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风转向时-《林阳自传琴弦上的年轮番外篇》

  秋老虎赖在九月底不肯走,仓库顶上的吊扇转得“嗡嗡”响,吹下来的风都带着热意。会议过去快半个月,仓库里表面瞧着跟往常没两样——林阳蹲在货架下核追溯码,扫码器“嘀嘀”响;小马趴在桌上录数据,键盘敲得“哒哒”响;蔡师傅开着叉车在周转区挪货,车斗擦过货架发出“蹭蹭”声。周明宇每天准时来,抱着他的黑色公文包进进出出,有时去行政楼,有时在电脑前捣鼓报表,倒没再提“竞聘”的事,张副总也没再来过仓库,林阳心里那根绷紧的弦,慢慢松了些。

  “林哥,你说周师傅是不是真歇了那心思?”这天下午核完一批发往汉堡的货,小马凑到林阳身边,递给他一瓶冰汽水,瓶身挂着水珠,“这几天他就管着录数据,没再打听刘师傅的事了。”

  林阳拧开瓶盖,喝了口汽水,冰凉的气泡窜到喉咙里,才缓过劲——刚才蹲在货架下核了俩小时码,腰都直不起来。“谁知道。”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他那性子,看着闷,实则急。上次会上没成,说不定是在等机会。”

  “也是。”小马吸着汽水,瞥了眼周明宇的工位,他正对着电脑屏幕敲字,白衬衫袖口挽到胳膊肘,露出手腕上的旧手表,“不过说真的,他想往上爬也正常。谁不想多挣点、管点事?就是上次会上那吃相太难看了——非把刘师傅踩得一文不值,显得自己多能耐似的。”

  林阳没接话。他也觉得周明宇急功近利。想当主管,好好提方案、展能力就是,犯不着翻旧账、挑错处,把老刘十年的辛苦说成“管理落后”。那天会上老刘红着眼圈的样子,他到现在还记得,心里堵得慌。

  “蔡师傅说,上周看见周师傅跟张副总在厂区门口说话,说了快半小时。”小马压低声音,“张副总拍了他肩膀,看着挺高兴的。你说……会不会是在说仓库的事?”

  林阳心里“咯噔”一下,刚松的弦又绷紧了:“别瞎猜。蔡师傅咋说?”

  “蔡师傅就说‘看着不对劲’,没多说。”小马挠了挠头,“他还说,这阵行政楼总有人来仓库晃悠,问东问西,一会儿问‘刘主管最近管啥’,一会儿问‘周明宇的系统用得顺不顺’,听着就像……像在摸底。”

  林阳站起身,往老刘的办公室瞥了眼。老刘的门虚掩着,能看见他正趴在桌上写啥,背比以前更驼了些。这半个月老刘没提会上的事,每天还是早早来开门,蹲货架核货,跟以前一样,只是话更少了,有时林阳跟他说话,他得反应半天才能应上。

  “不管咋说,咱干好自己的活。”林阳拍了拍小马的肩,“外贸库的货不能出岔子,别的事,少打听。”

  小马点点头,又低头录数据去了。林阳拿着扫码器,走到外贸区的精密零件货架前——这批是发往法国的轴承,得赶下月初的船期,半点马虎不得。他蹲下身,扫码器对准激光码,“嘀”的一声,屏幕跳出信息:生产日期、生产线、工人编号,跟报关单上的一模一样。他松了口气,指尖在冰凉的轴承上碰了碰,忽然想起周明宇的话——“有系统自动比对,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其实周明宇的法子确实好用。这半个月用扫码器核单,出错率降了不少,以前一天核两批货就累得头晕,现在一天核三批都有余力。林阳不是不认可新东西,他只是不认可周明宇的手段。要是周明宇能跟老刘好好商量,说“刘师傅,我想试试新办法,您帮着掌掌眼”,老刘未必会反对——老刘虽老,却不是顽固,上次小马说“扫码器好用”,老刘还笑着说“年轻人会弄,就用呗”。

  正琢磨着,周明宇忽然从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张纸,径直走向老刘的办公室,敲了敲门:“刘师傅,总经办让填的‘仓库设备维护表’,您看看这儿填得对不对。”

  林阳停住手里的活,往那边瞥了眼。周明宇站在门口,微微低着头,语气比以前客气多了,不像会上那样带着锋芒。老刘从办公室出来,接过表格,眯着眼看了半天,才说:“叉车的维护日期没错,货架那个……上周蔡师傅刚加固过,得改改。”

  “好,我改。”周明宇接过笔,在表格上划了划,又递回去,“刘师傅,您再看看。”

  老刘点点头,没说话,接过表格回了办公室。周明宇站在门口,回头往林阳这边看了眼,眼神没什么波澜,又转身回了自己工位。

  “你看,他对刘师傅客气多了。”小马凑过来,小声说,“说不定真改了。”

  林阳皱了皱眉,没说话。他总觉得周明宇这客气里,透着点刻意——像是在做给谁看。

  没过两天,蔡师傅拉着林阳到仓库角落,压低声音:“小阳,有个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蔡师傅您说。”林阳心里一沉。

  “昨儿我去行政楼领劳保鞋,听见王经理跟张副总的秘书打电话。”蔡师傅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才接着说,“王经理说‘周明宇的任命差不多了,就等老板签字’,秘书问‘老刘那边咋办’,王经理说‘调叉车班,管装卸,也算没亏待他’……”

  林阳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扫码器差点掉地上:“任命?啥任命?”

  “还能是啥?仓库主管呗。”蔡师傅叹了口气,“我就说他天天往行政楼跑没好事!上次开会是铺垫,这半个月装客气是做样子,人家早把事儿敲定了!”

  林阳站在原地,喉咙发紧。他想起周明宇跟张副总说话的样子,想起行政楼来人摸底,想起周明宇对老刘刻意的客气——原来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开会不是为了“交流”,是为了让老板看看“老刘跟不上趟”;这半个月的客气,是为了显得“自己尊重老员工”。他们都太低估周明宇了,以为他只是急功近利,没想到他铺垫了这么久,连退路都给老刘“安排”好了。

  “那老刘知道吗?”林阳的声音有点抖。

  “估计还不知道。”蔡师傅摇了摇头,“昨儿我看见老刘还在修仓库的旧风扇,哼着小曲儿,不像知道事的样子。”

  林阳心里堵得慌,像塞了团湿棉花。叉车班哪是“没亏待”?以前老刘管整个仓库,虽不用天天蹲货架,却也是说了算的主管;叉车班管装卸理货,天天扛箱子、挪货,累不说,说白了就是降职。老刘都快五十的人了,腰不好,膝盖也有老毛病,哪禁得住这么折腾?

  “不行,我得去找张副总说说!”林阳转身就想走。

  “你干啥去?”蔡师傅一把拉住他,“你去说啥?说周明宇不该当主管?你有证据吗?老板都快签字了,你去说顶个屁用!反倒让周明宇记恨你,以后给你穿小鞋!”

  林阳停住脚,拳头攥得发白。蔡师傅说得对,他去了也没用,反倒会连累自己和小马。可让他眼睁睁看着老刘被这么折腾,他心里过意不去——那是带他入门、帮他担错的师傅啊。

  “那咋办?”林阳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无力。

  “还能咋办?等通知下来再说。”蔡师傅拍了拍他的肩,“老刘那人,你还不知道?脾气好,不爱争。真调去叉车班,他说不定也不说啥。你俩别冲动,别去找事,不然最后吃亏的是自己。”

  林阳点点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喘不过气。

  果然,第三天早上,生产部的通知就贴在了仓库门口的公告栏上,红底黑字,格外扎眼:

  “关于仓库管理人员调整的通知:经公司研究决定,任命周明宇为仓库主管,全面负责仓库管理工作;原仓库主管刘建国调任叉车班班长,负责装卸、理货及叉车调度工作;调小马至外贸库,协助林阳负责外贸单据核对及货物查验工作。本通知自即日起生效。”

  通知刚贴出来,仓库里就静了。蔡师傅蹲在叉车旁,手里的扳手“哐当”掉在地上,没捡;小马站在公告栏前,脸涨得通红,指着“调任叉车班班长”几个字,气得说不出话;林阳站在后面,看着“刘建国”三个字,心里酸得厉害——连“老刘”都没叫,直接写名字,这哪是调任,分明是降职。

  周明宇从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个文件夹,走到公告栏前,清了清嗓子:“各位同事,通知大家都看到了。以后仓库的事,我来牵头。老刘经验丰富,调去叉车班能更好地发挥作用;小马年轻,去外贸库跟着林阳多学学,是好事。”

  没人接话。蔡师傅站起身,没看周明宇,径直走向叉车,发动车子,“轰隆”一声开向周转区,车斗故意擦过货架,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小马瞪了周明宇一眼,转身往林阳身边走,嘴里低声骂了句“小人”。

  周明宇的脸色僵了下,却没发作,只是笑了笑:“林阳,小马,你俩来我办公室一趟,聊聊外贸库的分工。”

  林阳没动,声音冷得像冰:“我们先去看看刘师傅。”

  说完,他拉着小马,往老刘的办公室走。周明宇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眼神沉了沉,没说话。

  老刘的办公室门开着,他正蹲在地上,往纸箱里装东西——旧笔记本、磨得发亮的算盘、还有几张泛黄的照片,是以前他跟小陈、林阳的合照。听见脚步声,老刘抬起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你俩来了?正好,这几本核单的笔记,给你俩留着,上面记了容易出错的地方,比手册管用。”

  林阳看着那些笔记,封皮上是老刘歪歪扭扭的字,心里更酸了。“刘师傅,他们……”他张了张嘴,想说“他们太欺负人了”,却没说出口。

  “我知道。”老刘把照片放进纸箱,动作慢悠悠的,“早上王经理给我打电话了,说让我去叉车班。没事,叉车班挺好,不用动脑子,就扛扛箱子、挪挪货,省心。”

  “省心个屁!”小马忍不住喊出声,眼眶红了,“叉车班天天扛箱子,您腰不好,膝盖也不好,哪能干那活儿?这分明是周明宇搞的鬼!他就是想把您挤走!”

  老刘站起身,拍了拍小马的肩,声音轻得很:“小马,别激动。我这岁数,确实该给年轻人腾地方了。周明宇想干,就让他干呗。我明后年儿子结婚,结了婚说不定就抱孙子了,哪还有精力管仓库这些事?能在公司干着,有份工资,就不错了。”

  “可他也不能这么对您啊!”小马还在急,“您在仓库干了十年,没功劳也有苦劳……”

  “啥功劳苦劳的,都是干活挣钱。”老刘笑了笑,拿起那个旧笔记本,塞到林阳手里,“这本子你留着,小陈以前记的核单窍门,我后来又补了些,对你有用。你俩现在都在外贸库了,挺好——你俩关系一直不错,搭班干活顺心。好好干,别受那些事影响。”

  林阳捏着笔记本,封皮磨得发毛,像老刘的手。他抬头看着老刘,老刘的头发白了不少,眼角的皱纹比以前深了,可眼神里没怨,也没气,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似的。林阳忽然想起刚来时,老刘蹲在货架下教他认零件,说“干仓库的,别太较真,心宽点,日子好过”。当时他不懂,现在才懂,那不是不较真,是看透了,也忍下了。

  “刘师傅,我知道您心里不舒服。”林阳的声音有点哑,“周明宇这样……”

  “他那样,也没啥对和不对的。”老刘打断他,往窗外瞥了眼,周明宇正站在仓库门口打电话,背对着这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想往上走,用了点法子,也正常。咱不认可,不理他就是,犯不着置气。”他顿了顿,看着林阳和小马,眼神认真了些,“我知道你俩心疼我,可真不用。我这身子骨,去叉车班干两年,正好退休。你们不一样,年轻,有奔头。周明宇比你们岁数大,可你们踏实、心细,好好干,没准哪天就超过他了——不是说当多大官,是把活儿干明白,让人信服,那才叫能耐。”

  林阳点点头,说不出话。小马吸了吸鼻子,从口袋里掏出包烟,递了根给老刘:“刘师傅,您抽烟。以后……以后我跟林哥常去叉车班看您。”

  “别,你们忙你们的。”老刘摆摆手,没接烟,“外贸库的货金贵,别分心。我没事,蔡师傅也在叉车班,他能照应我。”

  正说着,蔡师傅推着叉车过来,停在办公室门口,探进头:“老刘,东西收拾好了没?我帮你拉去叉车班的休息室。”

  “好了好了。”老刘把最后一个纸箱抱起来,蔡师傅跳下车,接过纸箱往叉车斗里放,动作轻得怕碰坏了里面的东西。

  “周明宇那小子,你别理他。”蔡师傅低声跟老刘说,“叉车班有我呢,谁敢给你使绊子,我削他。”

  老刘笑了笑:“啥绊子不绊子的,干活呗。”

  蔡师傅没再说,发动叉车,慢慢往叉车班的方向开。老刘跟在后面,走得不快,背影佝偻着,却没回头。林阳和小马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仓库拐角,心里空落落的。

  “林哥,刘师傅太冤了。”小马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明明可以不这样的……”

  “他是不想让咱们为难。”林阳叹了口气,捏了捏手里的笔记本,“他要是闹,周明宇肯定会怪到咱们头上。他这是在护着咱们呢。”

  小马没说话,抹了把眼睛,往周明宇的办公室瞥了眼,眼神里带着恨。

  林阳拉着他往外贸库走:“别恨他,也别跟他置气。刘师傅说了,好好干,把活儿干明白。咱把外贸库的货管好,别出岔子,就是对刘师傅最好的交代。”

  小马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嗯!林哥,我跟你干!以后你咋说,我咋干!你得多照顾我啊。”

  林阳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咱互相照应。”

  回到外贸库,周明宇已经在林阳的工位上等了,手里拿着张分工表:“林阳,小马,正好你们来。外贸库以后就你俩负责——林阳主核单据和报关对接,小马协助核货和数据录入,有问题及时跟我汇报。”

  林阳接过分工表,上面的字规规矩矩,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知道了。”他没看周明宇,把分工表递给小马,“你先看看,有不懂的问我。”

  “好。”小马接过表,低着头,没说话。

  周明宇看着他俩,眉头皱了皱,却没发作:“系统的数据要天天更新,别漏了。货代那边,我已经联系了新的,下周开始用,对接的事,林阳你多费心。”

  “嗯。”林阳应了声,拿起扫码器,蹲下身继续核货,没再理他。

  周明宇站了会儿,没再说啥,转身走了。

  仓库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扫码器的“嘀嘀”声和键盘的“哒哒”声。小马趴在桌上看分工表,手指在“协助核货”几个字上划着,忽然抬头:“林哥,周明宇是不是故意把我调过来的?他怕我在周转库跟他作对?”

  “可能吧。”林阳头也没抬,“但调过来也好,外贸库的活儿你多学学,以后能独当一面。”

  “我才不想独当一面,我就想跟你干。”小马笑了笑,眼里的红血丝还没消,“刘师傅说得对,咱好好干,把活儿干明白,比啥都强。”

  林阳点点头,心里却沉甸甸的。他知道,以后仓库的日子不会像以前那样踏实了。周明宇当了主管,肯定会按他的法子来,说不定还会找茬——比如核单慢了、数据录错了,这些都可能成把柄。但他不怕,只要他和小马把活儿干仔细,不出岔子,周明宇就挑不出错。

  中午去食堂吃饭,林阳看见老刘坐在角落,正和蔡师傅吃饭,蔡师傅给老刘碗里夹了块排骨,老刘笑着推回去,又夹给蔡师傅。林阳和小马走过去,坐在他们对面。

  “刘师傅,蔡师傅。”林阳喊了声。

  “来了?快吃。”老刘笑了笑,往林阳碗里舀了勺汤,“今天的冬瓜汤好喝,你尝尝。”

  “嗯。”林阳喝了口汤,暖乎乎的,心里却还是酸。

  “叉车班的活儿不累,就是搬箱子费点劲。”老刘像是怕他们担心,又说,“蔡师傅帮我找了个小推车,不用扛,推着就行。”

  “那也得小心腰。”林阳说。

  “知道知道。”老刘点点头,扒了口饭,“你们外贸库的货别分心,尤其是发欧洲的,cE认证得仔细核对,别出错。”

  “嗯,我们知道。”小马说。

  蔡师傅没说话,只是狠狠扒了口饭,筷子在碗里戳得“当当”响。

  吃完饭往仓库走,路过叉车班的休息室,林阳看见老刘的那个旧纸箱放在墙角,上面放着个搪瓷缸子,是老刘用了多年的那个,缸子沿缺了个口,跟周明宇那个有点像,却比周明宇的看着暖。

  “林哥,你看。”小马指着休息室的窗户,“刘师傅把那张合照贴在窗户上了——就是你、他、小陈师傅那张。”

  林阳抬头看,照片贴在窗户中间,阳光照在上面,小陈笑得露出牙,老刘搂着林阳的肩,年轻得很。他心里忽然一暖,好像老刘没走,还在仓库里,蹲在货架下教他核单。

  “走吧,干活去。”林阳拍了拍小马的肩。

  “嗯。”

  回到外贸库,林阳把老刘给的旧笔记本放在桌上,翻开第一页,是小陈的字:“核单先核编号,再核数量,最后核日期,一步都不能少。”后面是老刘补的:“潮湿天记得给精密零件抹油,别懒。”

  林阳笑了笑,把笔记本收好,拿起报关单开始核对。小马坐在旁边录数据,键盘敲得格外响,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周明宇下午开了个会,宣布了新规定:“以后仓库实行‘每日数据汇报制’,下班前把核单量、出错率报给我;外贸库每周做一次‘货代成本分析’,对比新老货代的价格……”

  林阳没说话,默默记在心里。这些规定虽麻烦,却也没坏处,至少能让活儿更规整。他不怕麻烦,就怕周明宇耍手段。

  散会后,周明宇单独叫住林阳:“林阳,新货代那边,明天你去对接一下,把咱的报关流程跟他们说清楚。”

  “好。”林阳应着。

  “他们的负责人姓王,你跟他好好聊,争取把折扣再压低两个点。”周明宇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试探,“你跟老货代熟,知道咋谈价格,这事你去办,我放心。”

  林阳心里冷笑了下。周明宇是想让他去当枪使,跟老货代撕破脸。老货代帮过仓库大忙,他不能干这事。

  “我跟王经理不熟,怕是谈不好。”林阳摇摇头,“周主管您经验丰富,还是您去对接吧,我跟着学就行。”

  周明宇的脸色沉了沉,没说话,转身走了。

  林阳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没慌,反倒踏实了——他守住了底线,没让老刘失望。

  傍晚下班,林阳和小马往车棚走,看见老刘推着小推车从叉车班出来,车上放着几个空纸箱。“刘师傅,我帮您推。”林阳走过去。

  “不用,不沉。”老刘笑了笑,“你们赶紧回去吧,晚了路上黑。”

  “刘师傅,明天我们来看您。”小马说。

  “别来,忙你们的。”老刘摆摆手,推着小推车慢慢往废料区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挺得笔直。

  林阳和小马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

  “林哥,以后不管周明宇咋折腾,咱都得好好干。”小马忽然说。

  “嗯。”林阳点点头。

  “不光为了自己,也为了刘师傅。”小马的声音低了些,“他把笔记给咱了,是盼着咱把活儿干好。”

  林阳没说话,骑上粉色电动车。风从耳边吹过,带着秋凉,却没那么冷了。他知道,以后的路可能会难走,但他不是一个人——有小马,有蔡师傅,还有老刘在背后看着。只要他们心齐,踏实干活,就啥都不怕。

  回到家,小薇正在做饭,听见开门声探出头:“回来啦?今天仓库是不是调人了?我听张大妈说周明宇当主管了。”

  “嗯。”林阳换了鞋,坐在沙发上。

  “那老刘师傅……”小薇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水。

  “调叉车班了。”林阳喝了口水,“他没说啥,还劝我们好好干。”

  小薇叹了口气,坐在他身边:“老刘师傅是好人。周明宇那样,早晚得栽跟头。”

  “不管他。”林阳笑了笑,“咱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把活儿干好就行。”

  小薇点点头,去厨房做饭了。林阳看着窗外,月亮慢慢升起来,亮堂堂的。他拿起老刘给的旧笔记本,翻开,指尖在小陈和老刘的字迹上碰了碰,心里忽然有了劲。

  第二天一早,林阳和小马提前半小时到了仓库,把外贸库的货架又擦了一遍,把单据按日期排好。周明宇来的时候,看见仓库整整齐齐的,愣了下,没说话,径直进了办公室。

  林阳蹲在货架下核货,扫码器“嘀”的一声,清脆得很。小马趴在桌上录数据,嘴里哼着歌。仓库外的风一吹,梧桐叶落在地上,沙沙响。林阳知道,日子还得继续,活儿还得干,只要心不歪,就啥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