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再是无边无际的虚无混沌，而是掺杂了药物带来的沉重感和身体深处叫嚣的疼痛。李明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海浪反复冲刷、又沉入海底的礁石。意识在昏沉的药力下艰难地浮沉着，每一次试图清醒，都被左腿仿生骨骼接口处传来的、如同持续电击般的酸麻刺痛和后背伤口火辣辣的闷痛狠狠拽回黑暗的深渊。
【…宿主…意识…恢复…中…】
【…神经…麻醉…代谢…完成…生理…指标：…血压…100/65…心率…75…体温…36.9℃…（稳定）…】
【…左腿…神经…接口…炎症…指标：…轻微…上升…（消炎…药物…起效…中）…痛觉…反馈…阈值…临时…下调…15%…】
【…背部…伤口…局部…渗血…已…处理…】
【…整体…状态：…虚弱…疲劳…积累…严重…】
陈观那冰冷、带着微弱电流杂音的意念碎片，如同黑暗中的坐标，第一时间锚定了李明混乱的意识。痛觉阈值下调了？难怪那恼人的电击感似乎钝化了一些，变成了更绵长、更沉重的酸胀和闷痛。
李明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病房里光线昏暗，只有角落一盏低亮度的应急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模拟着废土上难得一见的宁静夜晚。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药物特有的苦涩气味。
他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视线扫向旁边。那张椅子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艾米睡着了，怀里依旧紧紧抱着那个画板。知更坐在旁边的矮凳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清秀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倦意，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
薇姐…李明的心猛地一紧。ICU里那撕心裂肺的一幕瞬间冲入脑海——薇姐无声的悲恸，绝望的泪水，还有自己那声用尽全力的嘶吼…她现在怎么样了？那股巨大的悲伤，她扛过去了吗？
【…目标…林薇…状态：…药物…作用下…深度…睡眠…】
【…生命…体征…稳定…脑电波…（EEG）…显示…深度…慢波睡眠…（无梦）…】
【…生理…指标…已…恢复…至…安全…范围…】
【…情绪…波动…被…药物…强力…压制…但…潜在…创伤…风险…极高…需…持续…关注…】
陈观的报告冰冷而精确，如同最权威的诊断书。薇姐暂时脱离了生理危险，被药物强制按进了无梦的深眠。但李明知道，那只是暂时的。当她再次醒来，那撕心裂肺的失去感和负罪感，会如同苏醒的火山，更加猛烈地爆发。药物能压制生理反应，却无法抚平灵魂的伤痕。
“呼…”李明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试图驱散胸口的沉闷。身体的疼痛和精神上的沉重感让他感觉像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着。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左腿的仿生脚趾，那股被钝化后的酸胀刺痛感依旧清晰，提醒着他这条腿的“非我”属性。
轻微的开门声响起。老枪那魁梧的身影如同一道沉默的阴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他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和机油混合的味道，显然刚从外面回来。他仅剩的独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地扫过病房，先落在熟睡的艾米和打盹的知更身上，微微停顿，然后才看向病床上的李明。
“醒了？”老枪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像砂纸摩擦。
“嗯。”李明应了一声，声音同样嘶哑，“薇姐那边…”
“死不了。”老枪走到床边，拉过椅子坐下，动作尽量放轻，但金属椅子腿摩擦地面还是发出了细微的噪音。知更猛地惊醒，看到是老枪，松了口气，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老枪叔…”
“丫头，去休息会儿，换我盯着。”老枪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
知更看了看熟睡的艾米，又看了看李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老枪、李明，还有熟睡的艾米。空气再次变得有些凝滞。
老枪没看李明，独眼盯着墙角那盏应急灯，仿佛在研究什么深奥的问题。他习惯性地摸向口袋，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只是用力地咬着滤嘴。
“她…”老枪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几乎像自言自语，“…醒了两次…短得很…看见艾米…没哭没闹…就看着…眼神空的…跟死水潭子似的…看着瘆人…‘手术刀’给她打了针…又睡死了…”
李明的心沉了下去。薇姐没有再次崩溃，但那种被巨大悲痛彻底抽空了灵魂般的死寂，比嚎啕大哭更让人揪心。那是哀莫大于心死。
“那帮杂碎…”老枪的独眼里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凶光，叼着的烟被牙齿咬得变形，“…没闲着…信鸦的鸟…还有‘鼹鼠’的钻地耗子…都传回消息了…罗阎那条老狗…在方舟城里…搞大清洗！凡是跟我们…跟‘灰烬’有过接触的…哪怕是只买过一颗子弹的…全他妈抓了！拷打！处决！挂城墙！”
“那艾米就当明叔叔的小监工好不好？”李明循循善诱，“看着明叔叔练习，给明叔叔加油！等明叔叔能站起来了，能走路了，我们就一起去给老大发信号！告诉他艾米画了好多漂亮的画等他回来看！好不好？”
“好！”艾米用力点头，小脸上终于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带着希望的笑容，虽然还很浅，却如同穿透阴霾的一缕阳光，“艾米当监工！给明叔叔加油！我们一起帮老大！”
看着艾米重燃希望的小脸，李明心中百感交集。谎言依旧沉重，但至少，它给了孩子一个可以努力的方向，一个可以暂时寄托的希望。而他，也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必须完成的目标——站起来！为了艾米，为了薇姐，为了那些逝去的人，也为了…那个依附在自己身上、失去了关键能力的沉默幽灵。
【…宿主…情绪…引导…成功…目标…艾米…焦虑…值…显着…下降…】
【…正向…激励…策略…生效…】
【…宿主…复健…意愿…及…目标…明确性…提升…】
陈观的反馈带着一丝“肯定”的平稳电流。
接下来的日子，李明的病房变成了一个奇特的复健场，也成了艾米临时的“幼儿园”。
身体的恢复依旧缓慢而痛苦。后背的灼伤在纳米凝胶的作用下缓慢地结痂脱落，留下大片暗红色的新生皮肤，脆弱而敏感。每一次翻身、坐起，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
但最磨人的，还是那条左腿。
在“手术刀”和复健师（代号“弹簧”）的指导下，李明的复健强度开始逐步增加。从最初躺在床上进行肌肉收缩和神经信号适应训练，到尝试在双杠支撑下进行站立和重心转移。
第一次尝试站立，是刻骨铭心的折磨。
在老枪沉默但有力的搀扶下（他似乎把一部分无处发泄的精力用在了监督李明复健上），在艾米紧张又期盼的目光注视下，李明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金属双杠，右腿用力支撑，然后尝试将力量转移到左腿的仿生骨骼上。
当身体的重量真正压在那冰冷的金属和脆弱的神经接口上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剧烈酸胀、尖锐刺痛和强烈异物感的冲击瞬间席卷了他！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沿着神经线路扎进了他的大脑！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从李明紧咬的牙关里迸发出来！
“明叔叔！”艾米吓得小脸煞白，差点哭出来。
“撑住！小子！别他妈像个软蛋！”老枪的吼声如同炸雷在耳边响起，他那只独臂如同铁钳般牢牢扶住李明摇摇欲坠的身体，“想想林薇！想想艾米！想想扳手他们！这点疼都受不了，拿什么报仇？！给老子站直了！”
老枪的怒吼带着一种残酷的激励，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李明濒临崩溃的意志！薇姐昏迷中苍白的脸，艾米期盼的眼神，扳手豪迈的笑声，铁砧沉默的背影，剃刀最后那声咆哮…还有陈观那冰冷的、维系着最后存在的“数据幽灵”形态…无数的画面和意念碎片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爆炸！
“呃啊啊啊——！”李明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额头和脖颈的青筋根根暴起！他凭借着一股近乎自毁的狠劲，强行对抗着那撕心裂肺的痛苦，死死抓住双杠，右腿和腰腹的肌肉绷紧到极限，硬生生地将那不断想要软下去的左腿“钉”在了地上！他的身体依旧在剧烈地颤抖，但双脚，终于第一次同时接触到了地面！
虽然只是依靠双杠和右腿支撑了绝大部分重量，左腿只是勉强分担了一点点，甚至膝盖和踝关节还处在被金属支架锁死的状态，但这…已经是从零到一的突破！
“好…好样的！明叔叔站起来了！”艾米激动地拍着小手，大眼睛里充满了崇拜和喜悦，暂时忘记了刚才的惊吓。
【…神经…接口…匹配度：…88%…（持续…上升）…】
【…负重…测试：…左腿…承受…约…15%…体重…】
【…痛觉…反馈…超出…安全…阈值…120%…强烈…建议…停止！…】
【…但…宿主…意志…力…强行…维持…姿态…】
陈观的警报在李明的意识里疯狂闪烁，带着强烈的“警告”电流！但李明置若罔闻。巨大的痛苦几乎让他窒息，但一种更强烈的、近乎偏执的意志在支撑着他——他必须站起来！必须尽快！
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头、鬓角流淌下来，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脸色惨白如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声。
“够了！小子！停下！”老枪也看出了不对劲，李明那样子根本不是正常复健，简直是在自虐！他强行将几乎脱力的李明架住，半拖半抱地弄回了病床。
李明瘫软在病床上，像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左腿的仿生接口处传来一阵阵灼热的胀痛。剧烈的疼痛和虚脱感让他眼前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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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叔叔…”艾米趴在床边，大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小手轻轻碰了碰李明汗湿的额头，“明叔叔痛痛吗？艾米给你吹吹…”
小家伙鼓起腮帮子，对着李明那条冰冷的仿生腿接口处，认真地、呼呼地吹着气，仿佛这样就能把疼痛吹走。
那稚嫩而专注的动作，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淡了李明身体里肆虐的冰冷剧痛。他看着艾米担忧的小脸，心中的焦躁和那股自毁般的狠劲，奇迹般地平息了一些。
【…目标…艾米…行为…产生…显着…正向…心理…安抚…效果…】
【…宿主…应激…状态…缓解…】
【…建议：…复健…强度…需…严格…遵循…医嘱…避免…不可逆…损伤…】
陈观冰冷的提示也似乎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认同”。
“傻丫头…”李明虚弱地笑了笑，抬手揉了揉艾米的头发，“明叔叔…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嗯！”艾米用力点头，小脸上露出坚定的神情，“明叔叔休息好！艾米监督！下次…下次少站一会儿！慢慢来！老大说过…不能急！要…要…循序渐进！”她努力回想着以前陈观偶尔冒出的词汇。
李明和老枪都愣了一下。老枪那张布满刀疤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看着艾米的眼神复杂难明。
“循序渐进…”李明喃喃重复着这个词，看着艾米认真的小脸，又感受着身体里依旧残留的剧痛，心中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终于缓缓松弛了下来。是啊，急不得。身体垮了，就什么都没了。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然后推开。知更端着一个餐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简单的流食和营养剂。
“吃点东西吧，明哥。”知更的声音依旧温柔，但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忧虑。她看了一眼虚脱的李明和旁边担忧的艾米，欲言又止。
“薇姐那边…有情况？”李明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知更摇摇头，又点点头，放下餐盘，压低声音：“薇姐姐醒了有一会儿了…这次…没哭没闹…很安静…‘手术刀’医生检查过，说生理指标都还好…但是…”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丝不忍：“…她不肯吃东西…也不说话…就看着天花板…眼神…空的吓人…医生说…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极度封闭…这样下去…身体撑不住…”
李明的心沉了下去。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薇姐用沉默将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拒绝与外界的一切交流，包括生存的本能。
老枪猛地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独眼里是压抑不住的暴躁和心疼：“妈的！这他妈的…”
艾米也听到了，小脸上瞬间布满了惊慌：“妈妈…妈妈又不吃饭饭吗？艾米去喂妈妈！艾米去！”说着就要往外跑。
“艾米！”知更连忙拦住她，“妈妈现在…需要安静…我们去…可能会让妈妈更难受…”
“为什么？”艾米不解地看着知更，又看看李明，大眼睛里充满了委屈和恐惧，“妈妈…妈妈是不是…不要艾米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扎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胡说！”李明立刻反驳，语气异常坚定，“妈妈怎么会不要艾米！妈妈只是…只是太累了，心里太疼了，就像…就像明叔叔的腿疼得不想动一样。妈妈需要时间，需要好好休息。艾米要乖乖的，等妈妈休息好了，有力气了，就会来找艾米了！”
“真的吗？”艾米泪眼汪汪地看着李明。
“真的！”李明用力点头，忍着身体的虚弱和心里的酸楚，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充满力量，“明叔叔向你保证！所以艾米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把自己养得棒棒的！等妈妈好了，看到健健康康的艾米，一定会特别开心！”
艾米看着李明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知更和老枪，虽然还是满心担忧，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嗯！艾米听话！艾米吃饭！等妈妈！”
知更红着眼眶，把餐盘里的营养粥端给艾米。小家伙拿起勺子，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努力地、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小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认真。
李明看着艾米努力的样子，又想到薇姐在病房里那死寂般的沉默，巨大的无力感和责任感如同两座大山压在他心头。身体的疼痛，左腿的冰冷沉重，在此刻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必须站起来！必须尽快恢复！薇姐需要他，艾米需要他，老枪需要他，那些逝去的兄弟们未尽的复仇…也需要他！还有依附在他身上、只剩下基础功能的陈观…那份用血换来的“源点”数据…他必须找到方法！
这个信念，如同黑暗中燃烧的火焰，支撑着他疲惫不堪的身体和灵魂。
【…宿主…核心…意志…强度…显着…提升…】
【…生理…恢复…效率…预计…提升…】
【…目标…林薇…状态：…极度…封闭…需…突破性…刺激…或…时间…】
【…本单元…持续…监测…中…】
陈观冰冷的意念，如同投入火中的薪柴，微弱，却持续地维系着那不肯熄灭的光。在这片被伤痕和悲伤笼罩的基地深处，复仇的齿轮，在痛苦的磨合中，开始艰难地、缓慢地转动。而希望的微光，则寄托在一个小女孩努力吃饭的身影，和一个男人对抗冰冷金属与剧痛的倔强之上。
喜欢从高武开始修仙：我的系统能加点
【…宿主…意识…恢复…中…】
【…神经…麻醉…代谢…完成…生理…指标：…血压…100/65…心率…75…体温…36.9℃…（稳定）…】
【…左腿…神经…接口…炎症…指标：…轻微…上升…（消炎…药物…起效…中）…痛觉…反馈…阈值…临时…下调…15%…】
【…背部…伤口…局部…渗血…已…处理…】
【…整体…状态：…虚弱…疲劳…积累…严重…】
陈观那冰冷、带着微弱电流杂音的意念碎片，如同黑暗中的坐标，第一时间锚定了李明混乱的意识。痛觉阈值下调了？难怪那恼人的电击感似乎钝化了一些，变成了更绵长、更沉重的酸胀和闷痛。
李明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病房里光线昏暗，只有角落一盏低亮度的应急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模拟着废土上难得一见的宁静夜晚。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药物特有的苦涩气味。
他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视线扫向旁边。那张椅子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艾米睡着了，怀里依旧紧紧抱着那个画板。知更坐在旁边的矮凳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清秀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倦意，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
薇姐…李明的心猛地一紧。ICU里那撕心裂肺的一幕瞬间冲入脑海——薇姐无声的悲恸，绝望的泪水，还有自己那声用尽全力的嘶吼…她现在怎么样了？那股巨大的悲伤，她扛过去了吗？
【…目标…林薇…状态：…药物…作用下…深度…睡眠…】
【…生命…体征…稳定…脑电波…（EEG）…显示…深度…慢波睡眠…（无梦）…】
【…生理…指标…已…恢复…至…安全…范围…】
【…情绪…波动…被…药物…强力…压制…但…潜在…创伤…风险…极高…需…持续…关注…】
陈观的报告冰冷而精确，如同最权威的诊断书。薇姐暂时脱离了生理危险，被药物强制按进了无梦的深眠。但李明知道，那只是暂时的。当她再次醒来，那撕心裂肺的失去感和负罪感，会如同苏醒的火山，更加猛烈地爆发。药物能压制生理反应，却无法抚平灵魂的伤痕。
“呼…”李明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试图驱散胸口的沉闷。身体的疼痛和精神上的沉重感让他感觉像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着。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左腿的仿生脚趾，那股被钝化后的酸胀刺痛感依旧清晰，提醒着他这条腿的“非我”属性。
轻微的开门声响起。老枪那魁梧的身影如同一道沉默的阴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他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和机油混合的味道，显然刚从外面回来。他仅剩的独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地扫过病房，先落在熟睡的艾米和打盹的知更身上，微微停顿，然后才看向病床上的李明。
“醒了？”老枪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像砂纸摩擦。
“嗯。”李明应了一声，声音同样嘶哑，“薇姐那边…”
“死不了。”老枪走到床边，拉过椅子坐下，动作尽量放轻，但金属椅子腿摩擦地面还是发出了细微的噪音。知更猛地惊醒，看到是老枪，松了口气，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老枪叔…”
“丫头，去休息会儿，换我盯着。”老枪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
知更看了看熟睡的艾米，又看了看李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老枪、李明，还有熟睡的艾米。空气再次变得有些凝滞。
老枪没看李明，独眼盯着墙角那盏应急灯，仿佛在研究什么深奥的问题。他习惯性地摸向口袋，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只是用力地咬着滤嘴。
“她…”老枪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几乎像自言自语，“…醒了两次…短得很…看见艾米…没哭没闹…就看着…眼神空的…跟死水潭子似的…看着瘆人…‘手术刀’给她打了针…又睡死了…”
李明的心沉了下去。薇姐没有再次崩溃，但那种被巨大悲痛彻底抽空了灵魂般的死寂，比嚎啕大哭更让人揪心。那是哀莫大于心死。
“那帮杂碎…”老枪的独眼里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凶光，叼着的烟被牙齿咬得变形，“…没闲着…信鸦的鸟…还有‘鼹鼠’的钻地耗子…都传回消息了…罗阎那条老狗…在方舟城里…搞大清洗！凡是跟我们…跟‘灰烬’有过接触的…哪怕是只买过一颗子弹的…全他妈抓了！拷打！处决！挂城墙！”
“那艾米就当明叔叔的小监工好不好？”李明循循善诱，“看着明叔叔练习，给明叔叔加油！等明叔叔能站起来了，能走路了，我们就一起去给老大发信号！告诉他艾米画了好多漂亮的画等他回来看！好不好？”
“好！”艾米用力点头，小脸上终于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带着希望的笑容，虽然还很浅，却如同穿透阴霾的一缕阳光，“艾米当监工！给明叔叔加油！我们一起帮老大！”
看着艾米重燃希望的小脸，李明心中百感交集。谎言依旧沉重，但至少，它给了孩子一个可以努力的方向，一个可以暂时寄托的希望。而他，也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必须完成的目标——站起来！为了艾米，为了薇姐，为了那些逝去的人，也为了…那个依附在自己身上、失去了关键能力的沉默幽灵。
【…宿主…情绪…引导…成功…目标…艾米…焦虑…值…显着…下降…】
【…正向…激励…策略…生效…】
【…宿主…复健…意愿…及…目标…明确性…提升…】
陈观的反馈带着一丝“肯定”的平稳电流。
接下来的日子，李明的病房变成了一个奇特的复健场，也成了艾米临时的“幼儿园”。
身体的恢复依旧缓慢而痛苦。后背的灼伤在纳米凝胶的作用下缓慢地结痂脱落，留下大片暗红色的新生皮肤，脆弱而敏感。每一次翻身、坐起，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
但最磨人的，还是那条左腿。
在“手术刀”和复健师（代号“弹簧”）的指导下，李明的复健强度开始逐步增加。从最初躺在床上进行肌肉收缩和神经信号适应训练，到尝试在双杠支撑下进行站立和重心转移。
第一次尝试站立，是刻骨铭心的折磨。
在老枪沉默但有力的搀扶下（他似乎把一部分无处发泄的精力用在了监督李明复健上），在艾米紧张又期盼的目光注视下，李明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金属双杠，右腿用力支撑，然后尝试将力量转移到左腿的仿生骨骼上。
当身体的重量真正压在那冰冷的金属和脆弱的神经接口上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剧烈酸胀、尖锐刺痛和强烈异物感的冲击瞬间席卷了他！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沿着神经线路扎进了他的大脑！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从李明紧咬的牙关里迸发出来！
“明叔叔！”艾米吓得小脸煞白，差点哭出来。
“撑住！小子！别他妈像个软蛋！”老枪的吼声如同炸雷在耳边响起，他那只独臂如同铁钳般牢牢扶住李明摇摇欲坠的身体，“想想林薇！想想艾米！想想扳手他们！这点疼都受不了，拿什么报仇？！给老子站直了！”
老枪的怒吼带着一种残酷的激励，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李明濒临崩溃的意志！薇姐昏迷中苍白的脸，艾米期盼的眼神，扳手豪迈的笑声，铁砧沉默的背影，剃刀最后那声咆哮…还有陈观那冰冷的、维系着最后存在的“数据幽灵”形态…无数的画面和意念碎片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爆炸！
“呃啊啊啊——！”李明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额头和脖颈的青筋根根暴起！他凭借着一股近乎自毁的狠劲，强行对抗着那撕心裂肺的痛苦，死死抓住双杠，右腿和腰腹的肌肉绷紧到极限，硬生生地将那不断想要软下去的左腿“钉”在了地上！他的身体依旧在剧烈地颤抖，但双脚，终于第一次同时接触到了地面！
虽然只是依靠双杠和右腿支撑了绝大部分重量，左腿只是勉强分担了一点点，甚至膝盖和踝关节还处在被金属支架锁死的状态，但这…已经是从零到一的突破！
“好…好样的！明叔叔站起来了！”艾米激动地拍着小手，大眼睛里充满了崇拜和喜悦，暂时忘记了刚才的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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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重…测试：…左腿…承受…约…15%…体重…】
【…痛觉…反馈…超出…安全…阈值…120%…强烈…建议…停止！…】
【…但…宿主…意志…力…强行…维持…姿态…】
陈观的警报在李明的意识里疯狂闪烁，带着强烈的“警告”电流！但李明置若罔闻。巨大的痛苦几乎让他窒息，但一种更强烈的、近乎偏执的意志在支撑着他——他必须站起来！必须尽快！
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头、鬓角流淌下来，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脸色惨白如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声。
“够了！小子！停下！”老枪也看出了不对劲，李明那样子根本不是正常复健，简直是在自虐！他强行将几乎脱力的李明架住，半拖半抱地弄回了病床。
李明瘫软在病床上，像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左腿的仿生接口处传来一阵阵灼热的胀痛。剧烈的疼痛和虚脱感让他眼前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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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叔叔…”艾米趴在床边，大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小手轻轻碰了碰李明汗湿的额头，“明叔叔痛痛吗？艾米给你吹吹…”
小家伙鼓起腮帮子，对着李明那条冰冷的仿生腿接口处，认真地、呼呼地吹着气，仿佛这样就能把疼痛吹走。
那稚嫩而专注的动作，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淡了李明身体里肆虐的冰冷剧痛。他看着艾米担忧的小脸，心中的焦躁和那股自毁般的狠劲，奇迹般地平息了一些。
【…目标…艾米…行为…产生…显着…正向…心理…安抚…效果…】
【…宿主…应激…状态…缓解…】
【…建议：…复健…强度…需…严格…遵循…医嘱…避免…不可逆…损伤…】
陈观冰冷的提示也似乎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认同”。
“傻丫头…”李明虚弱地笑了笑，抬手揉了揉艾米的头发，“明叔叔…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嗯！”艾米用力点头，小脸上露出坚定的神情，“明叔叔休息好！艾米监督！下次…下次少站一会儿！慢慢来！老大说过…不能急！要…要…循序渐进！”她努力回想着以前陈观偶尔冒出的词汇。
李明和老枪都愣了一下。老枪那张布满刀疤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看着艾米的眼神复杂难明。
“循序渐进…”李明喃喃重复着这个词，看着艾米认真的小脸，又感受着身体里依旧残留的剧痛，心中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终于缓缓松弛了下来。是啊，急不得。身体垮了，就什么都没了。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然后推开。知更端着一个餐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简单的流食和营养剂。
“吃点东西吧，明哥。”知更的声音依旧温柔，但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忧虑。她看了一眼虚脱的李明和旁边担忧的艾米，欲言又止。
“薇姐那边…有情况？”李明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知更摇摇头，又点点头，放下餐盘，压低声音：“薇姐姐醒了有一会儿了…这次…没哭没闹…很安静…‘手术刀’医生检查过，说生理指标都还好…但是…”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丝不忍：“…她不肯吃东西…也不说话…就看着天花板…眼神…空的吓人…医生说…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极度封闭…这样下去…身体撑不住…”
李明的心沉了下去。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薇姐用沉默将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拒绝与外界的一切交流，包括生存的本能。
老枪猛地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独眼里是压抑不住的暴躁和心疼：“妈的！这他妈的…”
艾米也听到了，小脸上瞬间布满了惊慌：“妈妈…妈妈又不吃饭饭吗？艾米去喂妈妈！艾米去！”说着就要往外跑。
“艾米！”知更连忙拦住她，“妈妈现在…需要安静…我们去…可能会让妈妈更难受…”
“为什么？”艾米不解地看着知更，又看看李明，大眼睛里充满了委屈和恐惧，“妈妈…妈妈是不是…不要艾米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扎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胡说！”李明立刻反驳，语气异常坚定，“妈妈怎么会不要艾米！妈妈只是…只是太累了，心里太疼了，就像…就像明叔叔的腿疼得不想动一样。妈妈需要时间，需要好好休息。艾米要乖乖的，等妈妈休息好了，有力气了，就会来找艾米了！”
“真的吗？”艾米泪眼汪汪地看着李明。
“真的！”李明用力点头，忍着身体的虚弱和心里的酸楚，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充满力量，“明叔叔向你保证！所以艾米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把自己养得棒棒的！等妈妈好了，看到健健康康的艾米，一定会特别开心！”
艾米看着李明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知更和老枪，虽然还是满心担忧，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嗯！艾米听话！艾米吃饭！等妈妈！”
知更红着眼眶，把餐盘里的营养粥端给艾米。小家伙拿起勺子，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努力地、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小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认真。
李明看着艾米努力的样子，又想到薇姐在病房里那死寂般的沉默，巨大的无力感和责任感如同两座大山压在他心头。身体的疼痛，左腿的冰冷沉重，在此刻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必须站起来！必须尽快恢复！薇姐需要他，艾米需要他，老枪需要他，那些逝去的兄弟们未尽的复仇…也需要他！还有依附在他身上、只剩下基础功能的陈观…那份用血换来的“源点”数据…他必须找到方法！
这个信念，如同黑暗中燃烧的火焰，支撑着他疲惫不堪的身体和灵魂。
【…宿主…核心…意志…强度…显着…提升…】
【…生理…恢复…效率…预计…提升…】
【…目标…林薇…状态：…极度…封闭…需…突破性…刺激…或…时间…】
【…本单元…持续…监测…中…】
陈观冰冷的意念，如同投入火中的薪柴，微弱，却持续地维系着那不肯熄灭的光。在这片被伤痕和悲伤笼罩的基地深处，复仇的齿轮，在痛苦的磨合中，开始艰难地、缓慢地转动。而希望的微光，则寄托在一个小女孩努力吃饭的身影，和一个男人对抗冰冷金属与剧痛的倔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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