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商队-《漫仙途》

  黄泉河面平静如镜,倒映着灰蒙蒙的天光。

  然而水下却是另一番景象——暗流如无数双无形鬼手,撕扯着杨云天的身躯;漩涡时隐时现,仿佛一张张贪婪的巨口,要将他吞噬殆尽。

  那身青黑龙纹甲胄在水中泛着幽幽冷光,看似笨重,实则与杨云天的身形完美契合。

  只是这黄泉之水诡异非常,每一滴都似有万钧之重,让他举手投足间如在搬山移岳。龙甲上的符文在重压下明灭不定,发出细微的哀鸣。

  极目望去,水下世界广袤得令人心悸。没有游鱼,没有水草,只有一片死寂的昏黄。

  偶尔闪过几道黑影,细看却是水面那些“游鱼”的倒影——它们本就是黄泉精气所化,此刻在水下看来,扭曲如怨魂,狰狞可怖。

  杨云天忽然察觉背后水流异动。

  转身时,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成形,中心处隐约浮现出苍白的人脸。

  龙甲上的九道龙纹同时亮起,在幽暗的水底划出九道金线,将那鬼脸生生逼退。但更多的漩涡正在四面八方悄然生成,宛如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虎视眈眈......

  黄泉河中,杨云天所化的青龙在幽暗水底翻腾游弋,周身鳞甲与那青黑龙纹战甲交相辉映。

  然而战甲表面不断冒出细密的气泡,甲胄上的符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河水侵蚀剥落,发出“嗤嗤”的声响,如同被无形之火灼烧。

  龙瞳中金光闪烁,杨云天心中暗急。

  三炷香——这是他根据战甲腐蚀速度推算出的最后时限。

  若不能在甲胄完全消融前找到那口传说中的无名水井,他的魂魄就会像河中其他亡魂一样,被黄泉之水彻底“超度”,连转世的机会都将丧失。

  青龙长尾猛摆,激起一串翻滚的水泡。

  每前进一丈,龙躯就明显黯淡一分。

  这黄泉之水不仅腐蚀战甲,更在疯狂吞噬他的法力。

  但此刻已顾不得许多,杨云天将龙息催动到极致,鳞片间迸发出刺目青光,在昏黄的河水中劈开一条通路。

  黄泉河底幽暗如墨,杨云天周身战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青黑色的甲面不断剥落,在河水中化作丝丝黑雾消散。他咬紧牙关,在重若千钧的河水中艰难前行。

  突然,一抹异样的轮廓映入眼帘——那口传说中的无名水井,竟与他小世界中的古井一模一样!井沿上斑驳的纹路,井壁上青苔的分布,甚至连井口残缺的一角都分毫不差。

  杨云天心头剧震,伸手去探,却发现手掌径直穿过了井身。

  “幻象?”他猛然抬头,顿时毛骨悚然。

  在昏暗的河底,无数口相同的古井排列成线,向上看不到尽头,向下望不见终点,宛如一条通往幽冥的阶梯。

  战甲突然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左肩护甲已完全消融。

  杨云天不敢迟疑,立刻向上游最近的一口井游去。

  每靠近一口井,他都要承受着愈发沉重的水压,仿佛整条黄泉河的重量都压在了身上。

  黄泉河底,第四口古井在杨云天指尖化作泡影。

  此刻他身上的青黑龙纹战甲已支离破碎,仅剩几片残甲如枯叶般挂在身上。

  前方第五口井泛着幽幽青光,井沿上的苔藓竟与他小世界中那口古井的纹路遥相呼应。

  “还有...百步...”杨云天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强行龙化形成的鳞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河水如万千钢针般刺入骨髓,每一次划水都像是在刀山上攀爬。

  突然,他想起储物袋中那团“灵宝丝线”。

  这号称能钓黄泉鱼的神物,此刻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杨云天颤抖着取出灵丝,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上面。银白色的丝线顿时泛起血芒,如活物般扭动着缠向古井。

  “成了!”灵丝牢牢黏住井沿的刹那,杨云天心头狂跳。

  他猛地拽紧丝线,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射向井口。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周身最后一片龙鳞轰然破碎,黄泉河水如饿鬼般撕咬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怀中突然透出一缕灰蒙蒙的灵光。

  那株二十年不见长的万化母株,此刻竟舒展叶片,似乎不惧怕这河水的腐蚀,又似乎散发出的气息与这黄泉河同源。

  灵光如纱衣般裹住杨云天,将腐蚀性的河水隔绝在外。

  借着这瞬息庇护,杨云天终于撞入井中。

  在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他隐约看见井壁上刻着与小世界中完全相同的铭文,只是多了半句:“...万化归墟,方见真我...”

  …………

  杨云天缓缓睁开双眼,刺目的天光透过指缝洒落。他正仰躺在一处陡峭的山崖边,身下是嶙峋的岩石。

  远处层峦叠嶂的山脉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画卷。

  “这是...”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却发现经脉中空空荡荡,连抬一根手指都费力至极。

  他苦笑着感受着四周稀薄的灵气——这里空气中的火灵气稀薄得如同掺了水的酒,与秘境中那浓郁得能凝结成露的灵气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直到夕阳西斜,杨云天才勉强撑起身子。

  山风掠过他的鬓角,带来几分凉意。环顾四周,哪里还有那口神秘古井的踪影?只有陡峭的崖壁和远处起伏的山峦。

  “又是这般贫瘠之地...”他苦笑着摇头,想起家乡那片“不灵之地”,还有万妖域那贫瘠的山川——似乎自己总是与灵气充沛之地无缘。

  他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万化母株,那株灵植此刻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仿佛先前在黄泉河中的异动从未发生过。

  更令他心惊的是,原本青翠的叶片边缘,竟隐约泛起了与黄泉河水相似的昏黄色泽。

  正当杨云天思索间,远处突然传来驼铃声。

  一队商旅正沿着山脚下方干涸的河床前行,他们粗布麻衣的装束,与修士截然不同。

  杨云天拖着疲惫的身躯,踉踉跄跄地挪到山路拐角处。

  他选了个显眼的位置,直接瘫倒在尘土飞扬的路边,连伪装都不需要——被黄泉河水侵蚀过的身体本就苍白如纸,衣衫褴褛的模样活像个将死之人。

  “咳咳...”他适时地发出几声虚弱的咳嗽,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经过的商队听见。

  远处驼铃声响越来越近,混杂着商队伙计粗犷的说笑声。

  杨云天眯起眼睛,透过垂落的发丝观察着:这支商队约莫二十余人,大多穿着粗麻短打,唯有领头的老者披着一件褪色的绸衫。

  “当家的,路边躺着个病秧子!”领头护卫突然勒住骆驼,粗声喊道。

  杨云天半眯着眼睛,暗中打量着走近的商队众人。那领头老者虽步履稳健,但周身灵力波动微弱,不过炼气圆满的境界。

  身后跟着的二十多名护卫,虽然个个虎背熊腰、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都是练过外家功夫的好手,但体内全无半点灵力流转。

  “怪事...”杨云天心中暗忖。

  这支商队规模不小,竟连一个筑基修士都没有坐镇。

  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这样的队伍是如何安然行走在荒山野岭的?

  杨云天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发出“嗬嗬”的抽气声,随即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他刻意让身体重重摔在尘土里,激起一小片烟尘。

  “快!抬到粮车上去!”领队老者急忙吩咐。

  杨云天感觉几双粗糙的大手将他托起,麻布衣料摩擦着被河水灼伤的皮肤。有人掰开他的嘴灌了口水,那水带着皮囊特有的腥味。

  货车吱呀呀地继续前行。

  杨云天将神识悄悄铺开,听见商队众人正在闲聊,仿佛救助落难者不过是件寻常小事:

  “方家这次给的聘礼可真够丰厚的...”

  “听说他们部落养着几百头火驼呢!”

  “咱们小姐嫁过去,定能过上好日子。”

  杨云天这才明白,原来这是女方家的送亲队伍。

  从谈话中听出,他们要嫁去的是一个姓方的部落首领家。队伍行进间充满喜气,连护卫们的脚步声都轻快了几分。

  夕阳西下,车队在一处背风的山坳扎营。

  杨云天感觉到有人在他身上盖了条粗布毯子,隐约听见老者低声嘱咐:“给这后生熬碗肉粥,明日就要到方家地界了...”

  暮色渐沉,营地的篝火噼啪作响。

  杨云天眯着眼缝,看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正蹑手蹑脚地朝他走来。

  她双手捧着一个豁了口的陶盆,里面盛着半温的肉粥,几片野菜叶子浮在表面。

  “喂...你...”小姑娘蹲下身,单手笨拙地去掰杨云天的嘴。

  肉粥洒了大半,糊在他下巴和衣襟上。她急得鼻尖冒汗,小脸皱成一团。

  “阿斐!”老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拿自己吃剩的粥给人?”

  虽是责备,语气却软得像在哄孩子。他走过来揉了揉丫头的脑袋,“这荒山野岭的,万一是歹人...”

  “水...水...”杨云天适时地呻吟起来,嘴唇颤抖着。

  小丫头如蒙大赦,蹦起来就跑:“我去拿水!”羊角辫在暮色中一甩一甩,活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老者望着小丫头的背影摇头苦笑,从腰间解下水囊,小心翼翼托起杨云天的后颈。月光下,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指微微发颤,水囊口却稳当当地凑到杨云天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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