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青山寨之战 (四)-《代宋之锋镝长歌》

  寒风咋起,裹起阵阵血腥,刮入在夯土墙处两路拼命厮杀的战士鼻内,令他们的双眼变得更加赤红,纠缠变得更加狠戾,双方也更加死战不退。

  数百步之外,刘然,徐贺等人站至高台处,探首观望。眼看党项大军奋勇杀来,与李成所队勇猛作战,以至己方节节后退,徐贺脸色阴沉道:“李成拦不住了。”

  站在一旁的呼延通听着此话,脸上焦急难以掩饰,双眼止不住的朝刘然偷偷看去。却只见刘然只是皱了皱眉,无任何派他出手的样子。

  这不禁令呼延通大急:“刘指挥使,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是继续这样,弟兄们支撑不住的!”

  闻言,刘然神色如常,开口下令道:“徐贺接下来由你带人去抵挡,我会让使神臂弩的弟兄们在后方助你们。”

  听到此话,徐贺深深吸了口气,他并不太明白刘然意图是什么,为何到了这般焦急的时刻,还能保持平静。

  不过他还是带着决然神色领了命,掉头离开了此地,带着麾下百名最后的镇戎军,往前方而去。

  看着徐贺毅然离去的身影,呼延通只觉得胸中一闷,鼻子里连连呼吸冰冷的空气,嘴里喷出一道又一道的白雾,手掌也忍不住握紧了铁矛。

  在呼延通异常憋屈时,身负伤势的宋炎,还有李孝忠,并没有选择退回伤兵营,而是草草包扎后,就一同站在刘然身旁,看着前方激烈厮杀的战场。

  此刻李孝忠就好似一头暴躁不安的猛兽,一边看着前方厮杀的战场,一边又看向憋屈的呼延通,和神色冷静的刘然后,又不由看向了宋炎。

  和性情桀骜,爆裂的李孝忠不同,宋炎性子更加沉稳,如今在李孝忠脚掌来回碾压地面霜土时,宋炎还能够沉稳的思索。

  望着宋炎与刘然流露相同的沉稳神色,李孝忠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开战以来有多少人弟兄们死去,不说前些时日,就在今日,他麾下的战士几乎落了个全部战死的结局。

  每每想到这个场景,就令他的心脏好似被撕扯一般疼痛,甚至在想若是死去的人是他该有多好。

  然而直到现在,战争也没有结束,他还要看着越来越多熟悉的人,不断奔赴前线,然后在那群党项狗种的屠刀下,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并且以他的目光,还有对这群人的了解,李孝忠根本不敢奢望他们能够抵挡多久。

  许涛挡不住,梁护挡不住,宋炎挡不住,他和张介也挡不住。

  眼下党项人都已杀上山中寨子前方,他们又能够坚持多久?

  李孝忠并不怕死,但他深知如果无法抵住这帮党项人,那待敌军杀进山中寨子。他根本不敢想这群盛怒的敌人,会如何对寨内的妇孺下手。

  这一切的联想,让李孝忠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紧张,拳头也死死握紧,导致臂膀上的伤势也因此崩裂,鲜血从中渗出,染红了包扎的粗葛。

  刘然自然也注意到了李孝忠的变化,他转身看了过去,见其臂膀再度染红,眉头微微皱起,但并未述说,而是平静开口道:“少严,你在想什么?”

  李孝忠听到刘然的询问,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他自是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纵使自己心思动摇,也不能影响到刘然,因为对方才是真正的青山寨指挥官。

  就如已死去的梁护所言,一个寨子,只需要一个声音就足够了。

  “没什么就好。”刘然颔首说了一句,又将目光转向战场。

  对于李孝忠还有呼延通的焦急,刘然自是心知肚明,因为他也也同样如此。

  尤其是敌军一次次举起屠刀,收割弓箭手生命时,这种情绪则就会被放大更大,有愤怒,有悲伤,同样还有紧张以及焦急。

  但是他知道所有人都可以因此失去理智,唯有他不一样,他非但不能失去理智,还得变得更加绝情,更加冷酷。

  无论是前世今生,刘然都没有担任过如此大的责任,近千人的生命于他一肩。

  即使在这数年以来的生涯,他所遭遇的敌人,都没有眼前这支军队来的可怕,来的令人感到窒息。

  鏖战数日,他手底下的弓箭手死伤极为惨重,两指挥从原本的近千人,到现在加起来已不足三百人。

  而今就连这最后三百人都无法保住,他的悲痛,还有压力是巨大的。

  刘然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也无历史上那些少年成名的名将天赋。

  但刘然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被压力所压垮,好在他还有这群悍不畏死的袍泽可以依靠,所以他必须在这绝路之中,以最为冷酷的理性,找到那一线生机,从而一棋定胜负。

  “张丰!”刘然压制自己的情绪,对着身边一名身材中等的传令兵道:“传我命令,若是徐贺等人无法抵挡,你让秦景将所有滚木都滚下去,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群该死的狗杂碎轻易杀进来!”

  “是!”张丰脸色很是难看的应下命令。

  他并非是对刘然和这道命令有意见,而是知道若是无法抵住敌人,滚木落下的瞬间,绝对不只有敌人死去,自己那些在前方苦战的袍泽,也会受到波及。

  但这就是战争,即使不愿,也得做出残酷的抉择。

  张丰带着残忍的命令离开了。

  刘然深深吸口气,负于背后的手轻轻垂下,但在垂下的瞬间,他瞥见自己那袖子上竟被自己所握的手掌浸湿了。

  这让刘然眉头再度皱紧几分,而后不动声色的又将双手负于背后。

  与此同时,前方夯土墙的战线已战至最激烈的时刻。

  李成嘴里发出怒吼,举刀和党项人交战,数次冲杀之后,身上早已伤痕累累,纸甲也变得破破烂烂,鲜血淌了半边身子。

  而他左右的弓箭手,从最初的五十人也变成了只剩下十多人。

  纵使如此,李成还在努力嘶吼下令,让麾下不要散开,依旧想要站稳战线,免得党项人冲崩了他们。

  只是单凭他们这十来个精疲力尽的人,已无法阻拦这群身着甲胄的党项人了。

  果不其然,就在李成踉跄退后,用力一踩地面,想要稳住身子时,前方一名身材高大的党项人,已手持大刀狠厉劈砍而来。

  这一刀又快又猛,让李成完全没有躲闪的空间。

  无奈之下,他唯有咬牙硬接。

  下一刻,两把大刀强烈碰撞,发出叮的一声。

  李成手中卷刃大刀最终没能撑住,霎那间就被一分为二,并且党项甲士的大刀还在继续往前劈去。

  只是眨眼间,李成只觉得胸膛一疼,那本破烂的纸甲也被劈出一道深可见骨的痕迹,鲜血也立即从中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