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此般人物-《我不记得欠下许多情债》

  “有点闲”落入宁时耳中,直接在颅内爆炸了。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这不是前脚她还嫌弃人家知杏闲的没事干,让她找点事情做么?

  好快的回旋镖!

  无咎无咎,她已经喊上了吗?

  但是要她喊人家谢禛表字,回敬回去,却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比起当下的谢禛,她倒是更喜欢得胜归来刚那会儿,人家高热未退,虚虚弱弱的模样,连那几分游刃有余的劲儿都收了不少。

  反正不会是自己手足无措在这头看着她这样子,还被人家调侃了好几句。

  她乱动人家东西,理亏是真的,可是——

  “有点闲”。

  宁时:。。。

  什么有点闲,前十几日她说忙碌第二,这晋阳还能找出比她更忙的第一忙人么?

  宁时看了眼人家谢禛面白如玉的侧脸,错开视线:“也不算很闲吧。”

  “大人你有所不知,我这几日还要盯着灭鼠的事。”

  谢禛案上的笔尖一顿,抬眸看她。

  宁时正襟危坐,一本正经道:“那瘟疫蔓延得快,药石难效,我不是寻了一个偏方,您说让我放手去试试么?”

  谢禛:“嗯,我听说了,灭鼠成效很显着。”

  “你这法子倒也奇特,所用药材平凡无奇,对鼠患却能毙命株连,实非常理所能度。便纵使拿疫病无策,却也叫那大京紫禁城内,金銮之下、太液池旁的鼠辈,也有有朝一日得尽数伏诛之望了。”

  谢禛说着这话,话语中笑意浅浅。

  鼠辈?

  是说紫禁城下水道的老鼠吗?

  好可爱的说法。

  “只是不知是否同你说的一般,‘这鼠和疫病干系颇大’。”

  “当然有干系,干系大了去了。只是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宁时笑意盈盈道,“谢大人且听我细细道来。”

  “说来也简单。”宁时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此方以苦参、黄柏、苍术为主,辅以轻粉、硫磺等,熬制成粉,再掺入寻常粗粮药材中,一批一批撒向疫区、仓廪、下水沟、田地、山林。”

  “此物人畜无害,然老鼠闻之则馋,食之即毙,尸气透骨,其它鼠再嗅其气,也难以存活。”

  听着还挺像现代的某些灭蟑螂药的,但是实际上比那强多了。

  这是她之前从系统那儿花一点点数买的灭鼠药,整整十吨的灭鼠药全塞那升级后的储物空间里了,灵视一开进去一看那叫一个巍巍壮观啊。

  但那倒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药物的奇效,真有见了鬼一样的功效,老鼠看见了直接发狠了忘情了没命地上去啃啮食用,不出半个时辰直接毙命。

  这老鼠似了之后因为体内还有这药,其他老鼠也狂鼠日记起来,狂吃尸体,结果一死死一窝。

  有挂真好。

  谢禛轻轻“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只眼神微动,明显对她这番说法颇为感兴趣。

  宁时便更来劲了:“大人有所不知,我这一方药,乃以‘气引而毒不侵’为旨,鼠性贪啮,不知死活,偏偏集群行走,一鼠染病,百鼠皆死。我可不闲着,我这几日进出药库十余趟,批次调方、亲手配药,还得监工运送、标示路径,哪一样不是千头万绪?”

  她说着扬起下巴朝谢禛笑了笑,颇有几分“劳苦功高”的气势。

  “再说了,疫区安顿、粮草筹拨,我虽无官身,然亦与大人筹谋多日,日日奔波于施粥、分舍、分隔病人之事上......若这都算‘闲’——那谢大人您呢?”

  这话反问得很有气势,若是按官家的那套来,严重点要治个越礼、不敬之罪。

  可人家谢禛允许她频繁出入自己书房,又默许了到处乱翻她东西,却并无半分不悦——总不能这会儿追究问责起来吧?

  谢禛执笔的手略顿了一瞬,未言语。

  那点轻微的停顿落在宁时眼中,胜似万语千言。

  她自觉得了先机,仿佛一尾机灵的小狗逮住了话头,软声又补上一句:“说来谢大人素来惜才若渴,我这‘小技末术’,也算没白白折腾。”

  “小技末术”是贬低,不过放到一般儒家士大夫眼中一般来讲确实是这种啦。

  传统士人多以儒家农本思想为根基,一般视这些新奇的技术为“末技”。

  至于她和曹观澜搞的那些更是“无道”了,搞不好还要被视为“扰乱士农工商的社会秩序”这样。

  妖人?

  自己写的那些是妖术......

  然后做的是妖物?

  开学堂那就是妖言惑众。

  很难绷,士人的看法完全是可以预测的,不过私心里她还是希望谢禛此般人物能理解自己的。

  不仅为她在原书中的盛名,和她实际上做出的成绩,也为她方才给自己取字的时候一语道破自己的志向。

  此般人物。

  下一瞬,却看见谢禛终于抬眸看她,那一眼温度不高,却带着微不可察的温润光华,像是白雪初化时的一抹春融。

  “若天下皆以‘末术’为功,而不务其本,则无以为治。”她语声清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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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呀。

  她果然还是其他无聊儒术士大夫那一套,竟不知道科教兴国的道理!

  只关心治民之术,牧民之术那套,那又有什么意思了。

  这么玩,千年都解决不了温饱问题。

  宁时听得心头灰暗,不觉神情也流露出一分失望来。

  却听身侧人轻笑一声,补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不过‘以术佐政’,古人亦多所称道。无咎所行之事,果得其效,不失为一功。”

  宁时闻言,细细体察她话中意思,心头的阴霾倒是一扫而空。

  以术佐政?

  好好好。

  顺带又喊了一遍她的字。

  她本想喊回去,但是又觉得艰涩难开口。

  因为太暧昧?

  心头正散漫想着,却听身旁人冷不丁开口:

  “古人云:‘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世事艰难处,所赖非徒章句之学,亦在非常之思与非常之行。”

  谢禛抬眼看她一眼,语气清冷中带了三分正色:“无咎所为,异于常规,而行之有验。我观无咎之才,或可谋非常之事。”

  宁时倒也不推脱,顺杆子就爬:“那我这么非常,谢大人今后可得护着我点。不然我这没大树好傍身,没几年就得被庙堂漩涡搅得尸骨无存。”

  谢禛闻言,果然沉默了片刻,眼中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执笔轻点纸面,语声微缓,却不失锋芒:

  “你若质真、志坚,又何惧庙堂风浪?”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

  “世事如潮,无咎若浮沉无定,旁人再护,也护不了几时。唯有自济,方为久长。”

  言辞看似清冷淡泊,带着三分规劝七分推诿,可那抹藏不住的轻笑,却像是雪落炉边,冷里带暖。

  叫人分不清那拒绝里是不是也藏着某种微妙的应允。

  宁时怔住,有点被她的答复弄得不知道怎么是好来着。

  片刻,只见谢禛将桌上一份名册轻轻推向她。

  “此番确实多有劳你。”

  “名册上已有灾后封赏之名,届时一道上报,署你功绩。”

  “异人自有异才。”她顿了顿,看她一眼,声音极轻,却极温柔:“朝廷不能不识,禛亦不能。”

  宁时原本只想辩解两句“有点闲”,顺便刷点存在感。

  但人家谢谢倒是直率地夸奖了她。

  冷淡中带着肯定,简直像清风拂面——

  就,不怪她越赖越不想走了。

  ......

  于是书案上的笔已搁下,墨痕尚湿。

  谢禛阖了折卷,忽轻声道:“说起来,金陵那边这几日倒也来信了。”

  “哦?”宁时挑眉。

  谢禛指了指案旁一叠未动的函件,道:“八百里加急送来八封信。六封是灵伊亲笔,一封写给我,另外五封——写给你。余下一封是江宁织造曹府的姑娘写来,另有一封应当是你的故交。”

  她顿了顿,语气淡得几乎听不出情绪:“一日换一快马,直到晋阳,处处贵重非常。”

  说话虽温,却有点不甚赞同的味道,似觉这些飞马传信,略嫌铺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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