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避子汤(三)-《东洲往事》

  又过了三年,在沈行知和文秀云夫妇的努力下,紫茄花已在高昌国北部几个郡大面积种植,把紫茄花方的成本从每月五百钱降低到一百钱以下,芸薹子方所需的白芍、生地、当归、川芎等药材也被高昌国见缝插针地种植在众多山区,整个疗程的药价也从大约五两银降低到一两。更可喜的是,文秀云提出的热敷法被证明是有效的,人们只需将砂子或盐稍稍炒热后放入一个布袋里,待温度适宜的时候让需要避孕的男人坐在上面一至两刻钟就可以有效避孕,此法不但不花钱,而且对男女双方身体都没有伤害,如果日后需要生育,只要停止热敷半年即可恢复生育能力。郑安雅闻之大喜,恰好当日就有大朝会,她便忙不迭地在会上把这件事提了出来,希望两国共同重视人口问题。

  “什么,控制人口?”渤海国众臣面面相觑,随后纷纷看向林长卿,希望他给个说法。

  虽然知道郑安雅这些年一直在捣鼓这类东西,但郑安雅不经商量直接在大朝会上提出来的行为还是把林长卿弄懵了。他小声问她:“这事你没跟我提过吧?”

  郑安雅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唐突了,但这种事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提出来了就得做到底。于是她没有回答他,只对众臣道:“我们这是未雨绸缪。虽然目前两国的人口都尚未达到土地承载的极限,但若是敞开了生,也就是两代人的事。”

  “男女居室,人之大伦。生儿育女天经地义,西帝陛下竟要阻止百姓生养子女,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丞相晏好古最推崇多子多福,他本人有二十多个儿孙,一听说郑安雅要限制生孩子,他就跟猫被人踩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见他起了头,应沐恩和卢早行的幼子卢稀声一起出列附和,渤海国的其他大臣也纷纷表示反对,一时间,大朝堂喧闹得像菜市口。

  礼官赶紧鸣金三下,高声道:“肃静!”这是共治二年郑安雅立下的规矩,只因两班大臣时常发生争执,吵吵嚷嚷不成体统,故在正阳宫设一钲,遇到这种情况就赶紧鸣金,让大家住口。

  可是鸣金在此之前只用于战场上收兵,从未在朝堂上出现过。渤海国重文轻武,大臣们总是对大朝堂上摆这么个东西感到不伦不类,见高昌国又鸣金了,一个个更是不服,嘴巴虽然停了,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

  待众人安静下来,牟清泉道:“我理解诸位的心情,我们神族也和人族一样喜欢多子多福。可是若任由百姓随意生育,如今有五子不算多,子又生五子,一对祖父母能有二十五个孙辈。人口暴涨,土地却不会成倍增加,这么多人如何养得活?我们总要给子孙后代留一口饭吃啊!”

  应沐恩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臣提议等这个事真的成为问题了再限制也不迟。”

  “可是人口增长是有惯性的,”段知书道,“等真到了土地养不活人口的那一天,定是有大量的青壮年男女和嗷嗷待哺的孩子,再限制生育恐怕来不及了。”

  卢稀声到底年轻,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味道:“敢问西帝陛下,神族也限制生育吗?”

  这下子五姓女们都坐不住了,纷纷谴责他道:“我们神族两三百年才生一个,哪有那么大影响?”“我们两千岁才成年,人数又少,多生几个也养得起啊!”

  卢稀声哈哈大笑:“各位神族的奶奶大娘们,你们自己生不了孩子,也不让我们生,会不会太缺德了点?”

  “卢稀声,慎言!”眼看他越说越离谱,林长卿在神族发火之前赶紧喝止他。

  一位高昌国官员笑道:“大言稀声,你倒是挺能讲。”

  卢稀声自认为抓住了把柄,高声道:“你们高昌国辩不过别人就顾左右而言他吗?怎么,在下名叫卢稀声就不能大声说话了?”

  段知书打着圆场道:“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天下终究是人族的数量远远多于神族,神族就那么一万来人,靠一个京畿郡就能养活,至少未来一千年都是如此。可人族的数量如果不加控制,不要说一千年,连一百年都撑不到,到时候受苦的不还是人族百姓?”

  晏好古偷偷冲他的门生陈御史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出列,说:“二位陛下,臣以为高昌国所言并非毫无道理,只是能否只限制百姓不限制贵族和大夫们?圣人言:‘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臣私以为,只限制百姓即可,不必限制大夫们生育。”

  “这样也行?”“听起来不错。”“不大好吧?”“有什么不好的?大夫岂能与庶民雷同?”“不行不行,我们高昌国可没有庶民和贵族之分!”众臣议论纷纷。

  见大家吵不出个结果,郑安雅对众人道:“朕此次只是提一个建议,何时执行、究竟如何执行两国还是自行决定。不过这件事终究是要做的,宜早不宜迟。自今日起,高昌国全国上下推行避子汤,鼓励所有人族参与。退朝!”

  退朝后,林长晔跟随二帝回宫直到两仪殿门口。

  郑安雅蹙了蹙眉,问道:“你来干啥?刚才那几个人是不是你安排的?”

  林长晔嬉皮笑脸地说:“冤枉啊大姐,他们跟我不对付的,不信你问我哥。”

  “你到底想干啥?”郑安雅不耐烦地说。

  “那个避子汤和不用汤药的法子啊,能给我不?”

  “你要?”郑安雅很是惊奇,“你不是一直在用吗,又要什么?”

  林长晔拱了拱手,陪着笑脸道:“不是我自己用,是给家里人用。姐你懂的,我的封地就那么大,人再多起来可就真养不活了,所以我很需要这个。我用的那个方子不是贵嘛,眼下有省钱的方法干嘛不用?”

  “那你刚才怎么不替我说话?”郑安雅很是不爽。

  “大姐,我不是说过了嘛,我跟他们不对付。他们几个的心思我清楚,就想着多子多福,要让自己的血脉遍布天下,但是呢,他们也知道天底下的土地是有定数的,百姓人数若是再多一倍就会捉襟见肘,多两倍那肯定会有人饿死,所以那个姓陈的御史才会提出只让百姓避子,他们自己可以得到豁免。”

  郑安雅叹了口气:“可是我们高昌国只有二十等爵位不分平民和贵族,爵位可升可降,不能一刀切啊。虽然理论上说我们两国可以采取不同的策略,但也不宜差距太大,毕竟两国国民可以自由迁徙,若是差距太大……哎,不说这么多了,你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找隋悦济去取就行。”

  林长晔使了个眼色给林长卿,正准备离去,就听郑安雅道:

  “那个晏好古才干平平,犯过几次大错,还屡屡惹我生气,怎么还当着丞相?”

  “这个……”林长卿被她冷不丁这么一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长晔转过身来,笑容可掬地说:“姐啊,晏好古都六十多了,一个马上就要告老还乡的人,不会烦您很久的。”

  “是吗?那再好没有了,”郑安雅哼了一声,“晔哥儿你不用假装要走,我正好要去趟太医院,你陪你哥聊会儿。”

  待她走后,林长卿疑惑地问弟弟:“晏好古什么时候提过致仕的事?上个月他还跟几个御史显摆自己身体硬朗得很。不过安雅说的没错,从能力上来说确实有比他更出色的。”

  林长晔道:“晏好古当然不想致仕,那不过是我糊弄她的而已。她越烦晏好古,我们越是要让他多干几年。”

  “为何?”

  林长晔道:“哥你想啊,她不喜欢谁我们就得罢免谁换上她喜欢的,那这渤海国到底谁说了算?我看有晏好古挡着她挺好,要是换个顺她心意的,还不知道她会把手伸得多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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