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风起账簿-《三国:我辅佐刘备再兴炎汉》

  晨雾如同一匹浸透了水汽的生丝,沉甸甸地覆在广州府的青瓦之上。

  府库之外,来自五湖四海的商贾们已经排起了长龙,手中紧攥着那张薄薄的“海贸通行票”,仿佛攥着身家性命。

  空气里弥漫着焦躁与期待,混合着海水的咸腥和茶饼的微香。

  然而,在这片喧嚣的映衬下,府衙的侧门却显得异常沉寂。

  几名脚夫躬着身子,悄无声息地抬出数口封漆严实的木箱,箱体沉重,压得扁担弯成了新月的弧度。

  苏文谦就立在不远处的廊庑檐下,晨风吹动他深青色的衣角。

  他的目光越过那些焦急的商贾,死死锁住那几口远去的木箱。

  他手中捏着一张纸,纸质粗糙,边缘已然残破,正是那张“虚载船单”。

  上面的商号朱印早已在官府备案中注销,成了一个死去的符号,此刻却突兀地出现在这张理应有效的票根上。

  这张船单,便是昨日陈子元密令他彻查的“影船案”的唯一实物线索。

  “头儿,这些票根……从未上过海贸总署的底账。”身后的随从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惊骇。

  苏文谦没有回头,指尖在粗糙的纸面上摩挲着,感受着那枚虚假印章留下的浅浅凹痕。

  他仿佛能透过这张纸,看到一艘艘幽灵般的船只,在官府的眼皮底下,满载着未曾上税的货物,驶入茫茫大海。

  “他们不是在造假票。”他低声自语,声音被清晨的湿气浸润得有些沙哑,“他们在用死去的商号,洗劫活人的财富。”

  与此同时,在另一处静谧的院落里,评话人蔡和正伏案疾书。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新一篇评话《岭南税吏夜焚账,一纸空票值千金》已近尾声。

  他写得投入,浑然不觉窗外翠竹的影子一阵急促的晃动。

  直到一缕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气飘入鼻尖,他才猛地抬起头。

  黄琬之不知何时已立在院中,一身素白长裙,仿佛与缭绕的雾气融为一体。

  她没有看蔡和,而是凝视着他笔下的文字。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一枚冰冷的铜算珠被她轻轻放在了书案一角,恰好压住“千金”二字。

  “你写的每一个字,都在撬动人心。”她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可这人心若是被引向了错路,又当如何?”

  蔡和的笔尖悬在半空,一滴墨汁凝聚,欲坠未坠。

  黄琬之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脸上,平静无波:“昨夜,琼、崖、儋三郡,共销毁可疑账册十七箱。但他们不知道,每一箱在付之一炬前,我都已派人拓印了副本。”

  蔡和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看着那枚小小的铜算珠,它在昏暗的室内折射出微弱的光,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他沉默了许久,喉结上下滚动,终是放下了笔,声音干涩地问道:“你……要我写什么?”

  黄琬之的回答简单而又意味深长:“写真,但别写全。”

  千里之外的洛阳,政事堂偏室之内,气氛凝重如铁。

  陈子元端坐案后,面前摊开着两份截然不同却又指向同一真相的文书。

  一份是苏文谦用六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报,附着那张“虚载船单”的精准摹本;另一份,则是黄琬之派人呈上的“影仓图”。

  那张图上,岭南十余处官仓的布局被描绘得一清二楚,但触目惊心的是旁边的朱笔小字。

  每一处官仓的标记旁,都注明了“实存不足三成”。

  图的边缘,用更细的墨线勾勒出几条隐秘的路径,它们如蛛网般连接着这些亏空的官仓,最终汇入几个不起眼的私家船坞。

  一条条朱红的箭头从船坞指向大海,旁边批注着两个字:“海损”。

  好一个“海损”!

  陈子元他提起狼毫笔,饱蘸浓墨,在图上重重圈出了三个作为枢纽的码头。

  他没有片刻迟疑,当即唤来心腹,沉声下令:“暗调‘账吏营’五十人,即刻南下。让他们伪装成丝绸商行的账房先生,混入广州商队。告诉他们,此行不带刀剑,只带这个。”

  他从一个暗格中取出一瓶特制的墨水和一叠看似普通的验纸。

  “这是‘墨水验纸’,寻常墨迹写上,毫无异样。但若遇上那些私造税票所用的特殊墨料,清水一浸,便会立显赤色狼头印记。”

  洛阳的棋盘上,一颗关键的棋子,已悄然落下。

  几乎就在“账吏营”出发的同一时刻,李严的船队终于在广州靠岸。

  他刚踏上码头,湿热的南风扑面而来,还未走远,便被三位衣着华贵、神色倨傲的士族家老拦住了去路。

  他们没有自报家门,但言语间透出的那种根深蒂固的优越感,比任何名帖都更具分量。

  他们言辞恳切,劝他这位新任的市舶使“初来乍到,万事以和为贵”,切“勿深究旧账”,以免“伤了岭南的和气”。

  李严身材魁梧,面容冷峻,常年在海上风吹日晒的皮肤呈古铜色。

  他听着这些绵里藏针的“劝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微微颔首,便径直穿过了他们。

  然而,当晚,李严并未安坐于官衙之内。

  他换上一身寻常渔夫的短打,独自一人走进了广州最古老、最嘈杂的渔市。

  腥咸的气味、鱼贩的叫卖声、渔网修补的敲击声,构成了一曲最真实的市井交响。

  他在一个售卖干货的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一位双目失明的阿婆。

  李严没有问价,只是买下了一大串鱼干,然后状似无意地聊起了近来的渔获。

  那盲眼老妪一边熟练地称重打包,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着。

  说着说着,她忽然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只有她知道的秘密:“……说来也怪,前月十五,月亮最圆的那晚,有大船半夜卸货,动静大得很。可第二天码头上一点鱼腥味都没有,我这鼻子灵着呢。后来听我那在船坞帮工的侄孙说,船上搬下来的不是一筐筐的鱼,是一袋袋的米,白花花的,连夜就又装上小船,运去珠崖了。”

  珠崖!

  李严心中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付了钱,提着鱼干转身离去。

  当夜,一封用特殊字码加密的讯息被送出广州,星夜兼程驰往洛阳。

  讯息的末尾,李严只附上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渔火不语,但网记得。”

  洛阳政事堂的烛火,燃到了深夜。

  陈子元展开李严的最新密报,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重重地落在了那个孤悬海外的岛屿——珠崖。

  一切线索,在此刻汇流。

  那些被烧毁的账册,那些用死商号伪造的船单,那些被“海损”的粮食,最终都指向了这个地方。

  他忽然站起身,对着门外吩咐:“去,把蔡和先生请来。”

  当睡眼惺忪的蔡和被带到偏室时,他看到陈子元正亲自将一盏油灯的灯芯拨亮了些。

  “蔡先生,你那篇《岭南税吏夜焚账》先停一停。”陈子元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这里有个新故事,需要你连夜写出来。题目就叫,《一个海商的自述:我如何用三张空白票根,从官仓换来了三百石米》。”

  蔡和愕然。

  陈子元走到他面前,目光灼灼:“故事的细节要真实,要让人一听就信。比如,如何买通仓吏,如何利用验讫的空档塞入私票,如何与船主分账……写完后,我亲自批注。”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有力,“明日午时之前,我要让这个故事,出现在交州、合浦、九真的每一家茶寮,每一个说书场上。”

  窗外,乌云已经彻底吞噬了月光,隐隐有雷声从天际滚来。

  陈子元转身望向南方那片无尽的黑暗,嘴角浮现一抹冷冽的笑意,低声说道:“他们烧账,我们就讲故事;他们藏粮,我们就放风。我要让所有心怀鬼胎的人都以为,他们的同伙里出了叛徒。”

  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即将以流言蜚语为武器,在南方的烟瘴之地打响。

  而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珠崖岛,一座隐秘的码头正在连夜加固。

  巨浪拍击着新筑的堤岸,发出沉闷的轰鸣。

  一名负责监工的守将抬头望向黑沉沉的天空,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喃喃自语:“这雨……来得好急,怕不是要淹了谁的根。”

  海风呼啸,卷起他未尽的话语,吹向岛屿深处一座灯火通明的祠堂。

  那里,一场关乎家族存亡的祭祀,正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