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间章:残樱-《信酱的现代战争第三季》

  奉行所潮湿的木板墙外传来零星的炮火声,每一次震动都让糊着纸的格窗簌簌落灰。

  孑然一身的少女蜷在薄薄的被褥里,肺腑的灼痛逼得她弓起脊背,死死咬住下唇才将咳嗽咽回去。

  血腥味在喉头弥漫,她摊开掌心,借着纸门外透进的惨淡月光,看到一抹刺目的暗红正顺着掌纹蜿蜒。

  “哎…又…咳血了…呢…”

  她无声地喘息,冷汗浸透单衣。这具身体正从内部一点点腐烂,像被白蚁蛀空的樱树,外表仍撑着挺拔的枝干,内里却早已不堪一击。

  记忆如刀,反复切割着摇摇欲坠的神智。

  【文久三年·京都壬生寺】

  十七岁的她跪坐在道场中央。

  “加贺清光”横于膝前,刀鞘上的露草纹映着晨光。近藤勇将“诚”字旗披在她肩上,粗粝的手掌压得她锁骨生疼:

  “从今日起,你的剑只为守护幕府而挥!”

  她抬首撞进近藤炽热的瞳孔里——那是对理想的绝对信仰,烫得她心头震颤。

  檐外飘落的樱瓣拂过土方岁三冷峻的侧脸,他正用白布缓缓擦拭“和泉守兼定”。

  山南敬助忽然按住了她握刀的手:

  “剑道贵在仁心,可千万不要让血锈蚀了灵魂。”

  他掌心温暖,声音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少女心底漾开矛盾的涟漪。

  【池田屋血夜成为第一道裂痕】

  逼仄的二楼走廊里,她的刀切开尊攘志士的喉咙。

  温热血浆溅上睫毛时,她看清那张脸——竟是三年前在四条大桥赠她风车的小贩。

  青年喉管里发出“嗬嗬”声响,染血的手却指向窗外燃烧的京都,瞳孔里映着她煞白的脸。

  “住手啊!!总司!”

  藤堂平助的嘶喊迟了半拍。

  刀已斩断颈椎,头颅滚落时撞翻青瓷酒壶,清酒混着脑浆漫过她的皮靴。

  “做得好,干净利落。不愧是新选组最强之剑...”

  土方岁三踏过尸体拍她肩膀,靛蓝衣甲上的血蹭亮了她的肩头,

  “为幕府尽忠才是武士之道。”

  总司在角落剧烈干呕,山南敬助递来的手帕带着草药香:

  “你看见他眼里的哀伤了吗?那不是敌人,是被乱世裹挟的迷途者…”

  土方冷声打断:“山南先生,还请您不要说这些反动的言论!”

  那夜,她在井边搓洗手背直到破皮。

  月光下,加贺清光的刀镡上凝着暗红血珠,像一只泣血的眼睛。

  【庆应元年·京都西本愿寺】

  咳血症状在梅雨季加重。

  她蜷在潮湿的榻榻米上,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肺叶剧痛。

  土方掀帘进来,药碗搁在案头蒸腾苦气:

  “长州那帮叛贼又偷袭了伏见街道。”

  他眉间刻着深痕,

  “近藤先生要你带队剿灭余党。”

  “可医师说她的肺…”

  山南敬助话音未落,少女已抓过刀撑起身子:

  “在下这就去。”

  她不敢看山南眼中的悲悯——那目光像针,扎破她勉力维持的“天剑”外壳。

  【伏见街道的屠杀撕开第二道深渊】

  当总司斩倒最后一名负伤的长州少年时,对方怀中跌出一本《孟子》。

  泛黄书页被血浸透,恰好摊开在“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字句上。

  少年咽气前死死瞪着她腰间“诚”字令牌,断断续续哼起维新志士的葬歌。

  “总司!你还好吗?!”

  新见锦的惊呼声中,她突然跪地狂咳。

  掌心接住的不是痰液,而是一团带着肺脏碎片的黑血。

  血泊里少年的眼仍未闭合,与书页上的墨字交织成网,勒得她神魂俱裂。

  【山南敬助切腹之夜成为压垮骆驼的稻草】

  烛火在切腹间摇晃,映着山南平静如水的面容。

  他从容解开浅葱色羽织,白刃没入腹部的闷响让总司浑身剧震。

  “请让总司…为我介错吧...谢谢。”

  山南喘息着望向她,血沫从嘴角溢出,

  “总司...好好活下去...替我看看…新选组的未来…”

  加贺清光在总司手中哀鸣。

  刀锋斩落头颅的瞬间,她听见自己灵魂里传来冰面迸裂的脆响——有什么东西一分为二:

  一半随着山南的头颅坠入血海,另一半仍在尖叫着要守护近藤勇眼中的火光。

  “好!”

  土方岁三拾起山南的头颅塞进木盒,血滴在他指缝凝固成暗痂。

  总司盯着盒中山南半阖的眼,突然发疯般夺过盒子冲出房间。

  她在庭院樱树下刨坑埋匣,指甲翻裂混着泥土血污,加贺清光深深插进树根。

  “你分不清对错了吗?冲田!”

  土方的影子笼罩她。

  总司抱紧染血的樱花树,咳出的血染红树干,像千万片凋零的赤樱。

  【庆应四年·江户浅草】

  鸟羽伏见战败的消息传来时,少女正咳出第三块肺脏碎片。

  医生摇头退出门外,土方岁三坐在她枕边削苹果,果皮连绵如送葬的白幡。

  “近藤先生…被斩首了。”

  土方声音像生锈的刀,割开死寂的空气。

  苹果滚落床褥,染上总司咳出的黑血。

  走马灯在昏沉中流转:近藤勇教她握刀时掌心的厚茧,藤堂平助战死后送回的断刀,永仓新八离开前留下的字条“吾道不孤”…

  最后定格在山南敬助滚落的头颅——替我看看新选组的未来。

  执念在腐烂的肺腑里疯长,如藤蔓绞碎残存的神智。

  高烧中她看见两个自己。

  白衣的“春政”跪在樱树下埋山南的头颅,泪水冲开脸上血污:

  “杀人者终遭天谴!我们本该守护生命…”

  靛青衣的“总司”一脚踢翻土坟,踩着木盒冷笑:

  “乱世需要恶鬼!新选组的血不能白流!”

  两个幻影在意识里厮打。

  靛青身影扼住白衣咽喉时,现实中的总司猛然坐起,指甲在胸前抓出深可见骨的血痕。

  土方岁三按住她枯柴般的手臂:

  “新政府军围困了会津!再撑三天…”

  “土…方…先...生...”

  她染血的手抓住他衣襟,

  “告诉我…诚之旗…究竟为何而飘?”

  土方沉默地擦去她嘴角的血,门外好似传来了火枪齐射的轰鸣。

  【永世契约】

  土方岁三战死的消息成为最后一根稻草。

  总司蜷在漏雨的柴房里,听着维新军的欢呼刺破暮色。

  肺叶碎块堵住气管,视野被血色浸透。

  “真狼狈啊,‘天剑’冲田总司。”

  戏谑的女声从虚空裂缝传来。

  猩红的光芒从裂缝中暴涌而出!

  灼热的气流裹挟着硫磺与铁锈的味道席卷陋室。

  赤发玄甲的女人踏碎光尘降临,火焰纹章在铠甲上流淌熔金。

  一双玄色金靴踏碎满地尘埃,火焰般的红发在热浪中翻飞。

  来人逆光而立,赤瞳如熔岩流淌,俯瞰蝼蚁般俯视着垂死的她。

  女人的声音低沉如地狱雷鸣,每个音节都敲打在她濒停的心跳上。

  她点点手指便焚毁了少女咳出的内脏碎块。

  接着,指尖挑起了那染血的“诚”字令牌:

  “不甘心么?想…实现最后的愿望吗?”

  少女枯槁的手指动了动。

  那人轻笑,指尖弹出一道火光没入她的眉心。

  濒死的痛苦如潮水退去,溃烂的肺叶奇迹般愈合,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四肢百骸奔涌。

  少女猛地坐起,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座巍峨的赤红天守阁内。

  朱漆梁柱高耸入云,窗外是翻腾的无垠血海。

  那人将一樽白骨雕琢的酒杯递到她面前。

  杯中盛满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散发铁锈与腐土的腥气。

  “满饮此杯,以敬吾等大业。”

  魔王的赤瞳牢牢锁住她,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少女毫不犹豫地仰头饮尽。

  黑血入喉的刹那,少女的脊柱如被雷击。

  剧痛中她仿佛看见白衣的“春政”被生生扯出躯体,坠入骷髅杯深处。

  无数混乱的画面冲击神智:

  燃烧的城池,堆积的骸骨,插在尸山上的“诚”字旗…

  但更清晰的是山南敬助最后的眼神——替我们看看未来!

  魔王抓住那道虚影塞进了少女心口。

  与此同时,靛青鬼面在她脸上凝结成型。

  加贺清光发出极致的嗡鸣,刀身浮现出蓝色的魔光。

  魔王的声音在脑髓深处震荡:

  “吾有一事托付。”

  那低沉的声音将她的意识拉回现实,

  “事成之后,汝将见证‘诚’之终焉——”

  她指尖凝出一朵燃烧的彼岸花,映亮了她骤然收缩的瞳孔。

  “——以及,亲手缔造属于汝自己的【诚】!”

  总司单膝跪地,加贺清光横陈身前:

  “还请您吩咐。”

  魔王指甲划过总司凝结鬼面的脸颊,在加贺清光刀身刻下燃烧的文字:

  “去往百年之后,剪除那根寄生在吾真名之上的倒刺——”

  她指尖猛地点向少女的眉心,

  “那尚未苏醒的...吾之半身。”

  间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