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冻结成了坚冰。
观察玻璃墙外，李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猛地松开，血液轰地一声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回落，留下一种近乎眩晕的空白。他的眼睛死死钉在玻璃墙内，钉在林薇那艰难掀开一丝缝隙的眼睑上，钉在那从缝隙中透出的、茫然脆弱如同初生幼兽般的微光上。
薇姐！薇姐醒了？！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慌——她真的醒了吗？还是…只是无意识的抽搐？
旁边的艾米反应更为直接。小家伙仿佛被一股无形的电流击中，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贴在玻璃上的小手瞬间握成了拳头，大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她的小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急促而微弱的吸气声。
“妈妈！”下一秒，积蓄的力量终于冲破喉咙，艾米爆发出带着巨大希冀和恐惧的哭喊，小小的身体就要往前扑！“妈妈醒了！妈妈看见艾米了！妈妈！”
“艾米！等等！”一直安静守在她身后的知更眼疾手快，一把将几乎要撞上玻璃的小家伙拦腰抱住。知更清秀的脸上也满是震惊和激动，但她知道规矩，也怕艾米失控伤到自己。“别急！艾米！别急！让医生叔叔看看！妈妈刚醒，还很虚弱！”
老枪那布满刀疤的粗犷面孔上，独眼也死死盯着玻璃墙内，叼在嘴里的烟早就掉在了地上也浑然不觉。他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指关节捏得发白，魁梧的身体绷得像一块铁板，仿佛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变故。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嗬…”声。
玻璃墙内，代号“缝合”的医疗兵反应极其专业迅速。他一边快速检查着林薇的瞳孔反射（微弱但对光有反应！），一边对着墙角的通讯器急促低语：“目标出现苏醒迹象！重复，目标出现苏醒迹象！脑电波显示觉醒前波形！生命体征平稳！申请‘手术刀’医生立即到场！”
他话音刚落，病房门就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身形瘦削、戴着无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正是基地的首席医师，代号“手术刀”。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医疗兵推着器械车。
“让开！”“手术刀”的声音冷静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迅速取代了“缝合”的位置，动作麻利地开始亲自检查林薇的体征：翻开眼睑观察瞳孔，检查颈部动脉搏动，快速扫视着床边各种仪器屏幕上跳跃的数据。
【…目标…林薇…瞳孔…对光…反射：…阳性（微弱）…】
【…心率：…85…（上升）…血压：…110/70…（稳定）…】
【…自主…呼吸…频率：…12次/分…（微弱但存在）…呼吸机…辅助…比例…降低…】
【…脑电波…（EEG）：…α波…及…β波…活动…显着…增强…δ波…（深睡波）…减弱…】
【…综合…评估：…意识…恢复…进程…确认…启动…深度…昏迷…结束…转入…浅昏迷/朦胧期…】
【…警告：…神经…抑制…剂…残留…影响…可能导致…意识…模糊…定向…障碍…剧烈…头痛…】
陈观冰冷而精确的分析如同即时战报在李明的脑海中飞速刷过，每一个数据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紧绷的心弦上，带来一阵阵战栗的狂喜！是真的！薇姐真的在醒来！虽然还很艰难，还很脆弱，但那个将他从垃圾堆里拉出来、如同灯塔般照亮他前路的薇姐，正在挣脱死亡的束缚，从深渊的边缘挣扎回来！
“薇姐…”李明的声音堵在喉咙里，嘶哑得几乎听不见。他死死抓住轮椅冰冷的扶手，金属的寒意透过掌心也无法平息他身体的颤抖。他想冲进去，想握住她的手，想告诉她他在这里，艾米在这里，大家都在！
但他不能。他只能像个被钉在椅子上的囚徒，隔着厚厚的、冰冷的观察玻璃，眼睁睁看着“手术刀”和医疗兵们围着林薇忙碌。每一次林薇睫毛的微弱颤动，每一次她手指的轻微蜷缩，都牵动着他全部的神经。
“手术刀”快速检查完毕，对着通讯器又说了几句，然后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玻璃墙外几张紧张到极点的面孔。他微微点了点头，拿起一个手持扩音器，清冷的声音透过病房内的广播系统清晰地传了出来，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镇定：
“外面的人听着，目标生命体征稳定，意识正在恢复，初步判断脱离危险。但苏醒过程会很缓慢，神经抑制剂残留和脑部可能的损伤会导致剧烈头痛、意识模糊、定向障碍，甚至短暂的失语或记忆混乱。这是正常现象，不要惊慌，也不要试图强行唤醒或刺激她。给她时间，保持环境安静。明白吗？”
老枪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独眼瞪得溜圆，对着玻璃墙内的“手术刀”用力点了点头，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明白！”声音依旧沙哑，但那份沉重感似乎减轻了一分。
知更紧紧抱着还在轻微挣扎、泪水涟涟却努力忍着不大声哭出来的艾米，也用力点头：“明白！医生！”
李明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力地、重重地点着头，视线从未离开过病床上那个苍白的身影。
【…宿主…肾上腺素…水平…激增…心率…120…血压…140/90…】
【…警告：…过度…激动…不利于…宿主…及…目标…林薇…恢复…】
【…建议：…深呼吸…保持…冷静…】
陈观的警告带着冰冷的电流感刺入李明的意识。他猛地一个激灵，这才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强迫自己深深地、缓慢地吸气，再用力呼出，试图平复那几乎要炸裂的激动。
“妈妈…妈妈…”艾米在知更怀里小声地啜泣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妈妈痛不痛…艾米好想抱抱妈妈…”
“手术刀”似乎接收到了外面无声的承诺和巨大的期盼。他放下扩音器，对旁边的医疗兵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名医疗兵点点头，走到观察玻璃墙边，在墙壁下方一个不起眼的控制面板上操作了几下。
一阵轻微的机械传动声响起。观察玻璃墙靠近林薇床头的那一部分，原本不透明的金属边框缓缓向上升起，露出了一小片透明的区域！这显然是基地ICU的特殊设计，允许家属在特定情况下进行有限的、隔窗的视觉接触，减少病人的隔离感。
这一下，林薇苍白的面容和上半身更加清晰地呈现在李明和艾米眼前。虽然距离依旧隔着几米，中间还有空气和消毒液的味道，但那种无形的隔阂感似乎被打破了一丝。
“妈妈！”艾米看到妈妈的脸更清楚了，忍不住又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小手伸向那片玻璃。
“嘘…艾米乖，”知更连忙轻声安抚，把艾米抱得更紧了些，让她能更舒服地看到里面，“妈妈听到了，她听到了。你看，医生叔叔在帮妈妈，妈妈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们安静地看着，不要吵到妈妈，好不好？”
艾米用力地抿着小嘴，强忍着哭声，大眼睛里泪水汪汪，却真的不再大声喊叫，只是死死盯着妈妈的脸，仿佛要把她刻进灵魂里。
李明也贪婪地看着。他看到林薇的眼皮又颤动了几下，那条缝隙似乎睁开得更大了些，露出了更多茫然涣散的眼眸。她的嘴唇再次极其轻微地翕动，这一次，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唇形。
“…艾…米…”
声音依旧微弱得如同叹息，几乎被呼吸机的节奏声淹没。但李明和艾米都无比清晰地“听”到了！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
“妈妈！艾米在！艾米在这里！”艾米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回应，小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泪水顺着玻璃滑下。
李明的眼眶瞬间通红，喉咙哽咽得发痛。他看到林薇那涣散的目光，似乎被艾米带着哭腔的声音牵引，极其艰难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开始极其缓慢地移动。那茫然的视线，一点点地、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般，终于…落在了观察窗的方向！
落在了艾米那张满是泪水、充满无尽期盼的小脸上！
刹那间！
林薇那如同蒙着厚厚阴翳的瞳孔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火星！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属于母亲的本能光芒，骤然点亮！
“艾…米…”这一次，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微弱，却带着一丝可以辨认的、属于林薇的温柔轮廓！她的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似乎想努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最终只形成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一滴浑浊的泪水，却顺着她苍白消瘦的眼角，无声地滑落，浸入鬓角的发丝。
“妈妈！”艾米看到妈妈看向自己，还“笑”了（虽然只是极其微弱的牵动），巨大的喜悦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克制！她不顾一切地在知更怀里挣扎起来，小胳膊拼命伸向玻璃墙内的妈妈，“妈妈抱抱！艾米要妈妈抱抱！”
“艾米！别动！”知更几乎抱不住激动的小家伙，又怕她伤到刚苏醒的林薇。
玻璃墙内，“手术刀”立刻抬手示意安静。他俯身凑近林薇，用清晰而平缓的语调说道：“林薇？能听到我说话吗？这里是安全的。艾米在外面，她很好，李明也在外面，他也没事。你受了伤，现在需要休息，不要勉强说话或动作。放松，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薇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艾米的小脸上，那点亮的光芒在涣散的瞳孔中摇曳着，仿佛风中残烛，却顽强地不肯熄灭。她似乎听到了“手术刀”的话，又似乎没有完全理解，只是本能地、用尽全部力气想要回应窗外那个小小的身影。她的手指再次蜷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微弱气音。
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她的头颅！林薇的身体猛地一颤，刚刚凝聚起的一丝神采瞬间被巨大的痛苦淹没！她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露出极其痛苦的神情，刚刚抬起的眼皮又沉重地、不受控制地向下耷拉，仿佛要再次沉入无边的黑暗。
【…宿主！…立刻…提供…关键…信息！…转移…其…注意力！…降低…悲痛…冲击！…】
陈观冰冷急促的警报如同最高级别的红色警报在李明的脑海中疯狂闪烁！那冰冷的逻辑推演瞬间给出了唯一的生路！
关键信息！转移注意力！降低悲痛冲击！
李明的大脑在巨大的恐慌和悲痛中疯狂运转！薇姐崩溃的根源是确认了扳手、铁砧、剃刀、陈观的牺牲！巨大的负罪感和悲痛瞬间击垮了她！要救她，必须立刻打断这种毁灭性的情绪漩涡！必须给她一个支点！一个能让她在绝望中抓住的、能抵消部分悲痛的支点！
什么？还有什么？！
艾米！她自己！还有…那份用生命换来的数据！扳手他们牺牲的意义！
电光火石间，李明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嘶哑却用尽全力穿透玻璃，压过警报声和艾米的哭声：
“薇姐！扳手大哥！铁砧大哥！剃刀大哥！还有老大！他们没白牺牲！他们保护了你！保护了艾米！保护了我们所有人！那份数据！‘源点’的数据！我们拿到了！完整拿到了！就在基地！就在你拼死保护的那个存储器里！他们用命换来的东西，守住了！薇姐！为了艾米！为了你自己！为了他们用命守住的东西！挺住！你给我挺住啊！！！”
李明的嘶吼如同惊雷，在混乱的病房内外炸响！
玻璃墙内，正在痛苦挣扎、濒临崩溃边缘的林薇，身体猛地一僵！
那汹涌的、几乎要将她灵魂撕碎的悲恸狂潮，仿佛被这声嘶吼硬生生地劈开了一道裂缝！
她的动作停滞了。
那无声的悲鸣卡在了喉咙里。
汹涌的泪水依旧在流，但身体剧烈的颤抖却奇异地平复了一些。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涣散痛苦的目光再次投向玻璃墙外，先是落在嘶吼的李明脸上，那眼神充满了茫然、剧痛和一丝…被强行拽回的、微弱的求生意志？
接着，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最终落在了——
在知更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小脸通红、正伸着小手拼命想要抓住她的艾米身上！
“…艾…米…” 一声微弱到极致、却蕴含着无尽眷恋和母性本能的呼唤，再次从林薇干裂的唇间溢出。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仿佛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束微光。
艾米的哭声，李明嘶吼中提到的“保护了艾米”、“为了艾米”… 还有那份用至亲之人生命换来的、浸透鲜血的数据…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投入她混乱意识深潭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涟漪，强行将她从完全崩溃的深渊边缘，拉回了一丝！
“心率…开始回落！血压波动减缓！”“缝合”盯着仪器，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镇静剂起效了！维持住！”“手术刀”也松了口气，但语气依旧凝重。他深深看了一眼玻璃墙外轮椅上的李明，眼神复杂。
林薇的身体不再剧烈颤抖，只是无力地瘫软在病床上，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只剩下无声的流泪和紧闭的双眼。巨大的悲痛并未消失，它只是被强行压制了下去，如同暂时休眠的火山，等待着下一次更猛烈的爆发。但至少，最危险的生理崩溃暂时过去了。
艾米还在哭，但哭声也小了很多，大概是哭累了，也可能是被妈妈刚刚那声呼唤安抚了一些，只是抽抽噎噎地靠在知更怀里，大眼睛依旧望着妈妈。
李明如同虚脱般瘫软在轮椅上，后背的伤口和左腿的刺痛此刻才疯狂地反扑上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湿透了病号服。刚才那一声嘶吼，几乎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
老枪那只按在他肩膀上的大手，也微微放松了一些力道。他长长地、沉重地吐出一口浊气，独眼望着里面安静下来却依旧沉浸在巨大悲伤中的林薇，又看了看虚脱的李明和哭泣的艾米，刀疤扭曲的脸上，充满了化不开的沉重和疲惫。他弯下腰，默默捡起地上被踩扁的烟盒，捏在手里，指关节依旧发白。
【…目标…林薇…生理…危机…暂时…解除…】
【…但…巨大…心理…创伤…已…形成…需…长期…干预…】
【…宿主…体能…严重…透支…建议…立即…返回…休息…】
陈观冰冷的提示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电流杂音。这个数据幽灵，刚才也经历了一场无声的、关乎林薇生死的逻辑风暴。
“推…推我回去…”李明虚弱地对老枪说道，声音几乎只剩气音。他知道自己撑不住了，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反而可能让薇姐看到他虚弱的样子更加担心。
老枪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推起轮椅。知更抱着还在抽噎的艾米，也默默地跟在后面。一行人离开了那充满了悲伤和沉重气氛的ICU观察区，留下“手术刀”和医疗兵们继续守护着刚刚苏醒却心碎欲绝的林薇。
轮椅碾过冰冷的金属通道，发出单调的声响。通道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们沉重的脚步声和艾米偶尔的抽泣声在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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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李明的病房，在老枪和知更的帮助下，李明几乎是半昏迷状态地被挪回了病床。左腿的仿生骨骼和神经接口传来一阵阵强烈的、如同被无数蚂蚁啃噬般的酸麻刺痛，后背的伤口也火辣辣地疼。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让他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小子，撑着点！”老枪看着他惨白的脸，独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粗声粗气地说，“‘手术刀’马上过来给你看看！”
“我…没事…”李明虚弱地吐出几个字，眼睛却看向被知更放在旁边椅子上的艾米。
小家伙哭累了，加上之前的惊吓和情绪大起大落，此刻蜷缩在椅子上，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脸上还挂着泪痕，怀里依旧紧紧抱着那个画着妈妈、明叔叔和老大的画板。
知更心疼地拿过一条薄毯，轻轻盖在艾米身上。
很快，“手术刀”带着一名医疗兵匆匆走了进来。他先快速检查了一下李明的体征，又看了看他左腿仿生接口的情况，眉头紧锁。
“胡闹！”他冷冷地瞪了李明一眼，语气带着责备，“情绪剧烈波动，体能严重透支！神经接口负荷过大，结合处有轻微炎症迹象！后背伤口也有渗血！你想把自己也折腾进ICU吗？”
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给李明注射了一针镇静剂和消炎药，又给他的仿生接口部位涂抹了冰凉的消炎凝胶，重新包扎了后背的伤口。
冰凉的药液随着血液流遍全身，剧烈的疼痛和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松弛下来，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李明淹没。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开始模糊。
在彻底陷入昏睡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艾米蜷缩在椅子上不安的睡颜，听到的是老枪在门外压低声音、带着无尽疲惫和杀意对知更说的话：
“…看好他们…老子去…看看林薇那边…还有…血债…该算算了…”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和寂静。
【…宿主…进入…深度…睡眠…】
【…生理…指标…监测…中…】
【…目标…林薇…状态：…药物…作用下…沉睡…生理…指标…稳定…】
【…目标…艾米：…浅睡…状态…不安…需…持续…关注…】
【…本单元…进入…低功耗…监测…模式…】
陈观最后的意念碎片，如同黑暗中闪烁的、稳定的指示灯，伴随着李明沉入了无梦的深渊。这个依附于生命和数据流之上的数据幽灵，沉默地执行着它最后的守护指令，在这片悲伤笼罩的基地里，维系着那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生命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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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玻璃墙外，李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猛地松开，血液轰地一声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回落，留下一种近乎眩晕的空白。他的眼睛死死钉在玻璃墙内，钉在林薇那艰难掀开一丝缝隙的眼睑上，钉在那从缝隙中透出的、茫然脆弱如同初生幼兽般的微光上。
薇姐！薇姐醒了？！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慌——她真的醒了吗？还是…只是无意识的抽搐？
旁边的艾米反应更为直接。小家伙仿佛被一股无形的电流击中，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贴在玻璃上的小手瞬间握成了拳头，大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她的小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急促而微弱的吸气声。
“妈妈！”下一秒，积蓄的力量终于冲破喉咙，艾米爆发出带着巨大希冀和恐惧的哭喊，小小的身体就要往前扑！“妈妈醒了！妈妈看见艾米了！妈妈！”
“艾米！等等！”一直安静守在她身后的知更眼疾手快，一把将几乎要撞上玻璃的小家伙拦腰抱住。知更清秀的脸上也满是震惊和激动，但她知道规矩，也怕艾米失控伤到自己。“别急！艾米！别急！让医生叔叔看看！妈妈刚醒，还很虚弱！”
老枪那布满刀疤的粗犷面孔上，独眼也死死盯着玻璃墙内，叼在嘴里的烟早就掉在了地上也浑然不觉。他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指关节捏得发白，魁梧的身体绷得像一块铁板，仿佛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变故。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嗬…”声。
玻璃墙内，代号“缝合”的医疗兵反应极其专业迅速。他一边快速检查着林薇的瞳孔反射（微弱但对光有反应！），一边对着墙角的通讯器急促低语：“目标出现苏醒迹象！重复，目标出现苏醒迹象！脑电波显示觉醒前波形！生命体征平稳！申请‘手术刀’医生立即到场！”
他话音刚落，病房门就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身形瘦削、戴着无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正是基地的首席医师，代号“手术刀”。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医疗兵推着器械车。
“让开！”“手术刀”的声音冷静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迅速取代了“缝合”的位置，动作麻利地开始亲自检查林薇的体征：翻开眼睑观察瞳孔，检查颈部动脉搏动，快速扫视着床边各种仪器屏幕上跳跃的数据。
【…目标…林薇…瞳孔…对光…反射：…阳性（微弱）…】
【…心率：…85…（上升）…血压：…110/70…（稳定）…】
【…自主…呼吸…频率：…12次/分…（微弱但存在）…呼吸机…辅助…比例…降低…】
【…脑电波…（EEG）：…α波…及…β波…活动…显着…增强…δ波…（深睡波）…减弱…】
【…综合…评估：…意识…恢复…进程…确认…启动…深度…昏迷…结束…转入…浅昏迷/朦胧期…】
【…警告：…神经…抑制…剂…残留…影响…可能导致…意识…模糊…定向…障碍…剧烈…头痛…】
陈观冰冷而精确的分析如同即时战报在李明的脑海中飞速刷过，每一个数据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紧绷的心弦上，带来一阵阵战栗的狂喜！是真的！薇姐真的在醒来！虽然还很艰难，还很脆弱，但那个将他从垃圾堆里拉出来、如同灯塔般照亮他前路的薇姐，正在挣脱死亡的束缚，从深渊的边缘挣扎回来！
“薇姐…”李明的声音堵在喉咙里，嘶哑得几乎听不见。他死死抓住轮椅冰冷的扶手，金属的寒意透过掌心也无法平息他身体的颤抖。他想冲进去，想握住她的手，想告诉她他在这里，艾米在这里，大家都在！
但他不能。他只能像个被钉在椅子上的囚徒，隔着厚厚的、冰冷的观察玻璃，眼睁睁看着“手术刀”和医疗兵们围着林薇忙碌。每一次林薇睫毛的微弱颤动，每一次她手指的轻微蜷缩，都牵动着他全部的神经。
“手术刀”快速检查完毕，对着通讯器又说了几句，然后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玻璃墙外几张紧张到极点的面孔。他微微点了点头，拿起一个手持扩音器，清冷的声音透过病房内的广播系统清晰地传了出来，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镇定：
“外面的人听着，目标生命体征稳定，意识正在恢复，初步判断脱离危险。但苏醒过程会很缓慢，神经抑制剂残留和脑部可能的损伤会导致剧烈头痛、意识模糊、定向障碍，甚至短暂的失语或记忆混乱。这是正常现象，不要惊慌，也不要试图强行唤醒或刺激她。给她时间，保持环境安静。明白吗？”
老枪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独眼瞪得溜圆，对着玻璃墙内的“手术刀”用力点了点头，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明白！”声音依旧沙哑，但那份沉重感似乎减轻了一分。
知更紧紧抱着还在轻微挣扎、泪水涟涟却努力忍着不大声哭出来的艾米，也用力点头：“明白！医生！”
李明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力地、重重地点着头，视线从未离开过病床上那个苍白的身影。
【…宿主…肾上腺素…水平…激增…心率…120…血压…140/90…】
【…警告：…过度…激动…不利于…宿主…及…目标…林薇…恢复…】
【…建议：…深呼吸…保持…冷静…】
陈观的警告带着冰冷的电流感刺入李明的意识。他猛地一个激灵，这才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强迫自己深深地、缓慢地吸气，再用力呼出，试图平复那几乎要炸裂的激动。
“妈妈…妈妈…”艾米在知更怀里小声地啜泣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妈妈痛不痛…艾米好想抱抱妈妈…”
“手术刀”似乎接收到了外面无声的承诺和巨大的期盼。他放下扩音器，对旁边的医疗兵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名医疗兵点点头，走到观察玻璃墙边，在墙壁下方一个不起眼的控制面板上操作了几下。
一阵轻微的机械传动声响起。观察玻璃墙靠近林薇床头的那一部分，原本不透明的金属边框缓缓向上升起，露出了一小片透明的区域！这显然是基地ICU的特殊设计，允许家属在特定情况下进行有限的、隔窗的视觉接触，减少病人的隔离感。
这一下，林薇苍白的面容和上半身更加清晰地呈现在李明和艾米眼前。虽然距离依旧隔着几米，中间还有空气和消毒液的味道，但那种无形的隔阂感似乎被打破了一丝。
“妈妈！”艾米看到妈妈的脸更清楚了，忍不住又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小手伸向那片玻璃。
“嘘…艾米乖，”知更连忙轻声安抚，把艾米抱得更紧了些，让她能更舒服地看到里面，“妈妈听到了，她听到了。你看，医生叔叔在帮妈妈，妈妈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们安静地看着，不要吵到妈妈，好不好？”
艾米用力地抿着小嘴，强忍着哭声，大眼睛里泪水汪汪，却真的不再大声喊叫，只是死死盯着妈妈的脸，仿佛要把她刻进灵魂里。
李明也贪婪地看着。他看到林薇的眼皮又颤动了几下，那条缝隙似乎睁开得更大了些，露出了更多茫然涣散的眼眸。她的嘴唇再次极其轻微地翕动，这一次，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唇形。
“…艾…米…”
声音依旧微弱得如同叹息，几乎被呼吸机的节奏声淹没。但李明和艾米都无比清晰地“听”到了！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
“妈妈！艾米在！艾米在这里！”艾米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回应，小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泪水顺着玻璃滑下。
李明的眼眶瞬间通红，喉咙哽咽得发痛。他看到林薇那涣散的目光，似乎被艾米带着哭腔的声音牵引，极其艰难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开始极其缓慢地移动。那茫然的视线，一点点地、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般，终于…落在了观察窗的方向！
落在了艾米那张满是泪水、充满无尽期盼的小脸上！
刹那间！
林薇那如同蒙着厚厚阴翳的瞳孔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火星！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属于母亲的本能光芒，骤然点亮！
“艾…米…”这一次，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微弱，却带着一丝可以辨认的、属于林薇的温柔轮廓！她的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似乎想努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最终只形成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一滴浑浊的泪水，却顺着她苍白消瘦的眼角，无声地滑落，浸入鬓角的发丝。
“妈妈！”艾米看到妈妈看向自己，还“笑”了（虽然只是极其微弱的牵动），巨大的喜悦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克制！她不顾一切地在知更怀里挣扎起来，小胳膊拼命伸向玻璃墙内的妈妈，“妈妈抱抱！艾米要妈妈抱抱！”
“艾米！别动！”知更几乎抱不住激动的小家伙，又怕她伤到刚苏醒的林薇。
玻璃墙内，“手术刀”立刻抬手示意安静。他俯身凑近林薇，用清晰而平缓的语调说道：“林薇？能听到我说话吗？这里是安全的。艾米在外面，她很好，李明也在外面，他也没事。你受了伤，现在需要休息，不要勉强说话或动作。放松，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薇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艾米的小脸上，那点亮的光芒在涣散的瞳孔中摇曳着，仿佛风中残烛，却顽强地不肯熄灭。她似乎听到了“手术刀”的话，又似乎没有完全理解，只是本能地、用尽全部力气想要回应窗外那个小小的身影。她的手指再次蜷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微弱气音。
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她的头颅！林薇的身体猛地一颤，刚刚凝聚起的一丝神采瞬间被巨大的痛苦淹没！她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露出极其痛苦的神情，刚刚抬起的眼皮又沉重地、不受控制地向下耷拉，仿佛要再次沉入无边的黑暗。
【…宿主！…立刻…提供…关键…信息！…转移…其…注意力！…降低…悲痛…冲击！…】
陈观冰冷急促的警报如同最高级别的红色警报在李明的脑海中疯狂闪烁！那冰冷的逻辑推演瞬间给出了唯一的生路！
关键信息！转移注意力！降低悲痛冲击！
李明的大脑在巨大的恐慌和悲痛中疯狂运转！薇姐崩溃的根源是确认了扳手、铁砧、剃刀、陈观的牺牲！巨大的负罪感和悲痛瞬间击垮了她！要救她，必须立刻打断这种毁灭性的情绪漩涡！必须给她一个支点！一个能让她在绝望中抓住的、能抵消部分悲痛的支点！
什么？还有什么？！
艾米！她自己！还有…那份用生命换来的数据！扳手他们牺牲的意义！
电光火石间，李明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嘶哑却用尽全力穿透玻璃，压过警报声和艾米的哭声：
“薇姐！扳手大哥！铁砧大哥！剃刀大哥！还有老大！他们没白牺牲！他们保护了你！保护了艾米！保护了我们所有人！那份数据！‘源点’的数据！我们拿到了！完整拿到了！就在基地！就在你拼死保护的那个存储器里！他们用命换来的东西，守住了！薇姐！为了艾米！为了你自己！为了他们用命守住的东西！挺住！你给我挺住啊！！！”
李明的嘶吼如同惊雷，在混乱的病房内外炸响！
玻璃墙内，正在痛苦挣扎、濒临崩溃边缘的林薇，身体猛地一僵！
那汹涌的、几乎要将她灵魂撕碎的悲恸狂潮，仿佛被这声嘶吼硬生生地劈开了一道裂缝！
她的动作停滞了。
那无声的悲鸣卡在了喉咙里。
汹涌的泪水依旧在流，但身体剧烈的颤抖却奇异地平复了一些。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涣散痛苦的目光再次投向玻璃墙外，先是落在嘶吼的李明脸上，那眼神充满了茫然、剧痛和一丝…被强行拽回的、微弱的求生意志？
接着，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最终落在了——
在知更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小脸通红、正伸着小手拼命想要抓住她的艾米身上！
“…艾…米…” 一声微弱到极致、却蕴含着无尽眷恋和母性本能的呼唤，再次从林薇干裂的唇间溢出。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仿佛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束微光。
艾米的哭声，李明嘶吼中提到的“保护了艾米”、“为了艾米”… 还有那份用至亲之人生命换来的、浸透鲜血的数据…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投入她混乱意识深潭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涟漪，强行将她从完全崩溃的深渊边缘，拉回了一丝！
“心率…开始回落！血压波动减缓！”“缝合”盯着仪器，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镇静剂起效了！维持住！”“手术刀”也松了口气，但语气依旧凝重。他深深看了一眼玻璃墙外轮椅上的李明，眼神复杂。
林薇的身体不再剧烈颤抖，只是无力地瘫软在病床上，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只剩下无声的流泪和紧闭的双眼。巨大的悲痛并未消失，它只是被强行压制了下去，如同暂时休眠的火山，等待着下一次更猛烈的爆发。但至少，最危险的生理崩溃暂时过去了。
艾米还在哭，但哭声也小了很多，大概是哭累了，也可能是被妈妈刚刚那声呼唤安抚了一些，只是抽抽噎噎地靠在知更怀里，大眼睛依旧望着妈妈。
李明如同虚脱般瘫软在轮椅上，后背的伤口和左腿的刺痛此刻才疯狂地反扑上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湿透了病号服。刚才那一声嘶吼，几乎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
老枪那只按在他肩膀上的大手，也微微放松了一些力道。他长长地、沉重地吐出一口浊气，独眼望着里面安静下来却依旧沉浸在巨大悲伤中的林薇，又看了看虚脱的李明和哭泣的艾米，刀疤扭曲的脸上，充满了化不开的沉重和疲惫。他弯下腰，默默捡起地上被踩扁的烟盒，捏在手里，指关节依旧发白。
【…目标…林薇…生理…危机…暂时…解除…】
【…但…巨大…心理…创伤…已…形成…需…长期…干预…】
【…宿主…体能…严重…透支…建议…立即…返回…休息…】
陈观冰冷的提示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电流杂音。这个数据幽灵，刚才也经历了一场无声的、关乎林薇生死的逻辑风暴。
“推…推我回去…”李明虚弱地对老枪说道，声音几乎只剩气音。他知道自己撑不住了，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反而可能让薇姐看到他虚弱的样子更加担心。
老枪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推起轮椅。知更抱着还在抽噎的艾米，也默默地跟在后面。一行人离开了那充满了悲伤和沉重气氛的ICU观察区，留下“手术刀”和医疗兵们继续守护着刚刚苏醒却心碎欲绝的林薇。
轮椅碾过冰冷的金属通道，发出单调的声响。通道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们沉重的脚步声和艾米偶尔的抽泣声在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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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李明的病房，在老枪和知更的帮助下，李明几乎是半昏迷状态地被挪回了病床。左腿的仿生骨骼和神经接口传来一阵阵强烈的、如同被无数蚂蚁啃噬般的酸麻刺痛，后背的伤口也火辣辣地疼。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让他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小子，撑着点！”老枪看着他惨白的脸，独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粗声粗气地说，“‘手术刀’马上过来给你看看！”
“我…没事…”李明虚弱地吐出几个字，眼睛却看向被知更放在旁边椅子上的艾米。
小家伙哭累了，加上之前的惊吓和情绪大起大落，此刻蜷缩在椅子上，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脸上还挂着泪痕，怀里依旧紧紧抱着那个画着妈妈、明叔叔和老大的画板。
知更心疼地拿过一条薄毯，轻轻盖在艾米身上。
很快，“手术刀”带着一名医疗兵匆匆走了进来。他先快速检查了一下李明的体征，又看了看他左腿仿生接口的情况，眉头紧锁。
“胡闹！”他冷冷地瞪了李明一眼，语气带着责备，“情绪剧烈波动，体能严重透支！神经接口负荷过大，结合处有轻微炎症迹象！后背伤口也有渗血！你想把自己也折腾进ICU吗？”
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给李明注射了一针镇静剂和消炎药，又给他的仿生接口部位涂抹了冰凉的消炎凝胶，重新包扎了后背的伤口。
冰凉的药液随着血液流遍全身，剧烈的疼痛和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松弛下来，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李明淹没。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开始模糊。
在彻底陷入昏睡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艾米蜷缩在椅子上不安的睡颜，听到的是老枪在门外压低声音、带着无尽疲惫和杀意对知更说的话：
“…看好他们…老子去…看看林薇那边…还有…血债…该算算了…”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和寂静。
【…宿主…进入…深度…睡眠…】
【…生理…指标…监测…中…】
【…目标…林薇…状态：…药物…作用下…沉睡…生理…指标…稳定…】
【…目标…艾米：…浅睡…状态…不安…需…持续…关注…】
【…本单元…进入…低功耗…监测…模式…】
陈观最后的意念碎片，如同黑暗中闪烁的、稳定的指示灯，伴随着李明沉入了无梦的深渊。这个依附于生命和数据流之上的数据幽灵，沉默地执行着它最后的守护指令，在这片悲伤笼罩的基地里，维系着那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生命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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