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山僧不解数甲子(1)-《彘仇》

  “父亲!”王婉陡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却似耗尽了她仅存的力气。她闭上眼睛,整个人如断了弦的风筝般瘫软下去。“皇后娘娘!”钱妈妈一声惊呼,拨开围绕着王婉的几个产婆,力气大的惊人。她迅速的探手下去,脸色瞬间凝重如铁,她抬头望向等在产房门口的皇上李恪之,声音急促而清晰:“娘娘胎位不正,快宣太医!”

  这简短的几个字,像是一把冰锥,猛然刺入了李恪之的心脏。他僵立在产房门口,浑身的血脉犹如霎那被冻结,颤抖着声音,疾呼道:“快!温太医!定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皇后……”

  窗外的雪下的更猛了,纷纷扬扬的铺天盖地而来,天地之间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昭阳殿的产房内,众人皆是急出了一身的冷汗。温太医的脸色凝重,面若寒霜 皇后王婉已陷入昏迷,眼下完全是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皇上李恪之几次焦急的要冲进产房,又被钱妈妈和几个太监劝了出去,只得徘徊在门外,心急火燎的踱着步,那严峻冷清的面色,令人胆战心惊。

  温太医不敢迟疑,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沉声道:“钱妈妈,请禀告皇上,皇后体弱,眼下无别的办法,只能用银针了一试了。”他从药匣中取出一个干净的布包,拈出一根根细长的,长短不一的银针,片刻之间,颀长的手指稳、准、快,小心的刺入皇后身上的几处穴位。

  钱妈妈见状,双手覆上皇后王婉高耸的腹部,那布满青筋的手掌,仿佛蕴含着奇异的温度与力量。以一种玄妙而古老的手法,沉稳又坚定的缓缓推揉、按压、导引,她那近乎神圣的动作,带着专注和力量,一下、一下、又一下。豆大的汗珠,沿着她遍布皱纹的额头滚滚而下……

  时间仿佛是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凝固了一般,除了屋外传来皇上纷乱的脚步声,和产床前钱妈妈粗重的喘息声。众人皆屏声敛气,各司其职,轻手轻脚的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温太医搭在皇后手腕上诊脉的手指倏然收回,厉声道:“参汤!快!快喂娘娘,进些参汤,以保住元气……”

  他又猛的转向身边一位面无人色的产婆,声音斩钉截铁,“你,快接替钱妈妈,按住这里,再缓缓用力……”

  气喘吁吁的钱妈妈顾不上喘息一口,忙俯身贴近王婉微睁的,已有些涣散的眼眸。一字一句的说道:“娘娘!为了皇上,为了这流淌着魏国公血脉的皇嗣,为了娘娘您的十月怀胎之苦,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

  “嗯”,“啊!……” 一声用尽了全力的,压抑的低喊声,惊雷一般炸响。连门外的李恪之闻之,也顿觉得肝胆欲裂,他再也顾不上别人的劝阻,一个箭步冲进产房。

  “哇…哇哇……”一声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婴儿啼哭,像是报喜的凤鸣。在这令人压抑胆颤的产房中响起,哭声虽弱,却带着新生命安然降落的喜悦,顽强的在这弥漫着哀痛的房里回荡,仿佛连窗外飞舞的雪花,也因这几声啼哭而停止了飘洒。

  李恪之脚步虚浮,踉跄着扑到产床边,什么也顾不上,只一把攥紧王婉冰凉的手,那手指,在他的掌心,轻微的动了一下。

  “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是一位公主。”产婆颤抖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惊喜。

  王婉睁开疲惫的双眸,眼中雾气氤氲,唇边却不由的,艰难的荡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弧度。她不顾虚弱和疲惫潮水般的涌来,费力的转过脑袋,目光扫过李恪之交织着焦虑与惊喜的脸庞,落到钱妈妈正小心包裹的,啼哭不止的襁褓上,大可大可的泪珠,悄悄然无声的无声的滚落着,丧父的悲痛与新生的喜悦,如同冰与火,在她心中猛烈的撞击着,撕扯着她脆弱不堪的灵魂。

  “皇上,娘娘,快看看,这是多么漂亮的一位小公主。”钱妈妈小心翼翼的将那初临人世的婴儿,递到王婉因汗湿而冰冷的怀中。婴儿小小的身子温热而柔软,带着新生命的脆弱与坚韧。

  当那因哭叫而红彤彤,皱巴巴的小脸映入王婉的眼帘,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贴在婴儿温暖的额头上。这就是自己的女儿,是在自己腹中孕育了九个月,与自己血脉相通,悲喜与共的女儿!是自己今生无法割舍的牵挂,却因自己丧父的哀伤悲恸而早产,她的心中涌起无尽的愧疚与自责。这个女儿的出生,就像一道光,温暖了自己丧父后悲凉的心情。也许,这就是自己那位慈祥的老父亲,派来抚慰自己的天使。王婉不仅为自己原来还期盼着再生一个皇子的心思而懊悔。如今有了女儿,她突然发现自己从前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李恪之俯身看着王婉苍白如纸的面容,正贴着小婴儿粉嫩的肌肤,她的脸色不再冰冷,荡漾着母性柔柔的温情。原本啼哭的婴儿,回到了熟悉的怀抱,哭声已渐渐平息,在她母亲的身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只见她眉毛弯弯,长长的睫毛如蝉翅般轻颤着,小嘴微微张开,柔弱的如同枝头的花蕊,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李恪之的眸中刹时涌起无尽的柔情,他慢慢地伸出手指,想轻轻的抚摸一下,婴孩那带着淡淡绒毛的娇嫩肌肤。可手指停在半空,又怕惊扰了已安然入睡的女儿,只恐自己的手指粗糙,又无声的收了回来。脸上不由的绽开丝和煦的笑意,这是自己的掌上明珠,是自己要呵护一生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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