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辽东之战(九)-《明末封疆》

  他环顾四周,曾经悍勇的亲兵一个个倒下,身边的战士越来越少,包围圈越来越厚。绝望和力竭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盛京城头,守城的清军和胆大的百姓,远远望着城外那片被烟尘、火光和喊杀声笼罩的死亡之地。

  月光下,他们只能看到无数蚂蚁般的身影在疯狂地绞杀在一起,听到那震耳欲聋、令人心胆俱裂的轰鸣和惨叫。

  “老天爷,那、那是关宁铁骑!真正的关宁铁骑!”

  一名老旗丁声音颤抖,眼中充满了恐惧。

  “完了,豫亲王他。。。”

  一名将领面无人色。

  他们看到清军的阵型被彻底冲散、分割。

  看到代表镶白旗和正白旗的旗帜,在如林的关宁旗帜和玄黄龙旗的挤压下,如同风中残烛,不断倒下、消失。

  看到战场上人仰马翻,血肉横飞,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失去主人的战马在尸堆中悲鸣狂奔。

  惨烈!太惨烈了!这根本不是在战斗,而是在用血肉之躯去撞击一座移动的钢铁堡垒!明军的强悍与战斗意志,让他们从心底感到彻骨的寒意!

  城中守军也试着出城去增援,可多铎带走了绝大多数的骑兵,这些步兵就算再精锐,出了城,到了平原地带,那就是骑兵攻击的靶子,出去就是送死!

  战斗持续了约一个时辰,但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当喊杀声渐渐平息,烟尘缓缓落下,月光重新照亮大地时,那片曾经平坦的荒野,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而恐怖的血肉磨盘!

  尸骸枕藉,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边!

  破碎的旗帜、折断的兵器、倒毙的战马、流淌成小溪的鲜血。。。

  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景象。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和内脏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8千镶白、正白旗精锐,大清国最核心、最勇悍的力量之一,连同他们的统帅——豫亲王多铎,在这场毫无花哨、纯粹是实力与意志碰撞的骑兵决战中,全军覆没!

  魏渊立马于尸山血海之上,玄甲已被染成暗红。

  他目光扫过这片惨烈的战场,脸上无喜无悲。

  牛金拄着沾满红白之物的狼牙棒,大口喘息。

  李奉之默默擦拭着滴血的倭刀。吴三桂、李定国等将肃立一旁,眼中既有胜利的亢奋,也有一丝对这场惨烈杀戮的凝重。

  盛京城,如同一个被吓傻的孩子,在月光和血色的映照下,瑟瑟发抖。

  城头一片死寂。魏渊2两万关宁铁骑的雷霆一击,彻底碾碎了清军在辽东腹地的脊梁,也敲响了多尔衮的丧钟!

  辽阳城下,残阳如血

  当多尔衮率领他那3万疲惫不堪、憋了一肚子邪火的大军,浩浩荡荡出现在辽阳城外时,看到的不是预想中尸山血海的攻城战场,也不是祖大寿严阵以待的阻击阵地。

  祖大寿很识趣地退兵了。

  这位老将深知手下近这几万步兵的斤两,野战硬撼多尔衮回援的绝对主力?那是找死。

  他果断而迅速地收缩防线,如同退潮的海水,将部队全部撤回了坚固的义州城内。

  留给多尔衮的,只有一片被遗弃的、空空荡荡的前沿营垒,满地狼藉的拒马鹿砦,以及被刻意点燃、尚在冒着缕缕青烟的营寨废墟。

  多尔衮骑在马上,望着眼前这片“干净”得令人窒息的战场,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紧攥着马鞭。这一路上被魏渊的“苍蝇”骚扰得烦不胜烦,好不容易赶到辽阳,憋足了劲要狠狠砸碎明军的攻城部队,结果……又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没想到明军溜得比兔子还快!

  “哼!”

  多尔衮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浊气,强压下胸中翻腾的怒火,挥鞭指向辽阳城。

  “进城!”

  辽阳城内,景象比城外好不到哪里去。即便这里是郑亲王济尔哈朗亲自坐镇的“稳固后方”,也难以逃脱魏渊奇兵和祖大寿围城带来的破坏。

  街道两侧,不少房屋的墙壁上还残留着烟熏火燎的痕迹,一些被投石机或火箭击毁的房舍尚未清理,断壁残垣诉说着前几日的激烈。

  街面上散落着来不及清理的碎石、折断的箭矢和破损的兵刃。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焦糊味、血腥味和尘土的气息。守城的士兵虽然依旧站岗,但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惊魂未定。

  城中百姓更是行色匆匆,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恐。

  当多尔衮带着一身煞气进入作为临时指挥所的辽阳府衙时,一个更让他心头火起的身影已经等在那里,郑亲王济尔哈朗。

  这位素来沉稳的亲王,此刻脸色灰败,神情萎顿,华丽的亲王袍服上也沾满了尘土和不知名的污渍,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身边还跪着一个风尘仆仆、浑身颤抖的盛京使者。

  看到济尔哈朗这副狼狈模样,多尔衮心中那点对“后方不稳”的轻视瞬间被一种不祥的预感取代,但他面上依旧维持着摄政王的威严和一丝不耐烦。

  “郑亲王辛苦了。”

  多尔衮的声音冰冷,听不出多少慰问之意,目光直接扫向那个匍匐在地的使者。

  “盛京又怎么了?天塌下来了不成?值得你们如此惊慌失措,扰我大军回援?!”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责备,在他看来,盛京那些勋贵大臣们,面对魏渊那点骚扰部队,实在是太过小题大做,以至于让前线也人心浮动。

  那使者听到多尔衮的问话,浑身抖得更厉害了,几乎要瘫软在地。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带着哭腔的声音:

  “睿、睿亲王!大事不好了!盛京、盛京正被魏渊主力围攻!攻势极其猛烈!城内人心惶惶!守军伤亡惨重!奴才奉王公大臣们死命,冒死突围出来求援!王爷!求您速速回师救援盛京啊!晚了、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祖宗社稷,危在旦夕啊!”

  “什么?!”

  多尔衮眉头猛地拧成一个疙瘩,一股邪火直冲顶门,他厉声喝道:

  “胡说八道!魏渊主力不是在辽阳城下吗?!就算他分兵,我已令多铎率2万精骑星夜驰援盛京!有豫亲王在,区区明军,何足挂齿?!你们到底在怕什么?!”

  多尔衮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被“无谓恐慌”打扰的愤怒。

  在他看来,盛京守军加上多铎的两万铁骑,足以粉碎任何骚扰。这些人的惊慌,简直是对他决策的侮辱!

  然而,那使者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了多尔衮的头顶!

  “王、王爷!豫亲王他、他。。。”

  使者涕泪横流,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豫亲王抵达盛京后,听闻那魏渊、那魏渊只带了3千人就敢如此猖狂,又被城中流言激怒,他、他率领城内8千主力精骑出城、出城野战了!”

  多尔衮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多铎的性子他太了解了!冲动、高傲、受不得激!他预感到大事不妙,厉声追问:

  “然后呢?!说!”

  使者几乎要晕厥过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哭嚎道:

  “中了埋伏!中了魏渊的埋伏啊王爷!城外、城外突然冒出数万关宁铁骑!是魏渊的主力!真正的关宁铁骑啊!铺天盖地!豫亲王、豫亲王他血战不敌,全军、全军覆没!连豫亲王本人也、也被生擒了啊!盛京、盛京的两白旗精锐尽、尽失了!”

  “轰——!!!”

  仿佛整个世界在耳边炸开!

  多尔衮如遭雷击,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他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深处先是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随即被无边无际的狂怒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彻底吞噬!

  多铎,他的亲弟弟,大清最骁勇的亲王之一,麾下最精锐的8千两白旗铁骑全军覆没?!连人都被生擒了?!

  这怎么可能?!

  魏渊的主力怎么可能在盛京?!

  难道围辽阳也是假?!

  多铎、多铎这个蠢货!竟然被激怒出城?!中了埋伏?!

  “噗——!”

  急怒攻心之下,多尔衮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他强行压了下去,但嘴角还是渗出了一丝血迹。

  他死死盯着那个抖如筛糠的使者,仿佛要用目光将他撕碎。整个府衙内,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济尔哈朗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周围的将领们个个面无人色,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魏……渊……”

  多尔衮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低沉,蕴含着毁天灭地的杀意和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巨大屈辱。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盛京危矣!大清的根基,正在被那个可怕的敌人疯狂动摇!

  “传令!!!”

  多尔衮猛地转过身,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丝仓皇。

  “辽阳全城!即刻动员!所有能战之兵,随本王出发!回援盛京!立刻!马上!延误者,斩!”

  他冰冷的眼神扫过面如死灰的济尔哈朗:

  “郑亲王!本王留2万兵马与你,死守辽阳!记住!无论明军如何挑衅,哪怕他们指着你的鼻子骂娘!也绝对、绝对不许再出城迎战!给本王牢牢钉死在城里!辽阳再失,你提头来见!”

  “嗻……”

  济尔哈朗的声音干涩无力,充满了绝望和沉重。

  当夜,辽阳城彻底沸腾,如同被捅破的马蜂窝。

  在多尔衮近乎疯狂的催促下,5万余清军主力仓促集结,人喊马嘶,火把将夜空映照得一片通红。

  来不及做任何休整,这支疲惫之师带着惊惶和救主的急切,在多尔衮亲自率领下,如同决堤的洪流,冲出辽阳城门,向着盛京方向,连夜狂奔而去!

  马蹄声踏碎了夜的宁静,卷起的烟尘在月光下弥漫,多尔衮骑在马上,脸色铁青,眼神死死盯着盛京的方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快!再快一点!一定要赶在、赶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

  而辽阳城头,济尔哈朗望着消失在黑暗中的大军背影,又看了看城外祖大寿退去方向那深沉的夜色,一股彻骨的寒意笼罩全身。

  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