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琼雪为媒舞清欢-《青衫误我半生缘》

  藏餐馆的木门被推开时,一股混杂着酥油茶香气与炭火暖意的风率先涌了出来,随即才是林砚书和沈策并肩走出的身影。刚踏出门槛,漫天飞雪便毫无征兆地扑了满脸,不是清晨那种细碎的雪沫,而是大片大片、毛茸茸的雪绒,像被巧手梳松的棉絮,从铅灰色的天幕中悠然旋落,无声无息地覆盖了街道、屋顶与树梢,将天地间晕染成一片纯粹的白。

  檐角悬着的冰棱足有半尺长,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偶尔有融化的水珠顺着冰棱尖端滴落,“叮咚”一声敲在覆雪的青石板上,清脆得像碎玉相击,却又很快被雪花簌簌的轻响淹没,仿佛是冬日里低吟浅唱的私语。林砚书下意识地拢了拢雾灰色的围巾,将半张脸埋进柔软的绒布里,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眼前被白雪包裹的世界,眼底漾着细碎的光。

  “这下雪的势头,怕是要下一整天。”沈策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带着刚喝过酥油茶的暖意。他抬手拂去落在林砚书肩头的几片雪花,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衣领,感受到一丝微凉的布料触感,便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揣进自己深灰色大衣的口袋里。大衣口袋内衬是柔软的法兰绒,瞬间将她微凉的指尖包裹住,温热的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一路暖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林砚书侧头看他,只见雪花落在他乌黑的发间,沾在他高挺的眉峰上,甚至有几片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让他原本锐利的眼神都柔和了几分。他的轮廓在漫天飞雪中显得愈发清晰,鼻梁高挺,下颌线线条利落,却因为嘴角噙着的淡淡笑意,添了几分温润。“这样才好,”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几分雀跃,“你难得来一次,正好看看我们这儿的雪景,比平日里更有味道。”

  藏餐馆里那顿午餐确实酣畅淋漓。铜锅煮着的牦牛肉软烂入味,吸饱了香料的汤汁咕嘟冒泡,舀一勺浇在糙米饭上,香浓得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手抓羊肉带着淡淡的奶香,蘸上特制的椒盐,满口都是肉质的紧实与鲜美;还有甜茶温润醇厚,一碗下肚,从喉咙暖到胃里,驱散了冬日的寒气。那样热腾腾的饭菜,那样面对面坐着的踏实感,像一剂温醇的催化剂,将两人之间最后一丝因久别而生的陌生与拘谨彻底消融,只剩下无需言说的亲近。

  此刻饱腹感漫开成慵懒的惬意,他们沿着被新雪厚覆的青石板路漫无目的地走着,步伐放得极缓。黑色的靴子踩在松软的雪层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安稳声响,每一步都深陷雪地里,留下清晰的脚印,趾尖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却又很快被源源不断飘落的雪花轻轻填满,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仿佛时光走过的印记。

  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关着门,只有几家杂货店还开着,门口挂着的经幡在风雪中轻轻飘动,五彩的颜色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鲜明。偶尔有穿着藏装的当地人牵着马匹走过,马蹄踏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蹄印,马脖子上的铜铃发出“叮当”的声响,悠远而空灵,为这寂静的雪后午后添了几分生气。

  无需刻意搜寻话题,沉默也变得妥帖自然。林砚书偶尔会指着路边被雪压弯的树枝,或是墙头上蜷着的猫,轻声说上几句;沈策便认真听着,目光随着她的指尖移动,时不时点头附和,或是补充一两句自己的见闻。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并肩走着,感受着彼此掌心的温度,听着雪花飘落的声音和脚下“嘎吱”的脚步声,偶尔目光在漫天飞雪中相接,便相视一笑,那笑意里藏着心照不宣的甜蜜,在朦胧的雪雾中悄悄弥漫,浓得化不开。

  “吃得太饱了。”沈策笑着揉了揉胃部,指尖隔着厚厚的毛衣传来温热的触感,他深灰色大衣的肩线已积起薄薄一层雪,像撒了一层糖粉,“你们这边的牛羊肉,味道是真好,实在得很。不像城里卖的,总觉得少了点原汁原味的香。”

  “是吧?没骗你吧。”林砚书语气里带着点孩子气的小得意,像是珍藏的宝藏得到了认可,她抬手拂去自己围巾流苏上沾着的雪花,指尖轻轻颤动,“这都是本地牧民自家养的,吃的是草原上的草,喝的是雪水,肉质自然不一样。冬天吃这个最暖和了,驱寒补身体。等夏天你来,我带你去草原上的牧民家,吃清汤煮的手抓肉,只放姜片和盐,那鲜味能鲜到骨子里,一点都不腻。”

  “好啊。”沈策立刻应下,眼底的笑意更深,“那我可记着了,夏天一定再来找你,到时候你可不能反悔。”

  “才不会反悔。”林砚书嗔了他一眼,眼底的光亮得像盛了星光,“夏天的草原可美了,到处都是野花,蓝的、黄的、紫的,一片连着一片,风吹过来,像海浪一样。晚上还能看星星,比城里清楚多了,密密麻麻的,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他们的话题就这样从各地的特色美食,漫到童年的趣事,又飘向对未来不着边际的幻想。沈策说起小时候在乡下外公家的日子,夏天的葡萄园里绿意盎然,一串串青葡萄挂在藤蔓上,看着就让人嘴馋。他那时才七八岁,趁外公午睡,偷偷钻进葡萄园,摘了一串还没熟透的青葡萄,塞进嘴里一咬,酸得他龇牙咧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却还是舍不得吐掉。结果被醒来的外公发现,拿着竹枝追着他跑了半亩地,最后还是外婆出来打圆场,给了他一把甜甜的桑葚,他才作罢。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青葡萄其实也没那么酸,就是小孩子心性,觉得偷偷摸摸吃的东西才最好吃。”沈策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带着怀念的温柔,“外公后来还总拿这事打趣我,说我是个小馋猫,一辈子都改不了贪吃的毛病。”

  林砚书听得津津有味,嘴角一直挂着笑意,直到他说完,才笑着补充:“我看你现在也没改多少,刚才在餐馆里,你吃的手抓肉可不比我少。”

  沈策也不反驳,只是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心:“那不是你推荐的吗?好吃才多吃点。”

  轮到林砚书回忆童年,她想起了和弟弟在军区大院里的日子。父亲是军人,对他们要求严格,平日里不许他们到处疯跑。但她和弟弟都是调皮的性子,总想着法子找乐子。有一次,他们发现大院里老槐树上有个鸟窝,便趁父亲去训练的功夫,搬了梯子爬上树,想要掏鸟蛋。结果刚爬到一半,就被提前回来的父亲逮了个正着。

  “我爸当时脸黑得像锅底,把我们俩从梯子上叫下来,罚我们站在太阳底下背军规,背不完不许吃饭。”林砚书说着,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容,“那天站了一下午,腿都麻了,弟弟还偷偷哭了鼻子。不过后来我们还是趁父亲不注意,又去了老槐树下,把鸟窝挪到了更高的树枝上,怕别人再去掏。”

  “你们俩还挺有爱心。”沈策赞许地点点头,目光里满是温柔,“不过爬树确实危险,你父亲也是为了你们好。”

  “我知道。”林砚书轻轻点头,眼底掠过一丝怀念,“后来我弟也上了体校,本身能力也不错,经常在外面比赛。现在我们姐弟俩都忙,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不过每次打电话,他还总提掏鸟窝被父亲罚站的事,说那是他童年最难忘的经历。”

  雪花无声地落在他们的发间、肩头,像是为这些遥远的故事镀上了一层银霜。那些彼此未曾参与的岁月,那些细碎的、平凡的、却又无比珍贵的往事,通过这样的讲述,一点点编织进对方的生命图谱里,填补着时光留下的空白,让两个原本隔着距离的人,心靠得越来越近。

  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林砚书觉得有些累了,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沈策察觉到她的疲惫,抬头四处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有个街心公园,便提议:“前面有个公园,我们去那边找个地方坐下歇歇吧。”

  林砚书点点头,跟着他走进了公园。公园不大,却布置得很雅致,小路两旁种着松柏,枝头积满了雪,像一个个巨大的雪人,显得格外可爱。中央有一座覆雪的音乐喷泉,此刻虽未喷水,但几盏地灯亮着暖黄的光,将飘落的雪花映照得如同纷飞的萤火,在空气中缓缓流转。

  他们在一张覆着薄雪的长椅旁停下,沈策松开她的手,弯腰用手掌仔细拂去长椅表面的积雪,露出冰凉的木质纹路。他又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残留的雪水,还是不满意,将围巾取下来放在凳子上,才示意林砚书坐下:“好了,坐吧,别冻着了。”

  林砚书道谢坐下,刚一落座,便感觉到木质长椅传来的凉意,顺着衣料渗透进来,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沈策见状,立刻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她的肩上。大衣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雪松香气,将她整个人包裹住,暖意瞬间弥漫全身。

  “你不冷吗?”林砚书抬头看他,只见他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毛衣,领口敞开着,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

  “我不冷,火力旺。”沈策不在意地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再次握住了她的手,“你体质偏寒,多穿点好。”

  林砚书没有反驳,只是将脸颊往温暖的大衣领子里埋了埋,心里暖暖的。她侧头看向不远处,几个孩子穿着厚厚的棉袄,戴着帽子和手套,在雪地里追逐嬉戏。他们有的堆雪人,有的打雪仗,清脆的笑声划破了午后的静谧,像撒在白宣纸上的碎金,格外悦耳。

  “小时候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