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永熙之怒-《明末封疆》

  深秋的寒意已渗入紫禁城的红墙,皇城东面的柱国府内,议政会议正在召开,此时殿内气氛凝滞,比殿外更冷几分。

  那份来自金陵、印着弘光朝廷玉玺的“告知书”,此刻正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被魏渊死死攥在手中。

  “啪——!”

  一声刺耳的脆响打破了死寂。

  魏渊猛地将那份轻飘飘、措辞敷衍的文书狠狠摔在厚重的紫檀木御案上!力道之大,震得案上的笔架、砚台都跳了起来,墨汁溅出几点乌黑。

  “匪徒?!”

  魏渊的声音不再沉稳,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爆炸的、压抑到极致的怒吼,如同淬火的寒铁骤然砸入冰水,嘶嘶作响,震得侍立两侧的侍从腿肚子发软,也让下首肃立的几位重臣心头猛地一颤。

  他霍然起身,目光如两道冰冷的探照灯,扫过在场的每一位阁臣、尚书、将军,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在金陵城内!光天化日,闹市之中!我堂堂永熙朝廷的使团,代表着永熙皇帝的脸面,被一群‘匪徒’给屠戮殆尽?!哈!这种鬼话,他们弘光朝廷上下是集体失心疯了吗?还是觉得我的脑子跟他们一样进了水?!编!接着编!他们自己信吗?这群鼠辈,以为拿这种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的借口就能搪塞过去?是可忍,孰不可忍!”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几位老成持重的大臣交换着忧虑的眼神。

  洪承畴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拱手道:

  “柱国息雷霆之怒!我等感同身受,使团罹难,实乃国之大殇!然……眼下李闯盘踞西陲,关外建虏虎视眈眈,若此时再与弘光朝廷大动干戈,恐……恐陷我朝于两面受敌之险境啊!大局为重,或可暂忍一时之愤,严词诘问,令其交出真凶便是……”

  “大局?!”

  魏渊猛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

  “洪阁老!他们杀的不是几个无关紧要的随从!是整个使团!是把天子的脸面、把永熙朝廷的威严踩在金陵城的烂泥里!今日若忍了,明日他们就敢蹬鼻子上脸,后天就敢派兵过江!国威不立,何谈大局?!民心离散,何以安邦?!忍?我今日若忍了这口气,天下人怎么看?将士们怎么看?他们会觉得咱们永熙朝廷连为他效死的臣子都护不住!”

  兵部尚书也小心翼翼开口:

  “柱国,弘光虽弱,然据有江南财赋之地,江北四镇拥兵数十万,若其拼死抵抗,我军纵能胜,亦必元气大伤,恐为他人所乘啊……”

  “元气大伤?”

  魏渊冷笑一声,带着绝对的自信。

  “我看他们是色厉内荏!一群被酒色财气掏空了骨头的蠹虫,靠着几个拥兵自重的军阀维持门面,也配让我投鼠忌器?他们敢杀我的人,就要有承受我怒火的觉悟!”

  他不再给任何人劝阻的机会,斩钉截铁,声音响彻暖阁:

  “我意已决!谕令!”

  他的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神情同样激愤的兵部侍郎:

  “即刻八百里加急,传令河南!”

  魏渊一字一顿,杀气腾腾:

  “令曹变蛟、刘文秀!停止剿匪休整!立刻!马上!在江北前线——给我把声势造起来!有多大造多大!战鼓要日夜不停!旌旗要给我插满江岸!营盘要连绵不绝!马队要尘土飞扬!我要整个长江北岸,变成一个巨大的、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让对岸那些弘光的兵、弘光的官、弘光的皇帝,睁大眼睛看着,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我的大军,随时准备踏平长江,血债血偿!”

  “遵旨!”

  兵部侍郎大声应诺,眼中燃着战意。

  河南归德府

  曹变蛟大营

  几天后,远在河南归德府休整的军营,接到了那份来自京师的、盖着柱国大印和兵部火漆的紧急谕令。

  中军大帐内,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骤然降临的寒意。

  “砰!”

  一只粗粝的大手狠狠拍在案几上,震得地图和令箭都跳了起来。

  “放他娘的狗臭屁!”

  曹变蛟豹眼圆睁,虬髯戟张,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他死死攥着那份告知书,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金陵城里,闹市之中,匪徒能屠了武装护卫的使团?当老子是第一天当兵?!这他妈是赤裸裸的谋杀!是弘光那群王八蛋在打皇上的脸!打我们所有军人的脸!”

  他猛地抬头,看向坐在对面、正凝神细读谕令的刘文秀,眼中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文秀!柱国怎么说?!是不是让咱们立刻过江,宰了那群狗娘养的!”

  刘文秀年岁虽然不大,但性子沉稳,此刻他放下密旨,素来平静的脸上也笼罩着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如鹰。

  他没有立刻回答曹变蛟,而是将密旨递了过去,声音低沉却带着金铁之音:

  “老曹,你看。柱国的意思,不是立刻过江。”

  曹变蛟一把抓过谕令,快速扫过,眉头紧锁:

  “‘大张旗鼓,集结重兵’,‘制造即将大举南下态势’……嗯?不是真打?是……吓唬他们?”

  刘文秀站起身,走到帐门口,掀开厚重的帘子。外面天色阴沉,风势凛冽。

  他望着南方长江的方向,缓缓道:

  “柱国的怒火,是真的。但柱国的心思,更深。”

  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精光:

  “弘光朝廷,就是一盘散沙。马士英、阮大铖之流贪生怕死,黄得功等人或有血勇但受制于人。陛下让我们‘大张旗鼓’,就是要利用他们的恐惧和内斗!把他们的胆子吓破,把他们的矛盾彻底激出来!让他们在战战兢兢中自乱阵脚!”

  他指着谕令上“务必将兵临城下、即将大举南下的汹汹之势,清晰地烙在对岸弘光守军的眼底心间”这句话,语气斩钉截铁:

  “老曹,下令吧!从此刻起,全军进入战时状态!把所有的军旗都打出来,不够就现做!鼓号手轮班,十二个时辰不许停!骑兵营每天沿着江岸跑,把尘土给老子扬到天上去!营盘多扎,篝火多点,晚上要映红半边天!做戏?不!我们要让对岸的探子、哨兵、将领、甚至他们的皇帝老子,都深信不疑——我永熙天兵,下一刻就要踏浪而过,碾碎他们的乌龟壳!”

  曹变蛟恍然大悟,脸上的怒容化为狞笑,猛地一拍大腿:

  “高!柱国这招真高!敲山震虎!行!老子这就去办!保证让对岸那群软蛋,连觉都睡不安稳!让他们知道,动了咱们的人,就得时时刻刻活在刀口下!”

  他大步流星冲出营帐,吼声如雷:

  “传令!擂鼓!聚将!都给老子动起来——!”

  随着曹、刘两军的号令传下,原本处于休整状态的江北永熙军,如同沉睡的巨龙骤然苏醒。

  咚咚咚——!咚咚咚——!

  震天动地的战鼓声首先撕裂了江岸的宁静,一声接一声,沉重而急促,仿佛永熙皇帝愤怒的心跳,隔着宽阔的江面,狠狠砸在南岸守军的心坎上。

  紧接着,无数面猩红的“曹”、“刘”字军旗、绣着猛兽图案的各营将旗,如同雨后春笋般在连绵的营盘上空竖起。

  猎猎寒风之中,旗帜招展,遮天蔽日,形成一片令人心悸的红色怒涛。

  沉重的脚步声、马蹄声、甲胄摩擦声汇成一股巨大的洪流。

  大队大队的步兵开始沿着江岸进行武装拉练,长矛如林,刀光映日。

  骑兵营更是掀起漫天烟尘,如黑色的风暴沿着漫长的江岸线反复席卷,铁蹄叩击大地的轰鸣声,在空旷的江面上回荡。

  入夜,景象更为骇人。

  北岸连绵数十里的营盘,燃起了难以计数的篝火,火光冲天,将半边夜空都映照得一片血红。

  火光中,士兵巡逻的身影、马匹的轮廓、甚至兵器反射的寒光,都清晰可见。

  鼓声虽稍歇,但低沉的号角声和巡营的口令声此起彼伏,营造出一种大战前夕山雨欲来的极致压迫感。

  战云,从未如此浓重地笼罩在长江之上。

  凛冽的杀机,随着北风,肆无忌惮地刮过江面,直扑南岸,让每一个弘光守军都感到彻骨的寒意和窒息般的恐惧。

  魏渊的震怒与江北骤然升腾的冲天杀气,如同晴天的一个霹雳,狠狠撼动了弘光朝廷这潭早已腐臭的浑水。

  金陵城,这座纸醉金迷的“都城”,瞬间被恐慌和争吵的沸水淹没。

  武英殿内,空气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

  那份来自北京的严厉斥责文书,以及江北探子发回的、关于永熙军“旌旗蔽日,鼓号震天,营火映红江岸”的急报,像两块巨石压在每一个大臣的心头。

  “魏渊匹夫!欺人太甚!”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打破了死寂。江北四镇之一的靖南侯黄得功,须发戟张,双目赤红,猛地跨出武将班列,甲胄铿锵作响,他蒲扇般的大手几乎要指到御阶之上。

  “使团之事,尚在查证!他便陈兵江北,耀武扬威!这是视我江南无人吗?陛下!臣请旨,即刻点兵北上!他敢过江一寸,臣便砍下他先锋的脑袋!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激起一片武将低沉的附和。

  “黄侯爷!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一个尖利而带着惶恐的声音立刻响起。

  内阁首辅马士英脸色惨白如纸,额角冷汗涔涔,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御前。

  “江北四镇刚刚经历过战事,粮饷匮乏!那魏渊麾下的曹变蛟、刘文秀是何等人物?那是跟着他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悍将!麾下皆是百战精锐!我们……我们如何抵挡?当务之急,是平息魏渊的怒火!一旦开战,玉石俱焚啊陛下!”

  他身后,阮大铖等一干文臣更是面无人色,连连点头,口中喃喃着“大局为重”、“忍辱负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