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辽东之战(终)-《明末封疆》

  多尔衮的5万大军,愤怒却又疲惫不堪的,在通往盛京的官道上前行。

  连夜奔袭带来的不仅是身体的疲惫,更是精神的高度紧张。将士们盔歪甲斜,眼中布满血丝,马蹄声杂乱,队伍拉得很长。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是人最为困顿松懈之时。

  大军前锋刚绕过一片稀疏的桦树林。

  “咻——咻咻咻——!”

  毫无征兆!一阵极其刁钻、迅疾的破空声骤然从两侧林间和前方的土丘后响起!

  不是铺天盖地的箭雨,而是精准、致命的点杀!

  目标极其明确——队伍前列的军官、掌旗手、以及负责探路的斥候!

  “噗嗤!”“呃啊!”

  “保护掌旗!”

  “敌袭!有埋伏!”

  惨叫声和惊呼声瞬间撕裂了黎明前的寂静!

  几名镶黄旗的军官和一名牛录章京几乎同时被劲弩射中面门或咽喉,哼都没哼一声就栽下马去!

  掌旗手被一支重箭穿透胸膛,象征王旗的明黄大纛摇晃着倒下,引起一片更大的恐慌!

  “不要乱!结阵!弓箭手反击!”

  一名甲喇额真声嘶力竭地大吼。

  清军毕竟是百战精锐,短暂的混乱后,外围的盾牌手立刻竖起大盾,弓箭手仓促向箭矢射来的方向漫射。

  长枪兵挺枪向前,试图稳住阵脚。

  然而,伏击者如影随形。

  他们的攻击快如闪电,一击得手,绝不恋战!

  林间和土丘后只传来几声短促的唿哨,随即是马蹄快速远去的闷响。

  等清军的箭雨覆盖过去时,只射中了空荡荡的林木和泥土,连个人影都没留下。

  只有那倒毙的军官尸体和染血的旗帜,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惊魂一刻。

  损失不大,十几名军官和精锐士兵而已。

  但这精准的斩首、这神出鬼没的方式、这如同附骨之疽般的骚扰,像一根根毒刺,深深扎进了每一个清兵的心头。恐惧和疲惫如同瘟疫般在队伍中蔓延。

  多尔衮铁青着脸策马赶到前锋。

  他看着地上那几名穿着精良甲胄、死不瞑目的军官尸体,看着那面沾满泥土和血迹的王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阴险的明狗!”

  多尔衮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他猛地抽出腰刀,刀锋在熹微的晨光中闪烁着慑人的寒芒。

  他的目光如同利刃般扫过负责前哨警戒的那一队士兵。

  领队的牛录额真面如土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王爷饶命!奴才……”

  “饶命?”

  多尔衮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弧度。

  “警戒不力,致使本王麾下弟兄遇害,王旗蒙尘!要你这废物何用?!”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那牛录额真斗大的头颅冲天而起,滚烫的鲜血喷溅了周围士兵一身!无头的尸体重重栽倒在地。

  “啊!”

  周围的士兵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倒一片,瑟瑟发抖。

  “都给我听着!”

  多尔衮提着滴血的腰刀,声音响彻全军,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残酷。

  “再有不察敌情、懈怠警戒者,形同此人!再有临阵慌乱、动摇军心者,杀无赦!全家为奴!都给本王打起精神来!再有伏击,给本王咬住他们!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撕碎!”

  血腥的镇压暂时压住了恐慌,但也让整个队伍的气氛更加压抑和绝望。

  士兵们噤若寒蝉,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麻木。

  接下来的路程,类似的伏击又发生了数次。

  有时是几支冷箭,有时是小股骑兵从侧翼猛然冲杀一阵,砍翻几个倒霉蛋后又迅速消失在丘陵沟壑之中。

  每一次都如同毒蛇的噬咬,虽不致命,却让多尔衮的归途充满了鲜血和屈辱,也让这支大军的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滑向深渊。

  当多尔衮带着一身风尘、满心焦灼和压抑不住的怒火,终于遥遥望见盛京城那熟悉的轮廓时,他心中没有一丝回到“家”的放松,反而被一种巨大的不祥预感攫住。

  太安静了!

  预想中震天的喊杀声呢?弥漫的硝烟呢?激烈的攻防战呢?

  没有!什么都没有!

  盛京城外,一片死寂!

  只有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的土地,散落着一些破损的拒马、烧焦的草料、折断的箭矢,以及……

  大片大片已经变成深褐色的、干涸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焦糊和血腥的恶臭,无声地诉说着几天前那场惨烈至极的骑兵决战。

  城墙完好无损,城头飘扬的依旧是八旗的旗帜。

  守城的士兵看到大军归来,似乎松了一口气,但脸上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后怕。

  “人呢?!魏渊的人呢?!!”

  多尔衮勒住战马,声音嘶哑地对着空旷的原野咆哮!

  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被魏渊耍得团团转,从辽阳狂奔数百里回来,结果敌人又不见了?!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几乎从马上栽倒。身边的亲兵慌忙上前搀扶。

  “王……王爷……”

  一名留守的将领连滚爬爬地冲出城门,跪倒在多尔衮马前,声音带着哭腔。

  “明……明军……昨天夜里,就……就撤走了!撤得干干净净!”

  “多铎呢?!”

  多尔衮猛地抓住那将领的衣领,如同受伤的野兽般低吼。

  “我弟弟呢?!”

  那将领浑身颤抖,涕泪横流:

  “豫亲王……被……被俘了……奴才们亲眼看见……魏渊的中军大纛……押着……押着王爷……往西南方向去了……奴才等无能!不敢出城啊王爷!”

  他指向城外一片狼藉的战场中心,那里似乎有一片区域被刻意清理过,只留下几件残破的、沾满血污的白色盔甲碎片,其中一块护心镜上,镶白旗的徽记清晰可见。

  多尔衮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目光死死钉在那片染血的甲胄碎片上,仿佛看到了弟弟多铎浴血奋战、最终力竭被擒的景象。

  他眼前一黑,喉头腥甜,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哇”地一声喷了出来,溅在冰冷的马鞍上。

  “王爷!”

  众将大惊失色。

  “魏……渊……!”

  多尔衮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这个名字,声音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无边的绝望。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提线木偶,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盛京之围是假,调他回援是假,让他疲于奔命、后方空虚是真!

  “进城……”

  多尔衮的声音虚弱而沙哑,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颓然。

  他明白,大军一路被袭扰,粮草辎重损失不小,士兵们早已是人困马乏,饥肠辘辘,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此刻别说追击,就连维持基本的战斗力都困难。他必须进城休整,补充给养。

  坐在盛京城内临时清理出来的王府中,面对满桌索然无味的食物,多尔衮食不下咽。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头,让他坐立不安。

  “辽阳……齐尔哈朗……”

  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魏渊……他带着主力,带着多铎……消失的方向是西南……西南……难道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不!不可能!他刚在盛京打完一场大战!他哪来的力气……”

  多尔衮猛地站起,在厅中焦躁地踱步,脸色变幻不定。但理智告诉他,以魏渊用兵之诡谲狠辣,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他调走自己,盛京之围解除,那魏渊的下一个目标,除了兵力被自己抽走大半、只剩下齐尔哈朗和2万惊弓之鸟的辽阳,还能是哪里?!

  “快!立刻派出八百里加急!通知辽阳齐尔哈朗!死守!绝对不许出战!给本王死死守住!”

  多尔衮对着亲兵咆哮,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多尔衮的预感,不幸成真。

  辽阳城外,随着多尔衮主力仓惶西去回救盛京,祖大寿这只老狐狸立刻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率领他那近几万步兵,再次从义州城倾巢而出,迅速重新包围了辽阳城!

  起初两天,明军的攻势显得有些“敷衍”,像是在“磨洋工”。投石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抛射着石块,弓箭手稀稀拉拉地放着箭,攻城梯只是象征性地推近城墙又被守军的擂木滚石轻易击退。

  城头的清军士兵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些,甚至有人私下议论:

  “看来这祖大寿又出工不出力了,估计是军饷又不足了!”

  郑亲王济尔哈朗却丝毫不敢大意。

  他站在城楼上,眉头紧锁,望着城外看似散漫实则阵型严整的明军大营。

  多尔衮临走前“死守不出战”的严令如同枷锁套在他的脖子上。他敏锐地感觉到,这平静之下,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果然,第三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辽阳城头的薄雾时,震天的战鼓声如同惊雷般炸响!

  “咚!咚!咚!咚——!”

  比之前密集猛烈十倍的炮火如同冰雹般砸向辽阳城头!碎石横飞,烟尘弥漫!

  守城的清军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火力打得抬不起头,惨叫声此起彼伏!

  紧接着,嘹亮而充满杀气的号角声划破长空!

  “杀啊——!!!”

  如同黑色的潮水!数不清的明军步兵,推着密密麻麻的云梯、冲车、盾车,在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从四面八方,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辽阳城墙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猛攻!箭矢如同飞蝗般遮蔽了天空!

  祖大寿显然动用了全力!

  他手下的老兵们展现出惊人的战斗意志,前赴后继,悍不畏死!

  城头的清军压力陡增,滚木礌石、金汁沸油如同不要钱般倾泻而下,城墙下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

  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城砖碎裂声交织在一起,震得人耳膜生疼!

  济尔哈朗亲临一线指挥,嗓子都喊哑了,不断调集预备队堵住一个个被突破的缺口。

  汗水浸透了他的甲胄,心中充满了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