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太妃的早课:动了“名”这个字,读书人要疯-《刚成先天大圆满,就被迫当皇帝?》

  慈宁宫的早晨,通常是从一股淡淡的檀香和小米粥的香气开始的。

  太阳刚爬过宫墙,斜斜地打在窗棂上,把那些雕花的影子拉得老长。林休是被静太妃身边的老嬷嬷“请”过来的,理由是太妃娘娘新得了一坛子腌得极好的酱黄瓜,非要儿子来尝尝。

  其实林休知道,吃酱黄瓜是假,复盘昨天的“太医院大乱斗”才是真。

  他打着哈欠跨进门槛的时候,眼皮子都在打架。昨晚回去虽然睡得早,但这具身体似乎对“早朝”这种反人类的制度有着生理性的抗拒,哪怕今天是休沐日,那个生物钟还是准时把他叫醒了一次,让他现在充满了起床气。

  “儿啊,来了?”

  静太妃今天穿了身家常的月白缎子衣裳,头发也没梳那种把头皮扯得生疼的高髻,只随意挽了个髻儿,插了根素银簪子。她正坐在暖榻上,面前的小几上并没有摆早膳,而是堆着一摞高高的折子。

  那些折子不是正规的奏章,有些甚至只是随手撕下来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有的还沾着墨点子,看着就不像是什么正经公文。

  林休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整个人像没骨头一样瘫在软垫上,顺手捞过一个靠枕抱在怀里,哼哼唧唧地应了一声。

  “看看这个。”

  静太妃笑着把最上面的一张纸递了过来,“王院判的。这老东西平日里连给哀家请脉都哆哆嗦嗦,说自己眼花手抖,这会儿你看这字儿写的,笔锋比那新科状元还犀利,说要从《黄帝内经》里扒拉出三百个错别字来,给咱们的医学院正本清源。”

  林休接过来看了一眼,差点没笑出声。

  好家伙,这哪是效忠书,这简直就是血书。那字里行间透出来的急切,仿佛晚一步就要被时代的车轮碾死在路边。

  “还有这个,李御医的。”静太妃又拿起一本,“他说为了编教材,愿意把家里那个从来不让外人进的藏书楼给捐出来。啧啧,上次哀家想借本古籍看看,他跟我哭穷哭得跟个要饭花子似的。”

  林休把那张纸扔回桌上,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终于还是没忍住,抓起桌上的凉茶灌了一口:“母妃,您一大早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看这帮老头子发疯?”

  “我是让你看看人心。”

  静太妃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但手上的动作没停。她从旁边的食盒里拿出一个热腾腾的白煮蛋,细细地剥着壳。那动作慢条斯理,指甲圆润干净,一点点把蛋白上的薄膜撕下来,露出来的蛋白晶莹剔透。

  “陆瑶那丫头,这步棋走得有点意思。”

  静太妃把剥好的鸡蛋递到林休嘴边,眼神里透着股赞赏,“比那个满身铜臭味的李家丫头要高明。李三娘是用钱砸人,钱这东西,确实好使,但只能收买庸人,或者此时此刻缺钱的人。”

  林休咬了一口鸡蛋,含糊不清地说道:“名利名利,有名才能更利。”

  “对喽。”

  静太妃拿帕子擦了擦手,身子微微前倾,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却闪着一种让林休都觉得有些发毛的精光。

  “读书人也好,手艺人也罢,他们这辈子最怕的是什么?不是穷,是籍籍无名,是死了以后这世上没人知道他来过。”

  她指了指桌上那堆疯狂的文书,“你给了他们一个‘万世师表’的虚名,又弄了个什么‘特级教授’的帽子。这东西不值钱,甚至不用国库掏一文钱,但在这帮老家伙眼里,这比给他们封个万户侯还要命。”

  林休点了点头,这道理他当然懂。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嘛,这帮老头子早就过了温饱线,现在追求的是自我实现。

  “但是,”静太妃话锋一转,语气突然沉了下来,“儿啊,你这次玩得稍微有点大。”

  林休正在喝粥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皮:“怎么说?”

  “太医院只是个小池塘,这帮老太医顶多也就是有点手艺的匠人,翻不起大浪。”

  静太妃从那堆文书下面,抽出了一本看起来就很厚重、封皮还是蓝底儿的折子。她并没有打开,只是用手指在上面轻轻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

  “但你这一招‘名留青史’的玩法,把另一群人给吓着了。”

  林休瞥了一眼那折子,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翰林院或者礼部递上来的。

  “你是说那帮读圣贤书的?”林休把嘴里的粥咽下去,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他们有什么好怕的?我又没让他们去给母猪接生。”

  “你错了。”

  静太妃叹了口气,像是看傻儿子一样看着这位已经无敌于天下的皇帝,“你动了‘名’这个字,就是动了他们的祖坟。”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的晨风灌进来,吹散了屋里的檀香味,带来了一股子凛冽的清爽。

  “你想想,自古以来,谁有资格评定‘宗师’?谁有资格决定什么书能传世?谁有资格给活人立碑、给死人定谥?”

  林休愣了一下。

  “是他们。”静太妃的声音不大,却字字珠玑,“是翰林院那帮学士,是国子监的祭酒,是礼部那群掌管教化的官员。这解释权,几千年来一直握在他们手里。他们说谁是圣人,谁就是圣人;他们说哪本书是经典,哪本书就是经典。”

  “可现在,你一个皇帝,绕过了他们,直接给一帮医生封了宗师,还把他们写的医书定为天下正统医书。”

  静太妃回过头,盯着林休的眼睛,“这就好比你是个厨子,突然有一天,路边的乞丐也能发‘特级厨师证’了。那你手里那把祖传的菜刀,还值钱吗?”

  林休眨了眨眼,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凉。

  这比喻,虽然糙了点,但真他娘的精准。

  “那帮文官现在肯定在发抖。”静太妃坐回榻上,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酱黄瓜,放进嘴里嚼得脆响,“他们在怕,怕你什么时候兴致来了,也给他们来这么一出。比如,你觉得现在的文章太难写,要改改字;或者你觉得科举考八股太无聊,要考考算术。”

  林休心里猛地一跳。

  知子莫若母啊。他这还没把“简体字”这颗大雷掏出来呢,老娘就已经预判到了?

  “母后,那我该怎么办?”林休这回是真诚求教了。虽然他能一巴掌拍死满朝文武,但那样太累了,而且没人干活也不行啊,“总不能把他们都杀了吧?”

  “杀?那是莽夫干的事。”

  静太妃白了他一眼,“你现在是先天大圆满,武力上没人敢惹你。但这帮读书人,手里的笔就是刀。他们要是真跟你死磕,天天在史书上骂你,你也头疼不是?”

  她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那模样像是在教唆孩子干坏事:“这里的建议是——装傻。”

  “装傻?”

  “对,装傻,装懒,装任性。”

  静太妃掰着手指头给他分析,“你别表现得像个深谋远虑的改革家。你要让他们觉得,你搞这些什么医学院、什么教材署名,纯粹就是因为……你懒,或者是为了哄女人开心。”

  林休嘴角抽搐了一下。哄女人开心?这锅甩得倒是熟练。

  “只要他们觉得你是个‘昏君’,是个为了博红颜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的败家子,他们反而会放心。”

  静太妃说到这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因为昏君虽然荒唐,但没有‘改天换地’的野心。他们会觉得,只要哄着你,顺着你,或者在细枝末节上跟你吵一吵,就能维持住他们的体面和地位。”

  “你要是表现得太英明神武,甚至想动他们的根本,那他们就会抱成团,像疯狗一样咬你。到时候,你杀一个,站出来十个,杀十个,站出来一百个。你还要不要睡觉了?”

  林休设想了一下那个画面:

  每天早朝,几百个老头子跪在殿外,手里举着牌子,哭着喊着要死谏,甚至还有人真的往柱子上撞,鲜血脑浆弄得大殿脏兮兮的……

  只要一想,头皮就开始发麻。

  那绝对是噩梦,是这辈子都不想经历的加班地狱。

  “懂了。”

  林休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那是领悟了“摸鱼大道”真谛的笑容,“就是说,我要继续把‘懒’这个字贯彻到底。所有的改革,都要包装成‘为了偷懒’。”

  “没错。”

  静太妃满意地点点头,“儿子,医术只是小道,文章才是大道。你动了医生的蛋糕没事,但马上那帮夫子就要来‘死谏’了。你想好怎么躺着把他们打发了吗?”

  林休摸了摸下巴,眼神飘向了窗外。

  翰林院那边的“全民识字”方案,估计这两天就要递上来了。原本他还想着怎么跟那帮老古董解释为什么要推行简化字,现在看来,理由现成的。

  “我想好了。”

  林休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浑身的骨节噼啪作响,“理由就一个:字笔画太多,朕批折子的时候手累。”

  静太妃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笑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好!好理由!这理由简直绝了!”她一边笑一边拍着大腿,“谁敢说皇帝嫌累不对?谁敢逼着皇帝受累?这帮臣子要是连这点‘孝心’都没有,那就是大不敬!”

  林休也跟着嘿嘿一笑,心里那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政治这东西,说白了就是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或者把简单的问题荒诞化。只要我不按套路出牌,你们就永远猜不透我要干什么。

  “行了,吃饱了就滚吧。”

  静太妃笑够了,挥了挥手开始赶人,“哀家还得去后面佛堂念经呢。对了,记得提前去翰林院找到你的盟友?”

  林休眼神微动。

  “知道了,母后。”

  林休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晨光里,静太妃又重新拿起了那张王院判的“血书”,嘴角带着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这深宫里的女人,没一个是简单的。哪怕是自己的亲娘,看着像是个只关心儿子吃没吃饱的慈母,实际上心里的算盘打得比谁都响。

  不过,有这样一位“队友”,感觉确实不错。

  出了慈宁宫的大门,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小太监小凳子早就在候着了,见林休出来,连忙颠颠地跑过来:“万岁爷,咱们是回乾清宫补觉,还是……”

  “补觉?”

  林休看了一眼远处翰林院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不急。听说翰林院那边为了那一笔专项资金,昨晚灯火通明了一整夜?走,咱们去慰问慰问这帮为了朕的‘文治武功’操碎了心的爱卿们。”

  “啊?”小凳子愣了一下,“万岁爷,您这是要去……”

  “去看看热闹。”

  林休迈开步子,明明走得很慢,但每一步跨出,身形都在几丈开外,吓得后面的仪仗队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顺便,给他们加把火。既然要疯,那就疯得更彻底一点。”

  ……

  翰林院。

  往日里这里是最清贵、也最安静的地方。能在翰林院当差的,那都是两榜进士出身,走起路来都要带风,说话都要引经据典,恨不得把“斯文”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但今天,这里跟菜市场也没什么两样。

  “这句不对!这句《千字文》里的‘天地玄黄’怎么能删?”

  “必须删!陛下说了要‘简单易行’!这四个字虽然经典,但那是给读书人看的,给泥腿子看有什么用?改成‘天大地大’!”

  “俗!俗不可耐!有辱斯文!”

  “斯文能当饭吃吗?礼部那边已经弄出了个‘百家姓速成版’,说是只要背会了一百个姓,就能去领赏钱!咱们要是再不拿点干货出来,那银子的经费就被孙立本那老小子抢走了!”

  “那也不能乱改圣贤书啊……”

  争吵声、翻书声、甚至是拍桌子的声音,此起彼伏。满地的废纸,墨汁的味道混杂着这帮读书人熬夜后的汗酸味,那味道简直绝了。

  掌院学士张明衡正愁眉苦脸地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根秃了毛的笔,胡子都被自己揪断了好几根。

  他是真难啊。

  一边是圣贤的教诲,一边是皇帝的“诱饵”和太医院那帮老疯子的前车之鉴。

  “张大人!张大人!”

  一个年轻的编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差点被门槛绊个狗吃屎,“不好了……不是,陛下来了!”

  “什么?”

  张明衡吓得手一抖,那根秃笔直接掉在了崭新的官袍上,晕开一大团墨迹。

  “谁来了?”

  “陛下!陛下微服……不对,也没微服,就是带着几个人,直接走进来了!”

  话音未落,门口就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意:

  “朕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在吵,怎么,是在讨论怎么分朕的那银子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