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夔门凿记:一斧一凿间,人与水的千年博弈-《在时光里聆听巴蜀回响》

  一、开篇:山腰上的“水门”,藏着多少未解的问

  站在巫山的观景台上,望着眼前的夔门,总忍不住琢磨:千百年前,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才有人敢在这刀削般的石头山腰上,硬生生打出一扇门?不是为了走路,不是为了藏货,就为了让那些横冲直撞的洪水“顺着道走”——让它们从这扇门里钻出去,别再淹了山下的村落、毁了田里的庄稼。

  这门,就是如今赫赫有名的夔门。可在当年,它或许只是个没名字的“石口子”,是一群人用青铜钺、石斧凿了不知多少日夜,才在坚硬的山体上抠出来的通道。你说大禹能有多忙?那会儿的天下,好像到处都是水——黄河泛滥、淮河决堤,到了古蜀这地方,水患更是没个尽头。他天天跟水“杠”上,从东到西,从南到北,脚底板磨破了不知多少双草鞋,眼里看的、心里想的,全是怎么把水“捋顺了”。杠到最后,连巍峨的山都被他琢磨成了一道“水口”——既然水没处去,那就给它开条路,让它顺着山走。

  这事儿,说起来是流传了千年的传说,可细想里头的弯弯绕绕,比咱们现在柴米油盐里的烦心事,还要多几分嚼头。你想啊,在那个连铁器都没有的年代,要在石头山上凿出一道能让洪水通过的门,得多难?难的不只是力气,更是底气——万一凿到一半,山洪来了怎么办?万一凿开了,洪水没顺道走,反而更凶了怎么办?这开门的背后,到底是对命运的妥协——知道人拗不过天,只能顺着水的性子给它找条路;还是人的野心——偏要跟天斗一把,让水听人的话?这问题,就像夔门两岸的岩石,沉在时光里,越琢磨越有味道。

  二、古蜀的水患:压在人心口的“石头”

  要懂大禹凿夔门的心思,得先知道古蜀那地方的水,有多让人害怕。那会儿的四川盆地,还不是现在的“天府之国”,而是个名副其实的“积水盆”——东有巫山挡着,西有二郎山拦着,北有米仓山堵着,南有云贵高原顶着,像个四四方方的大碗,一旦下雨,水就全积在碗里,排不出去。

  老辈人传下来的说法,古蜀的洪水,“不发疯就算客气”。赶上雨水多的年份,山上的洪水顺着山谷往下冲,像脱缰的野马,转眼间就淹了山下的村落。那些用茅草、泥土盖的房子,在洪水里像纸糊的一样,“哗啦”一下就塌了;田里的庄稼,刚长出点嫩芽,就被洪水连根冲起,漂在水里像一堆烂草;村民们只能抱着孩子、背着老人,往高处的山洞里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被水吞掉。

  有个流传在巫山脚下的老故事,说从前有个叫阿爸的村民,洪水来的时候,为了抢出家里仅有的一袋种子,转身往屋里跑,结果刚到门口,洪水就涌了进来,把他卷走了。他的妻子抱着孩子站在山上,看着洪水漫过屋顶,哭得撕心裂肺,直到嗓子哑得说不出话。还有一年,洪水退了之后,村民们下山回家,看到田里全是泥沙,连一块完整的土块都找不到,只能坐在田埂上叹气——这一年的收成,又没了。

  那种怕,不是一时的慌张,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村民们怕听到雷声,怕看到乌云,因为那意味着可能要下雨,可能又要发洪水;他们怕晚上睡觉,怕睡着的时候洪水来了,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甚至看到河里的水稍微涨一点,心里就发慌,赶紧收拾东西往山上搬。谁摊上这样的日子,谁都倒霉——辛辛苦苦种的庄稼,说没就没;好不容易盖的房子,说塌就塌;甚至亲人,说走就走。

  我猜,大禹当年到古蜀的时候,一定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他可能看到过母亲搂着被洪水吓哭的孩子,眼里满是绝望;可能看到过老人坐在被冲毁的家门前,一遍遍地摸着断墙,嘴里念叨着“家没了,家没了”;可能看到过炊烟刚升起来,就被突然来的洪水拍灭,只剩下湿淋淋的柴火,冒着青烟。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像一块沉重的石头,闷在他心口——他不是古蜀人,可看着这些受苦的百姓,他没法不管。

  他不信邪。在他眼里,水虽然凶,但不是没法治。天要下雨,人不能拦着,但人能给水下指令——让它往哪儿走,不让它往哪儿去。于是,他开始沿着古蜀的山水走,白天看水流的方向,晚上在石头上画地图,琢磨着怎么才能把盆里的水排出去。走到巫山的时候,他停住了——这山像一道巨大的墙,挡住了水往东流的路。只要在这墙上开个口子,水就能顺着口子流出去,流进东边的大江,古蜀的水患,说不定就能解决。

  这个想法,在当时看来,可能比天还大。有人劝他:“这山这么硬,怎么凿得开?万一凿坏了山,洪水更凶怎么办?”大禹没说话,只是蹲在山脚下,摸了摸坚硬的岩石,又看了看远处被洪水淹没的村落——他知道,不试一把,古蜀的百姓永远过不上安稳日子。

  三、凿山的日夜:青铜钺下的“较劲”

  那年头凿山,可不像咱们现在,有挖机、有炸药,一上午就能挖开一大片。那会儿的工具,最厉害的就是青铜钺——把青铜融化了,倒进模具里,铸成斧头的样子,边缘磨得锋利;再就是石斧,找块坚硬的石头,打磨出刃口;还有木楔子,把木头削尖了,用来楔进石头缝里,让石头崩裂。

  大禹带着村民们,在巫山脚下搭起了棚子,算是临时的家。每天天不亮,公鸡刚打鸣,他们就起来了——先烧一锅热水,就着干粮吃几口,然后扛着工具往山上走。到了凿山的地方,几个人一组,有人拿着青铜钺砸石头,有人拿着石斧敲缝隙,有人往石头缝里楔木楔子,还有人负责把凿下来的碎石搬到山下。

  那声响,估计在山谷里能听上好几里路。青铜钺砸在石头上,“哐当”一声,震得人胳膊发麻;石斧敲在缝隙里,“笃笃笃”的声音,像密集的鼓点;木楔子楔进石头缝里,再用石头砸紧,“砰砰砰”的声音,带着一股子韧劲。刚开始的时候,一天下来,也就只能凿开巴掌大的一块石头——岩石太硬了,青铜钺砸上去,有时候只留下一个白印子,甚至会崩出缺口;石斧更别说了,用不了多久,刃口就钝了,得重新打磨。

  中午的时候,太阳晒得人头晕,他们就在树荫下歇一会儿,啃几口干粮,喝几口山泉水。有人的手上磨出了水泡,水泡破了,流出血来,就用布条裹一下,接着干;有人的肩膀被工具压得红肿,晚上睡觉的时候疼得睡不着,就用热水敷一下,第二天照样扛着工具上山。没人喊苦,没人喊累——他们心里都憋着一股劲,想着早点把山凿开,早点让洪水顺道走,早点回家过安稳日子。

  有个跟着大禹凿山的老人,后来跟子孙们说,那会儿最害怕的就是下雨天。一旦下雨,山上的石头会变滑,人站不稳,容易摔下去;而且雨水会把凿开的缝隙灌满,之前楔进去的木楔子会受潮膨胀,有时候还会把石头撑裂,之前的功夫就白费了。有一次,下了一场大雨,他们凿了半个月的地方,被雨水冲垮了,碎石滚了一地。大禹看着被冲垮的缺口,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捡起地上的青铜钺,擦了擦上面的泥,然后对大家说:“没关系,咱们重新来。”

  也有人说,大禹一边凿山,一边总爱抬头看天。不是看风景,是怕天上的云多了——云多了就容易下雨,下雨就会影响凿山,甚至可能引发山洪。有一次,天上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了,大禹让大家赶紧把工具搬下山,自己却还在山上看水流的方向。村民们喊他:“大禹,快下来,要下雨了!”他摆摆手说:“再等等,我再看看这水流,说不定能找到更快凿开的地方。”直到雨点开始往下落,他才匆匆跑下山。

  还有人说,大禹累到夜里也不睡。晚上,大家都睡着了,他还坐在火堆旁,看着地上画的水流图,皱着眉头琢磨。有时候,他会走到河边,看着河水静静流淌,嘴里念念有词;有时候,他会捡起一块石头,在手里掂来掂去,好像在琢磨石头的硬度,想找到更省力的凿法。谁知道他心里怎么琢磨呢?是不是也有过犹豫的时候?是不是也有时偷着想,这门要是凿开了,万一洪水更凶,把山下的村落全冲了,自己是不是就成了罪人?是不是也有过想放弃的时候?毕竟,这凿山的日子太苦了,看不到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凿开。

  可这些犹豫,他从来没跟别人说过。第二天太阳一出来,他还是第一个扛着工具上山的人,还是那个眼神坚定、声音洪亮的大禹。他知道,自己不能退——身后是成千上万等着过安稳日子的百姓,他退了,百姓们就没指望了。

  四、门开的瞬间:洪水退去后的欢喜与迷茫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日夜,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也许更久——在那个没有日历的年代,人们只能靠着太阳的起落、草木的枯荣来计算时间。终于,在一个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巫山的山腰上时,随着最后一斧下去,“轰隆”一声,一块巨大的岩石从山体上掉了下来,滚进了山下的河道里。

  缺口开了!

  最先发现的是一个年轻的村民,他看着那个能容得下两个人并排走的缺口,愣了半天,然后突然大喊起来:“开了!门开了!”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像一声惊雷。正在山下做饭的村民们,听到喊声,扔下手里的柴火、锅铲,往山上跑;正在睡觉的村民们,被喊声惊醒,也赶紧穿上衣服往山上跑。

  大家围在缺口旁边,看着山上的水流慢慢汇聚到缺口处,然后顺着缺口往下泻——刚开始,水流还不大,像一条小溪;后来,水流越来越大,像一条白色的带子,从缺口里冲出来,奔涌着往山下的河道里流去。看着水流顺着缺口走,没有像以前那样漫过山坡,村民们竟然欢喜得差点跳起来——有人拍着手笑,有人激动得哭了,还有人抱着身边的人,一遍遍地说:“水走了!水终于走了!”

  大禹站在人群后面,看着奔涌的水流,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伸手摸了摸身边的岩石,岩石上还留着凿子的痕迹,粗糙得硌手。这几年的辛苦,好像都在这一刻有了回报——那些磨破的手、红肿的肩膀、熬红的眼睛,都值了。他好像看到了,以后的日子里,山下的村落再也不会被洪水淹没,田里的庄稼能好好生长,村民们能安心地种地、做饭、睡觉,再也不用怕听到雷声、看到乌云。

  可欢喜并没有持续太久,新的麻烦就来了。

  首先是水流的问题。缺口开了之后,水流虽然顺着缺口走了,但有时候雨下得大,山上的洪水太多,缺口不够宽,水流还是会漫出来,淹了山下的一些低地。村民们又开始着急,找大禹商量:“大禹,这缺口还是太小了,水多的时候还是会淹地,怎么办?”大禹又带着大家,继续凿缺口,把缺口凿得更宽、更深,让更多的水能顺道走。

  然后是河道的问题。水流从缺口里冲出来,奔涌着往下流,把山下的河道冲得越来越深、越来越宽。有时候,水流太急,会把河道两岸的土地冲垮,淹了边上的庄稼。村民们又开始犯愁:“大禹,这水流太急了,把庄稼冲了,怎么办?”大禹又带着大家,在河道两岸筑堤,用石头、泥土把堤岸砌得结实,防止水流冲垮土地。

  可最让人意外的,还是后来有人在附近挖盐山时,发现的那些“稀罕物”。

  古蜀这地方,一直有盐矿。村民们靠挖盐山、煮盐卤为生,盐是他们重要的食物调料,也是用来跟外面交换东西的“硬通货”。有一天,几个村民在巫山附近的盐山上挖盐,一锄头下去,竟然挖出了一地的贝壳——不是那种河里的小贝壳,是那种大海里才有的、带着螺旋纹路的贝壳。

  这可太稀罕了!村民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贝壳,不知道它们怎么会埋在盐山的泥土里。有人拿着贝壳,跑去找大禹,问他:“大禹,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埋在盐山里?”大禹拿着贝壳,看了半天,又看了看周围的盐山,突然明白了——古蜀这地方,以前可能不是陆地,是一片大海!这些贝壳,就是当年大海里的生物留下的。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在盐山里挖出了贝壳,甚至有人挖出了完整的海螺化石。大家这才知道,原来古蜀海的水,虽然已经退去,变成了盆地的土壤,但海里的贝壳没走远,它们被泥沙埋在地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盐矿搅在了一块儿。这些贝壳,成了古蜀海存在过的最好证据,也让大家对这片土地的历史,有了更多的好奇。

  有人开始琢磨:既然这里以前是海,那为什么会变成陆地?是因为地壳抬升,还是因为水流把海水排走了?大禹凿开的夔门,是不是也帮着把古蜀海的水排走了?这些问题,没人能回答,只能留给后来的人,慢慢去探索、去研究。

  五、门后的意味:是妥协,还是野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夔门的缺口越来越宽,水流越来越顺,古蜀的水患越来越少。村民们在山下的土地上种庄稼,在河边盖房子,炊烟又重新升起,孩子们在田埂上追逐打闹,整个古蜀慢慢变得热闹起来。后来,人们给这个缺口起了个名字,叫“夔门”——“夔”是古代传说里一种像龙一样的神兽,据说它“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而夔门这里的水流湍急,声音像打雷一样,人们就用“夔”来给它命名,既敬畏水流的力量,也纪念大禹凿门治水的功绩。

  可每当有人站在夔门旁边,看着奔涌的水流,还是会想起那个老问题:大禹凿门,到底是命运的妥协,还是人的野心?

  说它是“命运的妥协”,好像也对。毕竟,在那个年代,人在自然面前,太渺小了——没有先进的工具,没有科学的知识,只能靠着经验和力气,一点点地跟自然较劲。大禹没有想着“把水赶尽杀绝”,没有想着“让水永远不泛滥”,而是顺着水的性子,给它开了一条路,让它顺着路走。这不像“征服”,更像“和解”——承认人拗不过天,但人能找到和自然相处的方式。就像现在的我们,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不会硬着头皮跟它死磕,而是会想办法绕开它、引导它,找到让双方都舒服的方式。

  可要说它是“人的野心”,好像也没错。毕竟,在所有人都害怕洪水、都觉得“这是天注定的,没法改”的时候,大禹偏偏不信邪,偏偏要跟天斗一把。他用青铜钺、石斧,在坚硬的山上凿出一道门,把原本横冲直撞的洪水,变成了顺着道走的水流。这不是“妥协”,是“改变”——改变了水的走向,改变了古蜀的命运,也改变了人们对自然的认知。它告诉人们,人虽然渺小,但只要有决心、有毅力,就能一点点地改变自然,让自然为人类服务。就像现在的我们,建水库、修大坝、挖运河,用自己的智慧和力量,让水变得更听话,让自然变得更宜居。

  其实,这两种说法,都没错。大禹凿门,既是对命运的妥协,也是人的野心——是在承认自然力量的同时,不放弃人的努力;是在尊重自然规律的同时,不满足于现状。这种“妥协”和“野心”的平衡,才是最难得的。

  就像我们现在的生活,也充满了这样的平衡。比如,我们想努力工作,多赚点钱,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这是“野心”;但我们也知道,不能为了工作不顾身体,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要陪家人——这是对生活的“妥协”。再比如,我们想把孩子培养成优秀的人,让他们有好的未来——这是“野心”;但我们也知道,不能逼孩子太紧,要尊重他们的兴趣和选择——这是对成长规律的“妥协”。

  夔门的门开了,洪水顺道走了,古蜀变成了“天府之国”。可这扇门,不仅仅是一道水口,更像一面镜子,照见了人与自-然相处的永恒命题——我们究竟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那些看似无法抗衡的力量?

  大禹的选择,不是非此即彼的“妥协”或“野心”,而是一种更智慧的“共生”。他没有妄图将洪水彻底消灭——那是违背自然规律的妄想,就像现在的我们无法阻止台风登陆、无法让火山停止喷发;也没有放任洪水肆虐——那是对生命的漠视,就像看着家园被毁却无动于衷。他做的,是在“不可为”与“必须为”之间,找了一条中间路:承认洪水有自己的流向,却用凿山开道的方式,把这份“破坏力”引向了无害的地方。

  这种智慧,在千百年后的今天,依然在影响着我们。就像长江上的三峡大坝,不是为了“拦住”长江,而是为了“调节”长江——汛期时拦蓄洪水,避免下游遭殃;枯水期时放水,保障沿岸灌溉与航运。大坝的闸门,和当年的夔门一样,都是人对自然的“引导”而非“征服”。再比如城市里的排水系统,我们不会指望用水泥把所有土地都封死来阻止积水,而是会修建雨水管网、保留湿地湖泊,给雨水找一条“走得通”的路,这和大禹凿夔门的逻辑,其实是相通的。

  当年那些在盐山里挖出的贝壳,更像是给这份“共生智慧”加了注脚。它们证明,古蜀的土地本就经历过“海变陆”的巨变,自然的力量从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会因为地壳运动而改变形态,也会因为人的努力而调整轨迹。那些贝壳和盐矿搅在一起的模样,像极了人与自-然的关系:我们不是彼此割裂的,而是相互交织、相互影响的。人在改变自然,自然也在塑造人——就像夔门的水流,既被大禹凿出的通道引导,也在年复一年地冲刷着通道,让它变得更宽、更稳固,最终成了如今我们看到的模样。

  后来,有人在夔门旁边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江关雄镇”四个大字。站在石碑前,看着滔滔江水从夔门流过,总能想起那些凿山的日夜——青铜钺与岩石碰撞的火花,村民们沙哑的号子声,大禹夜里对着水流图沉思的身影。那些画面,早已随着时光远去,但它们留下的精神,却像夔门的岩石一样,坚硬而持久。

  六、门的传承:从大禹到寻常人的“治水”

  夔门凿开之后,古蜀的水患少了,可“治水”的故事,却没有就此结束。因为水的脾气,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有时候温顺得像绵羊,滋养着田地;有时候又暴躁得像猛虎,冲毁一切。所以,一代又一代的人,都在延续着大禹的“治水”事业,只是他们的“战场”,从巫山的山腰,变成了田间地头、村落河边。

  在巫山脚下的村子里,至今还保留着一种“修堰”的传统。每年春天,村民们都会一起去修整村里的灌溉堰渠——把淤塞的泥沙挖出来,把坍塌的堰坝补起来。这活儿不轻松,需要有人跳进冰冷的水里清淤,有人扛着石头垒坝,有人提着篮子运送泥土。可没人抱怨,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堰渠就像村子的“血管”,只有把“血管”疏通好,田里的庄稼才能长得好,日子才能安稳。

  有个叫李老汉的村民,从二十岁起就跟着村里的老人修堰,如今已经六十多岁了。他的手上,布满了厚厚的老茧,那是常年握锄头、搬石头留下的痕迹;他的腿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那是年轻时清淤时被石头划伤的。他常说:“大禹当年凿夔门,是为了让洪水‘走人’;我们现在修堰渠,是为了让水‘听话’——都是为了好好过日子。”

  有一年春天,降雨量特别大,村里的堰渠被冲垮了一段,田里的水排不出去,眼看就要淹了刚种下的秧苗。李老汉带着村里的人,连夜去修堰。那天晚上,下着小雨,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大家只能靠手电筒的光照明。李老汉跳进水里,带头清淤,冰冷的河水没过了他的膝盖,他却一点也不在乎,一边挖一边喊:“加把劲!天亮前一定要把堰修好,不能让秧苗淹了!”村民们被他带动着,也都干劲十足,有人搬石头,有人和泥,有人垒坝,直到天快亮的时候,终于把冲垮的堰渠修好了。看着田里的水顺着堰渠排出去,李老汉坐在田埂上,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笑了。

  除了修堰渠,村民们还学会了“顺势而为”。比如在河边种柳树,因为柳树的根系发达,能牢牢抓住河岸的泥土,防止水流冲垮河岸;在低洼的地方挖池塘,既能在雨季存住多余的水,又能在旱季用来灌溉;甚至连盖房子,都会选在地势高的地方,远离可能被洪水淹没的区域。这些做法,没有大禹凿夔门那么惊天动地,却充满了生活的智慧——它们不是和水“硬扛”,而是和水“交朋友”,在尊重水的习性的同时,为自己谋得安稳。

  这种智慧,也传到了更远的地方。在成都平原,李冰父子修建了都江堰,用“鱼嘴分水堤”“飞沙堰溢洪道”“宝瓶口进水口”,把岷江的水巧妙地分成了内江和外江——内江的水用来灌溉成都平原的农田,外江的水用来排洪。都江堰修好之后,成都平原“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成了真正的“天府之国”。而都江堰的设计理念,和大禹凿夔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顺着水的流向,给水下指令,让水为人类服务。

  现在,如果你去都江堰,还能看到当地的村民在每年清明节举行“放水节”。人们穿着古代的服装,模仿当年李冰父子治水的场景,打开闸门,让岷江的水流进内江。看着清澈的江水顺着渠道流向农田,人们会欢呼、会鼓掌,那场景,像极了当年大禹凿开夔门后,古蜀百姓欢喜的模样。

  七、门的回响:夔门里的时光与人生

  如今的夔门,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洪水出口”,它成了长江三峡的标志性景观,成了无数人向往的地方。每天,都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站在夔门的观景台上,看着滔滔江水从两座山之间流过,感受着“两岸连山,略无阙处”的壮阔。

  有个叫小宇的年轻人,第一次来夔门的时候,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他站在观景台上,看着江水奔腾而下,听着水流撞击岩石的声音,忽然想起了课本里大禹治水的故事。他问身边的导游:“当年大禹凿夔门,真的是用青铜钺一点点凿开的吗?”导游笑着说:“是啊,那时候没有先进的工具,全靠人力。你看那夔门的岩石,上面还能看到当年凿击的痕迹呢。”

  小宇顺着导游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夔门的崖壁上,有一些深浅不一的凹槽,那是千百年前青铜钺和石斧留下的印记。他伸手摸了摸崖壁,岩石粗糙而冰凉,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凿山时的温度。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大禹和那些凿山的村民,离自己并不遥远——他们的汗水,他们的坚持,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都刻在了这岩石里,刻在了这滔滔江水里。

  小宇是个摄影师,从夔门回去之后,他决定拍一组关于“夔门与水”的照片。他一次次地来到夔门,有时候是清晨,看着第一缕阳光照在江面上,把江水染成金色;有时候是傍晚,看着晚霞把夔门的崖壁染成红色,江水泛着粼粼的波光;有时候是雨天,看着雨水落在江面上,溅起无数的水花。他还拍了那些在江边生活的人——有钓鱼的老人,有摆渡的船工,有洗衣服的妇女,还有在江边玩耍的孩子。

  在拍摄的过程中,小宇认识了一位叫张船工的老人。张船工在长江上摆渡了四十多年,对夔门的水流了如指掌。他告诉小宇:“夔门的水,看着凶,其实也有规律。涨水的时候,水流急,要顺着水的方向走;退水的时候,水流缓,可以靠近岸边。当年大禹凿夔门,就是摸透了水的规律,才把水引走的。”

  张船工还跟小宇讲了自己年轻时的一件事。有一年夏天,长江涨大水,他驾着船送一批游客过夔门。那天的水流特别急,船在江里像一片叶子一样摇晃,游客们都吓得尖叫起来。张船工却一点也不慌,他紧紧握着船舵,眼睛盯着夔门的方向,顺着水流的力量,一点点地把船驶向对岸。最后,船安全地靠了岸,游客们都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张船工说:“那时候,我就想起了大禹——他能在那么难的时候凿开夔门,我这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摸透了水的规律,再凶的水也能对付。”

  小宇把这些照片和故事整理成了一本画册,名字叫《夔门:水与石的对话》。画册出版后,受到了很多人的喜欢。有人在画册的留言里写道:“看着这些照片,我仿佛看到了大禹凿山的身影,看到了那些为了美好生活而努力的人。夔门不只是一道风景,更是一种精神的象征。”

  八、尾声:永远的“门”

  站在夔门的江边,看着江水日复一日地从这里流过,忽然明白:大禹凿开的,从来不止是一道山的门,更是一道“希望之门”——它让古蜀的百姓看到了摆脱水患的希望,看到了安稳生活的希望,也看到了人在自然面前,虽然渺小却能创造奇迹的希望。

  这扇“门”,也从来没有关闭过。它一直在那里,看着古蜀变成四川,看着茅草屋变成高楼大厦,看着小村落变成大城市。它见证了人间的悲欢离合,见证了时代的变迁,却始终保持着最初的模样——像一位沉默的老者,守护着这片土地,也守护着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智慧。

  有时候,我们会觉得,现在的生活和千百年前的大禹时代,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我们有了先进的科技,有了便捷的交通,有了丰富的物质生活。可仔细想想,有些东西其实从来没有变过——我们依然会遇到像“洪水”一样的困难,依然需要像大禹那样,有面对困难的勇气,有解决问题的智慧,有坚持不懈的毅力。

  就像现在的我们,可能会遇到工作上的挫折,就像当年大禹遇到凿不开的岩石;可能会遇到生活中的烦恼,就像当年古蜀百姓遇到的水患。但只要我们像大禹那样,不放弃、不退缩,找对方法、找对方向,就一定能像凿开夔门一样,为自己打开一扇“希望之门”。

  夔门的江水还在流,它会一直流下去,流向下一个千年,再下一个千年。而大禹的故事,也会一直传下去,传给一代又一代的人。因为它告诉我们:无论面对多大的困难,只要心中有希望,手上有力量,就能像大禹凿开夔门那样,为自己、为他人,开辟出一条通往美好生活的道路。这,就是夔门留给我们最珍贵的礼物,也是人与自-然、人与命运博弈中,最动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