微不足道却鼓舞人心的“神迹”后,他修炼《鉴古心经》和《物灵谱》的劲头更足了。现在看店,顾客少的时候,他就手里攥着那块温润的“致”字白玉片,眼神跟探照灯似的在博古架上扫来扫去,努力分辨每件器物那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气场”。

  别说,这练习还真有效果。他现在基本能一眼扫过去,就大致判断出哪些东西“气”正,哪些“气”歪,哪些压根就没“气”(新仿品)。虽然还达不到金三钱那种“打眼一过,尽收眼底”的老辣境界,但也足够让他在店里快速筛选,省了不少瞎摸的功夫。

  阿杰那边似乎也暂时放松了盯梢,大概是觉得他最近安分守己,除了偶尔对着空气发呆(练观气)之外,没啥出格举动。这让陈墨白松了口气,能有更多精力沉浸在自己的“修炼大业”中。

  这天下午,阳光透过博古斋的雕花木窗,在空气中投下斑驳的光影。店里没什么人,陈墨白正拿着块绒布,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拭着柜台,心里默默回味着《物灵谱》里关于“情绪残留”的篇章。

  《物灵谱》里说,器物不仅承载历史信息,更会烙印下经手者,尤其是长期拥有者或制造者的强烈情绪。这种情绪如同一种特殊的能量场,附着于器物之上,敏感者便能感知。喜悦之物令人心旷神怡,悲伤之物则沉郁压抑,若是凶器,更是煞气逼人。

  “情绪…”陈墨白摩挲着手中的白玉片,喃喃自语,“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更具体的…”

  正琢磨着,店门被人推开,风铃叮当作响。走进来一位穿着中式褂衫、气质儒雅的老者,手里小心地捧着一个长卷形的锦盒。

  “小哥,请问闻老板在吗?”老者声音温和。

  陈墨白连忙放下布迎上去:“老先生您好,我师父身体不适,住院调养去了。现在店里我暂时照看着。您有什么事儿?”

  老者脸上露出一丝遗憾:“哦…闻老板身体欠安啊,真是可惜。我本有一件东西,想请他帮忙掌掌眼…”

  陈墨白看了一眼那锦盒,长度和形制,像是书画卷轴。他如今“观气”略有小成,下意识地便凝神望去。

  这一望,却让他心头猛地一跳!

  那锦盒之内,隐隐透出一片极其雅致、清灵而又带着几分不羁洒脱的“光晕”!这光晕并非耀眼夺目,却层次丰富,仿佛蕴含着山水之秀、才子之风,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酒香和惆怅之意?

  这“气”非同一般!绝非普通书画所能拥有!

  陈墨白强压激动,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老先生,如果您信得过,不妨拿出来我先看看?若是我拿不准,再等师父好了给您回话?”

  老者打量了一下陈墨白,似乎有些犹豫。但看他眼神清亮,态度诚恳,又想着闻成海的徒弟应该也有几分本事,便点了点头:“也好。那就有劳小哥了。”

  两人走到里间的长案旁。老者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从锦盒中取出一幅装裱精美的画轴,缓缓展开。

  画作甫一呈现,陈墨白便觉眼前一亮!

  这是一幅水墨淡彩的山水人物画。远山苍茫,近水潺潺,一位高士临溪独坐,意态潇洒,背景疏朗,笔法秀润峭利,极富文人画气质。画心右上角题有一首诗,落款是:吴门唐寅。

  唐伯虎的画!

  陈墨白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屏住了。这可是明代顶尖才子的真迹啊!虽然市面上仿品泛滥,十唐九假,但光看这纸张的旧气、墨色的沉入、装裱的年份,以及那扑面而来的“气韵”,就知绝非俗物!

  “老先生,这画…”陈墨白声音都有些发干。

  “家传的。”老者抚须道,“一直藏着,最近家里有些变故,不得已…想请闻老板这等行家给断断,若是真的,也好寻个可靠的出路。”

  陈墨白深吸一口气,戴上手套,道:“老先生,我能仔细看看吗?”

  “请。”

  陈墨白先是按照常规鉴定步骤,仔细查看纸张、墨色、印章、笔法、装裱…一切细节都符合明代中晚期特征,与唐寅的风格极为契合。光凭肉眼和知识,他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真正的考验,在于“触灵”。书画不比瓷器铜器,纸张脆弱,墨迹易损,感知时必须更加精微谨慎,对精神控制力的要求极高。

  他净手凝神,示意老者稍候。然后伸出右手食指,极其轻柔地、近乎虚按地,悬在画心空白处的上方。

  他没有直接触碰墨迹或脆弱处,而是选择感知整幅画作的“气息场”。

  闭上眼,意念集中,气随指走…

  嗡!

  并没有汹涌的信息流冲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细腻而深刻的情绪洪流,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流入他的心田。

  起初是一种纵情山水、放浪形骸的洒脱与不羁,仿佛能感受到作者挥毫时的那份酒意与豪情,睥睨世俗,唯我独尊。

  紧接着,画面一转,一丝深藏的怀才不遇的落寞与孤寂悄然浮现。那临溪独坐的高士,仿佛就是画家自身的写照,虽有旷世之才,却只能寄情于水墨,与山水为伴。

  在这落寞之中,又夹杂着对自然之美、艺术之美的极致热爱与沉醉。每一笔勾勒,每一处渲染,都饱含着对生活的眷恋和对美的追求。

  然而,在这份热爱之下,最深处,却是一缕若有若无、却刻骨铭心的悲伤与无奈。像是失去了极其重要的人或物,一种繁华落尽后的苍凉,一种看透世情却又无法真正超脱的挣扎…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复杂而真实,绝非简单的“风流才子”四字可以概括。

  陈墨白沉浸在这情绪的海洋里,仿佛穿越了数百年的时光,与那位传说中的才子有了一次短暂的神交。他感受到了唐伯虎的狂,他的愁,他的爱,他的痛。

  良久,他才缓缓睁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眼眶竟有些微微发热。

  “小哥,怎么样?”老者关切地问。

  陈墨白深吸一口气,看着这幅画,眼神充满了敬意:“老先生,恭喜您。此画…确是唐寅真迹无疑。而且,并非应酬之作,乃是倾注了心血的得意之笔。”

  老者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激动之色:“当真?小哥如此肯定?”

  陈墨白指着画作,结合感知到的情绪,缓缓道:“您看这笔墨,秀润中见筋骨,洒脱处不离法度,非唐寅之才情不能为。更重要的是这画中之‘意’…”

  他顿了顿,努力将那种情绪感受转化为语言:“这画里,有酒后的豪迈,有避世的孤高,有对山水自然的沉醉热爱…但最难得的,是这画骨子里藏着一股…怎么说呢,一种失意文人特有的、挥之不去的惆怅和无奈。这种复杂的情绪,是后世仿者无论如何也模仿不来的精髓。”

  他这番话,半是鉴定常识,半是触灵所得,听得那老者连连点头,眼中异彩连连:“小哥好眼力!好感悟!不瞒你说,祖上传言,六如居士(唐寅号)作此画时,正是他经历科场案后,看透世情,却又放不下心中块垒之时…与你所言,竟丝毫不差!”

  陈墨白心中暗道侥幸,这触灵的能力,真是作弊利器啊。

  最终,陈墨白没有建议老者立刻出售,而是建议他若非要出手,务必寻找顶级拍卖行或真正懂行的藏家,以免明珠暗投。老者千恩万谢地走了,对陈墨白的眼力和人品赞不绝口。

  送走老者,陈墨白独自站在长案前,久久凝视着那已经收起的画。

  成功感知唐寅真迹的情绪,让他对“触灵”的理解又深了一层。这能力不仅仅是“看”历史,更是“读”懂古人之心。

  这让他更加渴望提升境界。若是能达到《鉴古心经》第五重“通意”,甚至更高,是否能更清晰地与古人对话?是否能解开更多历史谜团?

  兴奋之余,他也感到一丝疲惫。感知如此强烈而复杂的情绪,对心神的消耗远比感知普通器物大得多。他揉了揉太阳穴,决定今晚早点打坐休息。

  就在这时,店里的电话响了。

  他接起来,是医院打来的。护士说,他师父闻成海今天情况不错,精神很好,想见他,有话要跟他说。

  陈墨白心里一喜,师父好久没主动要见他了!他立刻关了店门,匆匆赶往医院。

  病房里,闻成海果然比往日精神许多,半靠在床头,眼神也比之前清明。

  “师父,您今天感觉怎么样?”陈墨白高兴地问。

  闻成海点点头,说话虽然慢,但清晰了不少:“好…多了。墨白…你最近…是不是…找到了…什么?”

  陈墨白心里一惊,师父怎么知道的?难道练功还有心灵感应?

  他犹豫了一下,觉得没必要瞒着师父,便压低声音,将如何找到《物灵谱》散页,以及今天感知唐寅画作情绪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闻成海静静地听着,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欣慰,有担忧,还有一丝…追忆?

  等陈墨白说完,老人颤抖着抬起能动的左手,指了指窗外夕阳的方向,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小心…画…也有…骗…”

  话未说完,老人似乎耗尽了力气,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也变得潮红。

  陈墨白赶紧上前给他拍背喂水,心里却因为师父那句没头没尾的警告,蒙上了一层阴影。

  “…小心…画…也有…骗…”

  画也能骗人?是指高仿做伪?还是另有所指?

  师父到底想提醒他什么?

  看来,这“触灵”之路,也并非一帆风顺。即便能感知情绪,也需提防其中陷阱。

  带着新的收获和更深的疑惑,陈墨白离开了医院。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知道,自己在这条路上,才刚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