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惊异号-《太平天国之东方醒狮》

  第二日清晨,天色微明,寒意尚浓。

  萧云骧起身洗漱,与彭雪梅简单的用过早饭后,便径直走向衙前广场。

  江城初醒,天光澄澈,唯天边浮着几缕薄云。

  虽是隆冬,却是个晴天。朝阳未起,东面天空已铺开一抹淡金,稍稍驱散了寒意。

  广场上青砖石面泛着微光,砖缝间凝着夜来的薄霜,在晨光中,闪烁细碎的晶点。

  一整连警卫早已列队肃立,呵气成雾,氤氲如纱。

  除卢岭生、赵烈文等文书护卫之外,一位中等身材、眉目英挺的中年军官迈步上前,向萧云骧利落敬礼。

  正是新任警卫长敬翔。

  他面容沉静,不见寻常官兵面对萧云骧时的激动,唯有军人特有的冷肃。

  自报职务姓名之后,便不再多言,只以手势,指挥队伍护卫萧云骧上马。

  蹄声清响,众人驰向江边码头。

  那里早已备好出行的大船。

  码头上泊着一大一小,两艘明轮蒸汽船。

  大船尤为醒目,船侧漆有英文“Surprise”及中文“惊异号”。

  船长四五十米,是纯客轮制式,据说可载二百人,分设头等舱、普通舱与甲板站位。

  萧云骧一行不为享乐,并不讲究舒适。人马先登“惊异号”,余者安置于后方小火轮。

  两船分摊,倒也不算拥挤。

  船员中西混杂,有洋人,亦有华夏人。

  接待萧云骧的是军情局上尉任刚——貌不惊人,萧云骧却认得他。

  前番赴安庆与石达凯接洽的,正是此人。

  众人登船完毕。因是包船,且萧云骧未露身份,并无闲人叨扰。

  任刚引萧云骧、赵烈文、卢岭生及几名近卫,进入包间安置。

  萧云骧笑问:“这便是与旗昌洋行合作,长江联合航运公司所购的新船?”

  “回大王,正是。”

  任刚恭敬应答,随即简要介绍。

  原来旗昌洋行,乃是此时远东着名之米资公司,1818年由米国商人塞缪尔·罗素创办于广州,初营广州至波士顿跨国贸易,亦曾参与走私Y片。

  此外,它还代理多家欧美公司在华销售,并于华夏采购茶叶、生丝等商品。

  1842年《南京条约》签订后,旗昌洋行将总部迁至沪城,不久便直购武夷茶,开辟了福州茶市。

  待西军控制长江中上游,并厉行禁烟,旗昌遂转营茶叶、瓷器、丝绸等华夏传统外销商品。

  当初西王府寻西洋公司合作长江航运,带嘤之太古、怡和二洋行很是动心,皆曾参与竞标,然终因西王府与带嘤交恶,相继退出。

  此情形与铁路事宜如出一辙,反给米资的旗昌洋行良机。

  时米国国内南北纷争日剧,自顾不暇,自无力顾及海外私商投资。

  况且若能夺带嘤的远东商机,米国政府亦乐见其成。

  故联合公司初立,长江联合航运公司便斥四万五千银元,自旧金山购得此排水456吨之“惊异号”及其他小轮,投入长江航运。

  半载以来,业务经营得风生水起。

  因系合资,且西王府掌实控权,西军的人员物资调动,常租其船。

  当然一切费用,照价支付,并无例外。

  待全员登毕,“惊异号”缓缓启动。

  锅炉中传来沉闷的添煤声响,间杂铁锹刮擦的锐音。继而蒸汽机如巨兽苏醒,轰隆声渐起,船体随之微震。

  高大的烟囱,喷出浓黑煤烟,翻卷腾空,随风向后飘散。空气里弥漫开煤灰与机油混杂的气味。

  两侧明轮徐徐转动,沉重桨叶次第拍击江水,溅起浊浪,哗哗作响。

  缆绳被水手解开收回,轮船与码头之间,一道水痕逐渐扩大。

  伴随明轮加速之声,“惊异号”笨拙的调转船头,驶入主航道,渐行渐快。

  明轮规律击水,哗啦作响;船头劈开江面,划出清晰的V形航迹,白浪沿船身向后延伸,于船尾汇成长长尾流。

  船中人皆可觉脚下持续微震,与引擎充满力量的轰鸣。

  “惊异号”一路向南,破浪而下,直往柴桑。

  时值农历冬月十五,长江已是枯水期。

  两岸景象,于冬日下,显得格外的萧索清明。

  江水不复汛期汹涌,水落滩出,露出黝黑泥壁,甚至可见水流冲刷之层叠纹理。

  江面窄于夏日,但仍显浩瀚。

  近岸水浅处,偶见沉船朽木或嶙峋礁石,暗藏险处。

  两岸多为丘陵旷野,草木凋零,田野空寂,唯耐寒松柏,点缀于片片灰黄之中。远处偶见村落,灰瓦屋顶上,缭绕着淡淡炊烟。

  时见渔舟行于浅湾,渔民穿厚袄,于寒风中撒网。

  更远处,绵延的堤坝,如沉睡的土龙,护卫着后方的大片农田。

  天际线下,偶有孤零零的宝塔,或庙宇飞檐翘起,成为视野中难得的高点。

  冬日阳光,将这一切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冷光,视野开阔而苍凉。

  唯有轮船烟囱不断吐出的黑色烟柱,与明轮击水的喧哗,宣告工业时代的力量,已然闯入这片古老的土地。

  萧云骧与赵烈文对坐于包间窗边,中间固定一张小巧的铁艺桌。

  萧云骧凝望窗外掠过的冬景,默默沉思。

  赵烈文却自挎包取出一份报纸展读。看着看着,竟笑出声来,纵在机械轰鸣中,仍显响亮。

  萧云骧转回目光,奇道:“惠甫,是何文章,令你如此开怀?”

  赵烈文笑着将报纸递来,指着头版头条:“大王,您看看,这个濮卓如,文风是越发犀利辛辣了!”

  萧云骧接过报纸,见是赵烈文清早在街上报摊所买的当日增刊。

  头版头条,便是濮钰以笔名“沧浪客”发表的,针对贤丰悬赏萧云骧等三人之圣旨的辛辣评论。

  文章条分缕析,为读者辨析了西王府与青庭对待西洋的根本不同:

  一为吸收泰西技术,师夷长技以自强;

  一为出卖家国主权利益,甘为洋人掮客与打手,行买办政府之实。

  行文至最后,笔锋陡转,竟反过来以其人之道,发布对贤丰的赏格与警告。

  只见文中以萧云骧的口吻写道:

  “……今亦明赏格以待尔:献贤丰首级者,赏关中大叫驴一匹,令其负尔尸游街三日,使兆民共唾!”

  “非是吝重赏,实尔之颅,仅值此畜耳!”

  “……然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非尔爱新觉罗一姓之私产,更非汝可妄称‘朕土’者!”

  “自关外白山黑水至昆仑西极,从朔漠雪原至南海波涛,凡日月所照、生民所居之处,皆华夏列代英魂沥血开疆、忠骨拓土所遗之共同基业!”

  “此乃万千先民心血所系,非汝一家所能私相授受!”

  “倘敢以寸土媚于外寇,纵遁九泉,吾亦必枭尔首级,焚尸扬灰以谢苍生!”

  文风狠辣如刀,确是濮钰一贯风格。

  萧云骧看罢,也不禁抚掌大笑。

  一旁的卢岭生见状,好奇地探过头来询问。

  待听到萧云骧转述文中,将贤丰首级仅估值一头驴的赏格时,这位憨直的汉子竟一脸惊讶愕然,脱口而出:

  “哎呦!大王,这贤丰皇帝就这么不值钱么?依我看,怎么说也得值……三头驴!”

  他这一本正经的估量,顿时引得萧云骧、赵烈文及周围护卫们,爆发出一阵更响亮的大笑。

  欢快的气氛,甚至暂时压过了蒸汽机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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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本章中提到的旗昌洋行,太古洋行,怡和洋行,“惊异”号客轮等,都是真实的存在。后面作者有话说,附上“惊异”号同款客轮,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