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我教你个乖 (上)-《辽西夜行人》

  快到柳河镇的时候,陈敬突然把车速慢了下来,问车内三人道:“你们说,要是有个姑娘盼着自己的情郎哥来看她,可左盼不来,右盼也不来,是不是挺闹心的?”胖子扭回头,和后座上的崔可行还有刘星星互相看了看,见他们两人都是一副傻呆呆的模样,便把自己的胖手来回一摆,笑着答道:“这事儿,别问胖子我,所有情啊爱的,素来跟我绝缘。”说完,盯着陈敬反问道:“怎么的?柳河镇上有人在等您?”陈敬瞪了他一眼,没等他开口,崔可行从后面伸手拍了一下胖子的肩膀,见胖子不解地回头看他,便冲他使了个眼色,胖子纳闷儿道:“咋的?这是好事儿啊!有人盼着总比像咱仨这样孤苦伶仃地强百倍吧?这有啥不好意思的,还不让人家问了,嘁!”陈敬瞅着胖子笑,说:“什么叫你们仨?说到孤苦伶仃,得加上我一个,不过,还有一个人,有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在等着他,他倒好,自己非得要往咱们四个里硬凑和,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胖子和刘星星不懂陈敬话里的意思,崔可行懂,他看着前面不远的柳河镇,对陈敬建议道:“要不,咱们先找家旅店住下,好好洗洗刷刷一番,不管咋样,得干干净净地迎接新年不是?”陈敬点头,回道:“就听你的!”胖子眨着眼睛,恍然大悟,问:“哦,有姑娘在这个镇子上等张弛是吧?”陈敬点头,胖子又哦了一声,暗中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刘星星突然伸手从崔可行的衣兜里掏出陈敬的手机,对陈敬说道:“之前在酒店停车场里,您和胖叔两个刚进酒店里,有一个女孩儿打过来一个电话,管您叫陈大哥,我说您在忙,她听着挺失望的,就挂了!”陈敬回手接过手机,打开通话记录看了看,笑了一下,把手机揣进自己兜里,双手一拧方向盘,车子拐上进镇的路。

  旅店里没有客人,刘芸的爸妈被叔叔刘金生叫到后山的养鸡场去帮着杀鸡还没回来,刘芸把旅店的大门在里面锁好,坐在前台里面,在电脑上整理这几个月的账目,可坐卧不宁的她,时而拿起手机调出那个熟悉的号码拨打,等手机听筒里传出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便又失望地把手机放下,时而盯着电脑屏幕怔怔出神,脑子里都是和张弛在一起时的情景,不过,有一件事儿像是被她故意遗忘一样,十分抗拒回忆起来,因为,一旦想起当时姓魏的和她说的那些话,她便禁不住浑身发抖,这个世界,难道不是它本来该是的那个样子吗?张弛为了救她,脸色突然变黄,回到省城后就关掉手机,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大问题?这一通胡思乱想,让刘芸的头有些疼起来,她深深地叹息一声,闭上两眼,用双手的食指按在两边的太阳穴上,一下一下地揉着,一阵停车开关车门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紧跟着大门被拽了一下,随后便有人敲打门上玻璃,刘芸急忙起身,从前台里出来,心中疑惑,大过年的,怎么还会来人住宿?快走到门口时,她突然愣住,隔着门玻璃,正冲她微笑的,不是陈大哥是谁!

  刘芸心里扑通通跳,紧跑了几步,把门锁打开,迫不及待地叫了声陈大哥,没等陈敬回应,她便朝跟在陈敬身后的那几人瞧过去,脸上顿时显出失望的表情,陈敬注意到了她脸上神色的变化,笑了笑,说道:“妹子,我身后这三个,都是无家可奔的,大过年的,只好来你家热闹几天!”胖子在后面不满地跟崔可行和刘星星嘀咕道:“得!刚才还把自己往咱们三个人里划拉呢,这又把自己刨出去了!”刘星星指着胖子敞着怀的衣服,提醒他道:“胖叔,不是我说你,在人家年轻女孩儿面前怎么也得注意点儿,别给我和我崔老弟两个丢脸!”胖子对他怒目而视,却无法反驳,只好把两个衣襟儿用力拉扯在一起,抬腿就上了门前台阶,对刘芸说:“姑娘,你叫刘芸是吧?你家张弛管我叫胖叔,你呀,不用客气,跟着他一起叫就成!”刘芸早已把两扇门都拉开,自己让到一边,听胖子提到张弛,脸上立马带了笑,冲他叫了声胖叔,胖子乐得一呲牙,十分高兴地答应了一声,从陈敬身边挤过,率先走进门里,崔可行和刘星星两人一前一后也走上台阶,刘芸看着崔可行,叫了一声崔哥,崔可行笑着点头,正要介绍刘星星给她认识,刘星星大咧咧地说:“那啥,我姓刘,你管他叫哥,他是我老弟,你看着叫吧!”刘芸低头看着刘星星,十分干脆地叫了声刘哥,刘星星乐得站不稳,仰头瞅着刘芸,十分大气地说:“妹子,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你刘哥我万死不辞!”崔可行搂住他的肩膀,一边拽着他往里走,一边磕碜他道:“瞧把你能的,大脑门儿都亮了!”破天荒的 ,刘星星没还嘴,嘎嘎笑!站在门口的陈敬,看见刘芸仍然不气馁地往停在一边的车里看,便对她说道:“今天上午,张弛就应该到了柳河镇,不过他现在不在镇上,在帽儿山!你放心,明早之前,我一定把他带过来见你,到时是打是骂,你跟你刘哥说一声就行!”说着,指了指正在大堂里来回溜达乱看的刘星星,刘芸噗嗤一笑,却又抬手在两个眼角分别抹了抹。

  上山路上,林道长显得浑浑噩噩,手中拂尘倒是没丢,一直被他抓在手上,黑夜中,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头顶上的发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开,满头乱发随风飘舞,脚下时而稳健,时而如同拌蒜,每当他停下脚步,挣扎着想要沿着山路往下退时,两条跟在后面,满身往外散发着缕缕黑气的恶犬便会朝他的小腿上咬上一口,林道长嘴里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声后,两条腿又不由自主地往山上挪去,快到半山腰时,一个声音从他的口中冒出,说道:“道长先生,我的,山本野矢,你的,姓林,我的知道!”林道长的脸瞬间扭曲变形,半天才平静下来,沙哑着嗓子问道:“日本人?什么时候把魂儿丢在我们中国的地界上的?”脸上又是扭曲几下,那个声音阴沉沉地笑了几声,答道:“用你们的中国人的话说,小孩儿的没娘,话长的说来!我的,大日本国神道教的干活,几十年前,跟玄阳道长交道的打过,这次借你的身,上山,找他叙叙旧的干活!”林道长此时不再奋力想要把这个日本人的魂从自己身上赶出去,对方便也放松了对他的压制,林道长再开口说话,立马轻松了不少,他马上问道:“你怎么知道贫道的玄阳师叔祖此刻就在山上?”对方冷笑,借着他的嘴答道:“有人的告诉我,你,撒谎的不要!”林道长立刻又问:“你的这副魂魄能动,也是那人帮的忙?”这个自称山本野矢的咬牙切齿了一番,道:“废话的少说,快快的走,你的,替我叫门!”林道长还要说话,脑子里却猛地疼了起来,双眼往上翻了翻,表情又变得混沌,脚下的步伐却快了不少!

  赵海涛一下车,就看见浑身哆嗦着站在路边的那个报案的司机脚旁,蹲着一个小东西,他顿时一愣,用手里的手电朝那个小东西照过去,就听那个小东西冲他叫了一声,他在所里接到报警电话后,听司机磕磕巴巴地讲完经过,本来有些不信,电话听筒里突然传来两声咔咔的叫声,赵海涛吃了一惊,这咔咔声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猛然想起,瞎子和他聊起那个叫老大的小东西时学过它的叫声,因为模仿得太像,记得当时大个儿还埋汰瞎子不进山里抓野耗子都白瞎了,他立即问司机是什么东西在叫,司机把老大把他弄昏又把他救醒的经过讲了一遍,赵海涛心里有了数,立即问清司机所在的位置,带上一个手下开车便赶了过来,此刻见手电光中的老大正冲他不满地咔咔,估计是嫌光线刺眼,他急忙把手电关上,让手下先带司机上车,他走到老大身前,小心地蹲下,试探着叫了一声老大,老大回应地叫了一声,赵海涛伸手要把老大抱起来,老大却从地上叼起一个铃铛朝车那里跑了过去,直接跳进车里,赵海涛又按亮手电,朝四周仔细照了一圈儿,见没什么异常,转身快步回到车边,示意跟来的手下去驾驶位开车,他则坐上副驾位置,一边扭头看后座上蹲着的老大,一边掏出了手机,找到张弛的号码便拨了过去,对方关机中,他想了想,又拨通了瞎子的手机,把情况简单扼要地讲了一遍,瞎子反应极快地说了一个号码,说:“直接打给姓陈的。”

  陈敬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穿好衣服后,躺在床上,心里开始琢磨怎么把张弛从山上弄下来,软的硬的,各种法子都想了个遍,最后还是叹息一声,抬手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你个死心眼儿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埋怨归埋怨,还是没辙,跟张弛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对他的脾气秉性好像比对他自己还了解得更清楚,他可以确定,不论他用什么话去劝,张弛都不会从山上下来和刘芸相见,好像怕他自己会伤到刘芸似的,从没经历过男女情爱的陈敬,有那么一忽儿,像是突然理解了当年自己读过的那些古诗词里所有与缠绵悱恻有关的那种痛楚,手上挠头的动作一时就停不下来,旁边床上盘膝而坐的胖子睁开两眼,看着陈敬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不明所以,就问道:“那啥,有啥愁事儿,说出来,我们这不还有三个臭皮匠呢嘛,三个脑子再不济,也比你一个人绞尽脑汁的强!”陈敬把挠头的手放下,看了胖子两眼,说:“胖子,要是你这个死心眼子的得了什么病,不想连累一心惦着你的姑娘,我呢,偏偏想把你弄到姑娘身边来,我该怎么办?”胖子当然知道陈敬说的是张弛,还是佯装不满道:“胖子我心眼儿活着呢,也没得病!”见陈敬脸上仍然一副打官司的模样,便笑道:“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多简单点儿事儿!”陈敬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儿上,冲胖子竖了竖大拇指,正要跟着夸奖几句,兜里手机铃声响起,是个陌生号码,陈敬仍然按下接听键,就听对方说道:“陈先生,是我,赵海涛,老大在我这里,有个从红鹿山上过来的道长,在镇子西边不远的公路上出事了,听拉他过来的出租车司机说,老大跟那位道长是一起的!还有,这个事儿,有点儿邪性!”

  帽儿山山顶上,毫无来由地刮来一阵风,张弛蹲在平台下面那几堆石头边儿上,把自己的脸微微仰起,朝着那股从山顶上直吹而下的寒风,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喷嚏,这股忽然来又忽然停止的风,让他身体里从内而外的燥热消减了不少,本来想再打个喷嚏,却怎么也打不出来,就泄气地缓缓站起身子,转头对着下面山路上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仔细打量,冷笑了 一声,自言自语道:“能混到林道长身上去,也算你能耐!”两脚往地上轻轻跺了几下,十分好奇地盯着从自己脚底下慢慢升起来的一缕缕黑雾,苦笑了一下,右脚一抬,撩起一缕最浓最黑的雾气,对着下面石壁边的小路上涌了过去,怀中令牌里,师父玄阳道长说道:“用意念驱使即可!”张弛听话地嗯了一声,闭上两眼静心片刻,猛地睁眼,看向已经走到石壁拐角那里的林道长,他脚下不停翻滚的黑雾,一瞬间就向林道长的身前裹了过去,随后,他也把自己裹在黑雾中,口中叫道:“山本野矢,知不知道你名字中野矢两个字的意思?”没等对面回答,张弛便嘲笑着说道:“我教你个乖,听好,野矢,就是野地里的不知道哪个不讲究的拉的一泡屎,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