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西凉会故人,杯酒泯恩仇-《纨绔六皇子,从八岁开始布局天下》

  晨光薄得像雾。

  西行的驿路被云气笼罩,远山的脊线若隐若现。

  车轮压过坚冰,传来细碎的裂声。

  宁凡倚着车壁,眼神平静,像是在等待一场注定要到来的重逢。

  风中传来低沉的驼铃声,那是西凉特有的节律,空旷而悠远。

  他微微抬眸,指尖轻敲剑鞘。

  “到了。”

  侍卫拉开帘幕。

  前方,一片灰土色的城墙伫立在山前,残雪堆积在垛口之上,旌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那是西凉都护府旧地——昔日边陲的铁血之城,如今归于平静。

  车队缓缓入城。

  街上行人不多,店铺门前挂着铜铃,随风轻晃。

  有人认出了那面隐隐的金车纹,却无人敢惊呼。

  他们都听说过太上皇要来西凉,只是不知何时。

  而今,传说成了眼前之人。

  宁凡的马车停在城西一处客院前。

  那院门旧而整洁,门匾上刻着三个字——“故驿馆”。

  侍从上前叩门,门内传来一声沉稳的应答。

  “谁?”

  “奉太上皇旨,求见梁牧将军。”

  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鬓发微白、神态沉敛的中年人。

  他穿着旧甲,胸前的铁片早已磨得发亮。

  那人抬眼望见宁凡,神色一震。

  片刻的寂静后,他深深躬身,声音哽在喉间:“……臣梁牧,叩见陛下。”

  宁凡抬手,轻轻将他扶起:“此处无陛下,只有旧人相见。”

  梁牧抿唇,眼中有泪光闪烁。

  “多年未见,您……竟还亲至西凉。”

  “北疆的事已了,我想看看旧人。”宁凡淡笑,“当年,你替我守此城三年,未失一寸地,今日,我该来敬一杯。”

  梁牧怔怔看着他,似要说什么,终只是点头。

  “陛下,请。”

  ——

  院内的柏树枝上挂满残雪,几只麻雀停在檐角,啾啾低鸣。

  梁牧亲自拂去桌上的尘土,取出封存多年的老酒。

  那坛酒,泥封未破,封口贴着“西凉元年”的旧字。

  “陛下可还记得?”他轻轻揭开封泥,语声低哑。

  宁凡接过酒盏,看着那酒色如琥珀,泛着陈年的厚香。

  “此酒是你登城那日敬我的。你说,若西凉一日安,我必还来同饮。”

  他举盏一饮而尽。

  梁牧目光微颤。

  “那时我只想活下去,哪敢盼您真来。”

  “如今,我来了。”宁凡笑了笑,神色里带着某种平和的释然。

  屋外的雪已停,阳光穿过云层,斑驳地洒在院中。

  宁凡负手立于光影之下,语气淡然:“梁牧,你可知我为何来?”

  梁牧正色而立:“臣不敢妄猜。”

  “我来,是想问你一句——你恨我吗?”

  梁牧一愣,脸色微变。

  宁凡转过身,目光深邃:“昔年西凉孤守,我闭关朝堂,令你困守三冬。你的弟兄死了八成,你当时上书请援,我却批了‘待议’二字。”

  “那两字,拖了你一年。”

  “你恨我吗?”

  梁牧沉默了。

  屋内寂静得只剩风声穿堂而过。

  良久,他低声道:“臣……恨过。”

  宁凡笑了笑:“我知道。”

  “可那一恨,不过是人心未稳时的执。”

  “若我当时调援,玄锋南线失衡,天下的血会更多。”

  梁牧抬头,眼中闪着泪光:“我知道。”

  “后来我想明白了。那不是冷漠,而是陛下护天下的方式。”

  “如今这天下太平,臣……无怨。”

  宁凡目光柔了几分:“我不是要你原谅,只是想听实话。”

  “那一仇,该随酒散了。”

  他重新斟满一盏,举起:“今日这酒,不为功名,不为过往,只为还。”

  梁牧沉声应道:“还。”

  两盏酒同时饮下。

  烈酒入喉,二人皆有泪落。

  ——

  傍晚,院中火炉燃起,烤肉香弥漫开来。

  梁牧让旧部取来西凉的特酿。

  宁凡笑着举杯,眼底映着火光:“这些年你守着这边地,可有后悔?”

  梁牧摇头:“臣这一生,只信过两件事——刀与人。”

  “陛下信天下,我信您。”

  宁凡沉默。

  “你这一句,比天下还重。”

  “若有来生,”梁牧缓缓道,“愿仍为您效死。”

  宁凡望着他,忽然叹息。

  “梁牧,你不该再死了。”

  “今后要活,活着看这天下如何走下去。”

  梁牧抬头,神色微怔。

  宁凡转身,走向门外,手指轻轻触过那道旧木门。

  “我来,只为这一言。”

  “从此之后,梁牧不再为臣,只为人。”

  他回过头,笑意如雪光温淡:“这是我的赦。”

  梁牧重重跪下,泪水滴在冰地。

  “臣谢陛下恩。”

  “去吧。”宁凡声音温和,“西凉,不该再有臣。”

  他抬头看向天边,云散如絮,天光澄澈。

  “天下已平,心也该平。”

  ——

  翌日,宁凡离西凉。

  车队缓缓行过城门,梁牧与旧部站立送行。

  无鼓,无号。

  只有风,从城墙顶掠过,卷起一缕尘。

  宁凡在车内未再回头,只伸出手,在空气中轻轻一划。

  仿佛划开了旧梦,也划断了恩怨。

  ——

  傍晚,他行至西凉外的沙丘。

  远处夕阳如血,天边云霞被风撕成流火的形状。

  他下车,静静望着那片辽原。

  “风从西来,带着旧声。”

  他低语。

  那是当年战鼓的回音,埋在沙下多年,如今被风重新唤醒。

  “昔人已远,魂犹在。”

  他转身,取出一卷信笺,将之焚于火盆中。

  信纸上,是当年梁牧的奏折。

  火焰舔过字迹,墨香化为青烟。

  宁凡目光中映出火色,喃喃道:“愿这火,从此只照生,不照死。”

  他合上车帘,吩咐道:“往南,回京。”

  “遵命。”

  车马起行,车辙印在沙上,风过即平。

  ——

  那一夜,月色明净如洗。

  宁凡在车中未眠,仿佛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旧号角。

  他轻声道:“故人皆去,杯酒已尽。天下无恨,便是我想要的终局。”

  他缓缓阖上眼。

  车行如梦,风沙作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