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机械的齿轮与失重的暖-《林阳自传琴弦上的年轮番外篇》

  秋老虎赖到九月底,总算有了些疲态。仓库顶上的吊扇转得慢了些,“嗡嗡”声里掺了点风的凉意,可林阳蹲在货架下核追溯码时,后背的汗还是顺着衣领往下淌——不是热的,是心里躁。

  扫码器“嘀”地响了一声,屏幕跳出轴承的生产日期,跟报关单上的数字对得上。他松了口气,指尖在冰凉的金属上蹭了蹭,想借点凉劲压下心头的闷。不远处,小马趴在桌上录数据,键盘敲得“哒哒”响,比平时重了些,像是在跟谁置气。

  “林哥,周明宇又在他办公室扒窗户看咱们了。”小马凑近时压低声音,“刚还皱着眉,估计又嫌咱慢。”

  林阳没回头,手里的扫码器移向下一个轴承:“别管他。咱把活儿干仔细,他挑不出错。”

  话是这么说,可周明宇的存在感像根细刺,扎在仓库每个人的心里。自他当上主管,仓库就没了以前的松快气儿。以前老刘当主管时,早上来先给大家泡壶茶,谁要是核货累了,说句“歇会儿”,老刘就笑着摆手:“不急,把活儿干对就行。”现在倒好,周明宇八点准时站在仓库门口,手里捏着考勤表,谁晚到一分钟,他能盯着人看半分钟,眼神里的冷意能把人冻住。

  “他就是故意的。”小马把键盘敲得更响了,“知道咱跟刘师傅亲,就拿咱撒气。昨天我录错个小数点,他当着蔡师傅的面训了我十分钟,说‘年轻人毛手毛脚,林阳怎么带的’,合着啥错都能赖到你头上。”

  林阳叹了口气。他知道周明宇的心思。天蝎座的人,要么把人拉到自己阵营,要么就当成敌人往死里挤。上次开会他没帮周明宇说话,后来又明着护老刘,早成了周明宇眼里的“钉子”。这半个月,周明宇没少找他麻烦:核单要按新格式,每天下班前必须交“当日工作复盘表”,连扫码器的摆放位置都得按他说的“靠左三厘米”——明明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偏要折腾出些规矩来,像是在宣告“这仓库现在我说了算”。

  “别跟他置气。”林阳站起身,捶了捶蹲麻的腿,“他要折腾,就让他折腾。咱把外贸库的货盯紧了,尤其是这批发往里昂的轴承,下月初的船期,半点不能差。刘师傅以前总说,外贸库的货是‘脸面’,不能让人家笑话咱仓库不专业。”

  一提老刘,小马的气消了些,低下头继续录数据:“知道了林哥。就是……就是想起刘师傅在叉车班扛箱子,心里堵得慌。昨天我路过叉车班,看见他腰上贴了膏药,蔡师傅说他前儿推箱子闪了腰,愣是没吭声。”

  林阳心里也酸。那天通知贴出来后,他偷偷去叉车班看过老刘,老刘正蹲在地上修旧推车,腰弯得像张弓,手里的扳手颤巍巍的。林阳想上前搭把手,老刘却抬头笑了笑:“没事,老毛病了。你赶紧回外贸库,别让周明宇找茬。”那时候林阳才明白,老刘不是不委屈,是怕他们为了他跟周明宇闹僵,故意装得云淡风轻。

  “中午去食堂,给刘师傅带份排骨汤。”林阳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他爱喝那家的。”

  “哎!”小马应得脆生。

  正说着,周明宇的办公室门开了。他穿着件挺括的白衬衫,袖口挽到胳膊肘,手腕上的旧手表亮晃晃的——林阳总觉得那手表跟老刘的搪瓷缸子一样,都是旧物件,可戴在周明宇手上,就透着股刻意的“体面”。

  “林阳。”周明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过来一下。”

  林阳放下扫码器,走了过去。小马在后面瞪了周明宇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录数据。

  “这是新货代的报价单。”周明宇把一张纸推到林阳面前,指尖在“运费”那栏敲了敲,“比老货代贵了三个点。你跟老货代熟,下午去趟他们公司,把价格压下来。就说‘再不降,我们就换别家了’,他们不敢不同意。”

  林阳拿起报价单,扫了眼数字。老货代跟仓库合作了五年,以前老刘在时,人家帮过不少忙——有次船期临时提前,老货代连夜调车送货,没多收一分钱。现在周明宇为了显自己“会省钱”,竟要他去干这种落井下石的事。

  “周主管,老货代的价格已经是市场价最低了。”林阳尽量让语气平和,“他们的船期准,报关也专业,换货代怕出岔子。”

  周明宇抬眼看他,眉头皱了皱:“出岔子?有我在,能出什么岔子?林阳,你是仓库的人,得为仓库着想,别总念着老交情。我看你就是太老实,被人拿捏住了。”

  “我不是念老交情,是为了货安全。”林阳攥紧了报价单,纸角被捏得发皱,“外贸货耽误不起,老货代熟流程,换新人手生……”

  “够了。”周明宇打断他,声音冷了些,“让你去你就去。这是命令。你要是办不好,就别怪人说你‘不配合管理’。”

  林阳盯着周明宇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什么温度,只有算计。他忽然想起小马说的“天蝎座要么朋友要么敌人”,看来周明宇是铁了心把他归到“敌人”那栏了。

  “知道了。”林阳没再争辩,拿起报价单转身就走。多说无益,只会让周明宇更找茬。他心里已有了主意——去老货代公司坐坐,聊聊就行,至于压价,他不会干。

  回到外贸库,小马凑过来:“他让你干啥?是不是又没好事?”

  “让我去老货代那压价。”林阳把报价单往桌上一放,“别管他,下午我去趟就行。”

  “他就是故意为难你!”小马急了,“老货代跟咱关系那么好,咋好意思开口?”

  “没事。”林阳笑了笑,拿起扫码器,“他要的是‘去’,又没说必须‘压下来’。咱把该做的做了,他挑不出错。”

  小马这才松了口气,又低下头录数据,只是键盘声轻了些,像是怕吵到谁。

  林阳蹲回货架下,继续核码。扫码器“嘀嘀”响着,规律得像个机械齿轮。他忽然觉得自己也像个齿轮,被周明宇这台机器带着转,每天重复着核单、录数据、应付刁难,连喘气都得按着节奏来。以前跟着老刘时,干活累归累,心里是松快的——老刘会拍着他的肩说“小阳你核单仔细,比我强”,会在他犯错时说“没事,谁还不犯错,下次注意就行”。现在呢?周明宇只会盯着他的错处,仿佛他干再多,只要有一点没合他的意,就全是白费。

  “算了,不想这些。”林阳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开。他掏出手机,点开跟小薇的聊天框,上次的消息还停留在昨天——小薇发了条语音,说“林阳,我面试过了!那家装修公司让我下周一去当出纳核算,总算不用在肯德基站着了”,他回了句“太好了!晚上请你吃饭”。

  小薇在肯德基干了快两年,每天站八个小时,脚底板磨出了茧,下班总说“腿都不是自己的”。前阵子她偷偷投简历,说想换个办公室的活儿,不用风吹日晒,还能学算账,以后说不定能考个会计证。林阳知道她心气高,不想总在快餐店耗着,打心底为她高兴。

  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发了条消息:“中午忙不?肯德基那边辞职手续办完了没?”

  小薇回得快:“办完啦!经理还说舍不得我呢,哈哈。中午跟同事吃散伙饭,就不跟你一起啦。对了,晚上别请我吃太贵的,随便吃点就行。”

  林阳笑了笑,回了句“听你的”。他跟小薇处了快一年,是在一次老乡会上认识的。小薇人长得甜,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第一次见面就递给他一瓶冰汽水,跟现在仓库里的闷热比起来,那时候的凉,是从心里透出来的。

  以前他总觉得,仓库的事再烦,只要看见小薇,就都忘了。可最近,他越来越想躲进这段感情里——周明宇的刁难、老刘的委屈、小马的愤懑,这些都让他累,只有跟小薇在一起时,他才能松快会儿,不用想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不用琢磨怎么应付刁难。

  中午去食堂,林阳特意让师傅多打了份排骨汤,装在保温桶里。路过叉车班时,看见老刘正坐在墙角的小马扎上抽烟,蔡师傅蹲在旁边,手里拿着个旧腰托,往老刘腰上比量。

  “刘师傅,蔡师傅。”林阳走过去,把保温桶递过去,“给您带了排骨汤。”

  老刘抬起头,眼里亮了亮,接过保温桶:“你这孩子,总花钱。”

  “食堂打的,不花钱。”林阳笑了笑,蹲下身帮蔡师傅扶着腰托,“蔡师傅,这腰托管用不?”

  “管用啥呀,老毛病了,得养。”蔡师傅叹了口气,帮老刘把腰托绑好,“昨天让他歇一天,非不听,说‘叉车班就这点活儿,歇着干啥’,你说他犟不犟。”

  老刘喝了口汤,咂咂嘴:“歇着也是歇着。对了,外贸库那批发里昂的货,cE认证核对了没?别漏了,上次有批货就是认证编号错了,差点耽误船期。”

  “核对了,跟报关单对了三遍。”林阳说。

  “那就好,那就好。”老刘点点头,又喝了口汤,“周明宇没找你们麻烦吧?他那人……心重,你们别跟他硬碰硬。”

  “没找啥麻烦,就是让我下午去老货代那压价。”林阳没瞒他。

  老刘放下保温桶,眉头皱了皱:“老货代不能得罪。他们老板跟我熟,我去跟他说声,就说‘仓库新来的主管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不用刘师傅,我去说就行。”林阳赶紧拦他,“您别掺和,不然周明宇又该找您麻烦了。”

  老刘叹了口气:“这孩子,就是太实诚。行,你去说,就说‘价格的事得跟主管商量’,别把自己架上去。”

  “嗯,我知道。”林阳点点头。

  蔡师傅在旁边没说话,狠狠抽了口烟,把烟蒂往地上一摁,碾得粉碎:“周明宇那孙子,要是敢欺负你俩,我就把叉车开他办公室门口去!”

  老刘拍了拍蔡师傅的肩:“老蔡,别冲动。都是干活挣钱,犯不着置气。”

  林阳心里暖烘烘的。不管周明宇怎么折腾,至少还有老刘和蔡师傅护着他们。

  下午去老货代公司,林阳特意绕了段路,买了箱水果。老货代王经理是个五十多岁的胖子,看见林阳就笑:“小阳来了?快坐,你刘师傅最近咋样?上次还说请他喝酒呢。”

  林阳把水果放下,心里酸了酸:“刘师傅调叉车班了,最近忙着呢。”

  王经理愣了下,随即叹了口气:“猜到了。周明宇那小子,开会时就看出来不是省油的灯。他让你来压价?”

  “嗯。”林阳有点不好意思,“王经理,您别往心里去,他是新来的,不懂规矩……”

  “没事没事。”王经理摆摆手,给林阳倒了杯茶,“价格的事,我知道。这样,我给你让一个点,就当给你面子。你回去跟周明宇说‘尽力了,就降了一个点’,他要是还不满意,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林阳赶紧道谢:“谢谢您王经理。”

  “谢啥,咱跟你刘师傅是老交情。”王经理笑了笑,“以后有啥难处,跟我说,别跟周明宇那小子置气。你们干仓库的,把货管好才是正经事。”

  从老货代公司出来,林阳心里松快了不少。至少没让王经理为难,也能跟周明宇交差。他路过一家手机店,橱窗里摆着新款oppo Fd 5,屏幕亮堂,机身轻薄——2013年这机型算是中型旗舰机了,要两千多块。他忽然想起小薇的手机还是前年买的旧款,屏幕总黑屏,上次她面试时还说“怕手机响没接到通知,攥着等了一下午”。

  小薇换了新工作,总得有个像样的手机撑场面。林阳咬了咬牙,走进店里:“麻烦把那个Fd 5拿出来看看。”

  店员递过手机,他试了试按键,又看了看拍照功能,确实比小薇那旧手机强多了。“就这个,开票。”他掏出卡,心里算着——攒了快两年的钱,原本想给老家翻新屋顶,现在先紧着小薇用,值。

  晚上在小薇租的楼下等她,手里攥着手机盒,手心有点汗。小薇下来时换了件浅绿的连衣裙,是上次她舍不得买的那件,估计是跟同事散伙饭特意穿的。“咋不上去?”她笑着跑过来,挽住他的胳膊。

  “给你的。”林阳把手机盒递过去,有点不好意思,“庆祝你换工作。”

  小薇愣了下,打开盒子,眼睛一下亮了:“oppo Fd 5?你咋买这个了?多贵啊!”

  “不贵,你换了新工作,得用个好手机。”林阳帮她开机,“以后算工资、核单据,看着也清楚。”

  小薇眼圈红了,捏着手机没说话,过了会儿才捶了他一下:“你傻不傻?两千多呢!你在仓库蹲一天才挣多少钱?”

  “挣了就是花的。”林阳笑了笑,“你以前在肯德基站着累,现在坐办公室了,得对自己好点。”

  小薇吸了吸鼻子,把手机揣进兜里,挽着他的胳膊往商业街走:“那也不能这么花!下次不许了!”

  “知道了。”林阳应着,心里暖烘烘的。

  路过西餐厅时,小薇往里瞥了眼,又赶紧低下头:“听说里面的牛排可好吃了,就是贵。”

  林阳心里一动:“进去尝尝?就当庆祝你换工作。”

  小薇拽着他往前走:“别了,刚买了手机,花不少钱了。去吃碗面就行,我知道有家牛肉面特香。”

  最后还是在面馆坐了下来,两碗牛肉面,加了两个卤蛋。小薇边吃面边摆弄新手机,给屏幕贴了层膜,又把旧手机里的照片导过来,笑得合不拢嘴:“你看我拍的面,比以前清楚多了!”

  林阳看着她高兴的样子,觉得那两千多花得值。他想起周明宇的刁难,想起仓库里的烦心事,好像都被这碗热汤面和小薇的笑给冲散了。

  可这高兴没持续多久。过了一周,小薇开始念叨办公室的事:“我们经理用的手机是苹果,同事们不是三星就是华为,就我这oppo,他们总偷偷笑……”又说,“出纳得带个像样的包,我那帆布包太土了,昨天去看了个pU的,才三百多。”

  林阳没吭声,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块递过去:“买吧。”

  小薇接了钱,又说:“我们下周团建,要去郊区农家乐,得穿双新鞋,我那双帆布鞋太旧了……”

  林阳点点头:“周末去买。”

  他以为换了新工作,小薇会踏实些,没想到她眼里的“想要”越来越多。以前在肯德基时,她总说“吃饱穿暖就行”,现在却总盯着同事的手机、包、鞋子,嘴里念叨着“人家都有,我也想要”。

  有天晚上,小薇突然说:“林阳,我弟明年高考,我爸妈想让他考本地的大学,说离家近。可学费生活费得不少钱,我得多攒点。”

  “我知道,我也攒着。”林阳说。他这个月工资发了四千多,给小薇买了包和鞋,又交了房租,手里就剩一千多了。

  “光攒工资不够。”小薇皱着眉,“我们同事说,她男朋友给她买了条金手链,说能保值,万一缺钱还能换钱。”她顿了顿,看着林阳,“你说……我是不是也该买条?”

  林阳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金手链至少三千多,他现在根本拿不出来。“你刚换工作,先好好干活,攒点钱再说。”

  小薇的脸沉了沉:“我就是说说,又没让你现在买。你咋总这样?一提花钱就躲。”

  “我不是躲,是真没钱了。”林阳解释道,“给你买手机花了两千多,这个月工资没剩多少了。”

  “那你不会想想办法?”小薇提高了声音,“你在仓库就不能多干点活?或者跟周明宇说说,能不能涨点工资?”

  林阳愣住了。他在仓库干得还不够多吗?每天核货核到腰直不起来,被周明宇刁难也得忍着,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仓库的活不是多干就能多拿钱的,周明宇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找茬就不错了。”

  “那就是没办法了呗?”小薇站起身,“算了,跟你说也是白说。我回屋了。”

  看着她的背影,林阳心里堵得慌。他掏出手机,想给她发消息道歉,又不知道该说啥。他不是不愿意给她买,是真的拿不出钱。他想起自己蹲在货架下核货时,扫码器“嘀嘀”响个不停,后背的汗浸湿了衣服;想起周明宇把报表摔在他桌上,说“这点事都办不好”;想起老刘在叉车班揉着腰说“别置气”——他挣的每一分钱,都带着累和委屈,可小薇好像忘了这些,只记得他没给她买金手链。

  第二天早上,林阳提前半小时到了仓库。他想把昨天没核完的货核完,省得周明宇找茬。刚蹲下身,就看见小马趴在桌上,眼圈红红的。

  “咋了?”林阳吓了一跳,“谁欺负你了?”

  “没谁。”小马吸了吸鼻子,递给他一张纸,“林哥,这是周明宇早上贴的新规定。”

  林阳接过纸,上面写着:“即日起,仓库实行‘实时数据上报制’,每小时通过系统上报核单量、出错率;外贸库需每日提交‘货代成本对比表’,每周提交‘流程优化方案’;所有员工下班前需打扫工位,经主管检查后方可离开。”

  关责任。”

  林阳捏着纸,手都在抖。周明宇这是把他当成“监工”了,让他去得罪人。他要是真按这规定来,小马得累死,蔡师傅也得骂他;他要是不按规定来,周明宇就有理由罚他。

  “他就是故意的!”小马急了,“他想让你在仓库里站不住脚!”

  林阳没说话,把纸往桌上一放。他忽然觉得很累,比蹲在货架下核一天货还累。仓库的事、小薇的事,像两座山压在他身上,喘不过气。

  “林哥,你别理他!”小马说,“大不了咱不干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林阳摇摇头。不干了?他老家还有爸妈要养,小薇弟明年还要上学,他不能不干。

  “我去跟他说。”林阳站起身,往周明宇的办公室走。

  推开门,周明宇正在喝茶,看见林阳进来,抬了抬眼皮:“有事?”

  “周主管,这规定太不合理了。”林阳指着那张纸,“每小时上报数据,太耽误干活;让我监督执行,我……”

  “不合理?”周明宇打断他,放下茶杯,“我看是你不想配合吧?林阳,我提醒你,你现在是仓库的人,就得听我的。你要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就别怪我按规定罚你。”

  “我不是不配合,是这规定确实影响工作效率。”林阳咬着牙说。

  “效率?”周明宇笑了笑,带着点嘲讽,“以前老刘在时,效率高吗?一天核两批货就不错了。现在用扫码器,一天核三批都有余力,怎么就影响效率了?我看你就是怀念以前的日子,不想进步!”

  林阳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他想起老刘说的“别置气”,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了。我会按规定执行。”

  转身走出办公室,林阳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走到仓库角落,蹲下身,看着地上的阴影,忽然很想抽烟。他掏出烟,刚想点,又想起老刘不喜欢人在仓库抽烟,又把烟塞了回去。

  “林哥……”小马走过来,声音低低的,“你别往心里去。大不了我每小时报一次数据,累点就累点。”

  林阳抬起头,看见小马眼里的担忧,心里暖了些:“没事。咱先试试,要是实在不行,再说。”

  他知道,他不能倒下。为了老刘,为了小马,也为了自己,他得撑下去。

  中午吃饭,林阳给小薇发消息:“中午有空不?一起吃饭。”

  小薇回得很快:“没空,跟同事去买衣服了。对了,我看上一条裙子,才五百多,你转我点钱。”

  林阳看着消息,心里沉了沉。他摸了摸口袋,早上交了房租,剩下的钱刚够吃饭。“我这个月钱不够了,下次吧。”他回了句。

  小薇没再回消息。

  林阳没去食堂,在仓库门口买了个馒头,就着矿泉水啃。啃到一半,看见老刘和蔡师傅从叉车班出来,老刘手里拿着个旧饭盒,蔡师傅帮他拎着个保温桶。

  “刘师傅,蔡师傅。”林阳站起来。

  “咋就吃这个?”老刘皱了皱眉,把饭盒递过来,“我妈给我带的咸菜,你就着吃。”

  “不用刘师傅,我吃这个就行。”林阳摆手。

  蔡师傅把保温桶塞给他:“这里面有粥,热乎的,快喝。你这孩子,总不爱惜自己。”

  林阳接过保温桶,心里暖烘烘的。他想起小薇的消息,想起周明宇的规定,忽然觉得,不管生活多难,只要身边还有这些人,就总能撑下去。

  下午核货时,手机震了震,是小薇发来的:“你是不是觉得我物质?我就是想买条裙子怎么了?以前在肯德基我都舍不得,现在换了工作,穿得体面些不行吗?”

  林阳看着消息,叹了口气。他没回,只是拿起扫码器,对准轴承上的激光码——“嘀”的一声,清脆得很。他知道,仓库的货不能出错,就像他知道,有些东西,比手机、裙子、金手链更重要。

  远处,小马趴在桌上录数据,看见林阳的样子,也跟着低下头,键盘敲得“哒哒”响,这次的声音,比平时稳了些。仓库顶上的吊扇还在转,“嗡嗡”声里,好像也掺了点韧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