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直机关里，省委政策研究室是出了名的养老单位。
楼老。
人老。
空气里飘着的，都是一股陈年茶叶混着尘埃的味，死气沉沉。
秦川走进这栋小楼，就像从炮火连天的战场，一脚踩进了坟堆。
走廊里安静的能听见心跳。
偶尔有扇门开条缝，探出一张松垮垮的脸，看他一眼，又面无表情的缩回去。
这里没有江州市委办公厅那种人人脚下生风的节奏。
更没有综合处一个电话搅动风云的权力感。
这里只有凝固的死寂。
“咚咚咚。”
秦川敲响了主任办公室的门。
“进来。”
一个有点沙哑的声音传出来。
秦川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桌子后面的男人。
钱文光。
省委政策研究室主任，正厅级。
王雅给的资料里，对他有精准的画像：苏振邦的铁杆，靠着苏振邦上位，本事不大，但手黑心狠，唯一的念想就是安稳退休，再给不成器的儿子铺好路。
他五十多岁，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盖不住稀疏的头皮。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又小又混浊，正用一种奇怪的笑容打量秦川。
“你就是秦川同志吧？”
钱文光站起来，绕过办公桌，很热情的伸出手。
“欢迎欢迎！早就听说江州出了个年轻有为的才俊，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气宇轩昂啊！”
他的手干瘦，握起来却很有劲。
秦川的系统瞬间弹出反馈。
【姓名】：钱文光
【当前第一欲望】：按照苏振邦的指示，彻底孤立架空秦川，使其成为一个无职无权的摆设。
【情绪波动】：轻蔑，得意。
“钱主任您过奖了，我只是个新人，以后还要在您的领导下多多学习。”
秦川脸上挂着谦逊和恭敬。
“哎，年轻人谦虚是好事，但也不能妄自菲薄嘛！”
钱文光拍了拍秦川的肩膀，姿态做得很足。
“你的那份关于自贸区的报告，我也看了，写的是真好！有高度，有深度，有格局！省委领导决定破格提拔你，是看重你的才华，我们政策研究室能迎来你这样的大笔杆子，也是蓬荜生辉啊！”
他嘴上夸的天花乱坠，可那眼神，却像在看一只已经被关进笼子里的兔子。
一番虚伪的客套。
钱文光领着秦川走出办公室。
“小秦啊，你刚来，对我们研究室还不熟悉。这样，我先不给你安排具体的工作。”
他指了指走廊尽头最小的一间办公室。
“你就先在那边安顿下来，多看看，多听听，有什么想法，随时可以来找我聊嘛。”
这话一出，走廊里几个假装路过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不安排具体工作？
这是明着告诉你，你被架空了。
坐冷板凳吧。
“好的，谢谢主任关心。”
秦川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像是没听懂。
钱文光看着秦川那张年轻平静的脸，心里有点不爽。
这小子，还真能忍。
不过没关系。
年轻人再能忍，也熬不住被当成空气。
用不了半个月，就得自己乖乖来求饶。
秦川的新办公室，果然是全楼层最差的一间。
小。
背阴。
窗户外就是一堵墙。
一张旧办公桌，一把吱呀响的椅子，还有一个掉漆的铁皮文件柜，就是全部家当。
桌上积着一层薄灰，一看就很久没人用过。
秦川也不在意。
自己找了块抹布，不急不慢的把桌椅擦干净。
他刚坐下，办公室的门就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探进头，一双狐狸眼在秦川身上转了一圈。
“你就是新来的秦副处长？”
女人的声音软的发腻。
资料里的另一位经济处副处长，刘菲菲。
【姓名】：刘菲菲
【当前第一欲望】：探查新来的帅哥副处长的背景和虚实。
【隐藏欲望】：渴望在沉闷的单位里，找到新的刺激和关注点。
“你好，我是秦川。”
秦川站起来，客气的点了点头。
刘菲菲这才走进来，一股浓郁的香水味也跟着飘了进来。
一件米色的紧身羊绒衫。
把上半身撑的满满当当。
下面是条黑色的包臀短裙，短的刚遮住大腿根。
一双黑丝长腿，又细又直，踩着七八厘米的高跟鞋。
走起路来，腰是腰，屁股是屁股。
那弧度，简直能夹死苍蝇。
这哪是来上班的，分明是准备去走秀。
“我叫刘菲菲，跟你一样，也是经济处的副处长。”
她伸出手，指甲做的很漂亮。
握手的时候，她的手指在秦川掌心轻轻挠了一下，眼神也带着点钩子。
“秦副处长可真是年轻有为啊，这么年轻就副处了，还是省委破格提拔的，前途无量呢。”
她说话时，身子不住的往秦川这边靠。
秦川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混着香水化妆品和女人体香的味。
“刘副处客气了，以后大家是同事，还请多多关照。”
秦川抽回手，态度客气，但人没往前凑。
“关照是肯定的嘛。”
刘菲菲咯咯一笑，胸前荡起波浪。
“不过我们这儿啊，就是个养老的地方，大家平时都没什么事干。不像你们江州，天天都有大新闻。”
她像是在闲聊，句句都是试探。
秦川只笑着应付，不接她的话。
刘菲菲看他油盐不进，也觉得没趣，扭着腰又扯了几句，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走了。
她前脚刚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端着茶杯从门口路过，往里瞥了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一整个上午。
秦川的办公室门前人来人往，却没有第二个人进来。
他成了动物园里的猴子。
被所有人看。
又被所有人无视。
午饭时间，秦川拿着饭卡去食堂。
研究室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见他，立刻不说话了，投来打量的目光。
秦川打好饭，刚找个空位坐下，旁边一桌的人立刻端着餐盘走了。
整个食堂，以他为中心，空出一大片。
下午，秦川主动出击。
他拿着个笔记本，走进了经济处处长张海涛的办公室。
张海涛是个老油条，戴着老花镜看报纸，见秦川进来，眼皮都没抬。
“张处长，我刚来，想跟您请教一下咱们处里近期的主要工作。”
秦川态度很谦和。
“工作嘛，都在墙上的计划板上写着。”
张海涛指了指墙上那块快被忘了的白板。
“你自己看吧，我这忙着呢。”
秦川看了眼那张报纸。
上个星期的。
他压下火气，又转向另一位埋头写东西的老研究员。
“这位老师傅，您好，我是新来的秦川。我想了解一下咱们处里的资料归档情况。。。”
那老研究员头也不抬，直接摆了摆手，很不耐烦的打断他。
“我很忙，没时间！要去问去问档案室！”
说完，拿起桌上的茶杯，起身就走了，躲瘟神似的。
碰了一鼻子灰的秦川，在众人看热闹的目光中，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知道，这是钱文光给所有人的信号。
谁跟秦川走得近，谁就是跟他钱文光作对。
困境，比想的更直接，更赤裸。
他竟然成了这座孤岛上的鲁滨逊。
不知不觉，一天就这么度过了。
下班时间一到，办公室里的人瞬间就空了，走廊里很快又恢复了死寂。
秦川没走。
他坐在黑暗的办公室里，点了一支烟。
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一闪一闪，烟雾模糊了他那张英俊又冰冷的脸。
他没有气馁，也没有沮丧。
反而有点兴奋。
敌人把所有的门都堵死了。
恰恰说明，他们很怕他。
他们怕他找到一扇窗。
秦川掐灭了烟，站起来，走向走廊另一头的资料室。
资料室的门没锁。
门轴发出“嘎吱”一声，让人牙酸。
一股浓重的霉味和纸张腐朽的味扑面而来。
里面堆满了文件柜，无数的卷宗档案被乱七八糟的塞在里面，很多上面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
这里是政策研究室的“坟场”。
存放着所有过时的被废弃的没人再看的研究报告和历史资料。
也是整个单位，唯一一个不受钱文光控制的地方。
秦川打开灯。
他开始一份份的翻阅那些泛黄的卷宗。
他知道，想破这个局，必须出奇兵。
而机会，往往就藏在这些被人忘了的废纸堆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当秦川翻到一份关于“我省八十年代重大项目投资失误案例复盘”的封存档案时，他的手指，停住了。
档案袋的封皮上，用钢笔写着一行模糊的字。
项目名称：关于引进东海省第一条彩电生产线的可行性报告及后续追责。
负责人那一栏，一个熟悉的名字，刺入他的眼睛。
陈岩！
就是苏远口中，那位与苏振邦是死对头，却因“重大项目决策失误”而一蹶不振的常务副省长！
秦川的心脏，猛的跳了一下。
他扯开档案袋的封条，抽出了里面那沓厚厚的脆的掉渣的报告。
当他看到报告附件里，一份关于当年项目失败责任认定的会议纪要，纪要末尾还有几个签名时，他的嘴角，终于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在“同意处分意见”那一栏，苏振邦的名字，就在那里！
而他当时的职位，正是负责该项目督导的督察组组长！
找到了。
射向那位蛰伏大佬的穿云箭，找到了！
楼老。
人老。
空气里飘着的，都是一股陈年茶叶混着尘埃的味，死气沉沉。
秦川走进这栋小楼，就像从炮火连天的战场，一脚踩进了坟堆。
走廊里安静的能听见心跳。
偶尔有扇门开条缝，探出一张松垮垮的脸，看他一眼，又面无表情的缩回去。
这里没有江州市委办公厅那种人人脚下生风的节奏。
更没有综合处一个电话搅动风云的权力感。
这里只有凝固的死寂。
“咚咚咚。”
秦川敲响了主任办公室的门。
“进来。”
一个有点沙哑的声音传出来。
秦川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桌子后面的男人。
钱文光。
省委政策研究室主任，正厅级。
王雅给的资料里，对他有精准的画像：苏振邦的铁杆，靠着苏振邦上位，本事不大，但手黑心狠，唯一的念想就是安稳退休，再给不成器的儿子铺好路。
他五十多岁，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盖不住稀疏的头皮。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又小又混浊，正用一种奇怪的笑容打量秦川。
“你就是秦川同志吧？”
钱文光站起来，绕过办公桌，很热情的伸出手。
“欢迎欢迎！早就听说江州出了个年轻有为的才俊，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气宇轩昂啊！”
他的手干瘦，握起来却很有劲。
秦川的系统瞬间弹出反馈。
【姓名】：钱文光
【当前第一欲望】：按照苏振邦的指示，彻底孤立架空秦川，使其成为一个无职无权的摆设。
【情绪波动】：轻蔑，得意。
“钱主任您过奖了，我只是个新人，以后还要在您的领导下多多学习。”
秦川脸上挂着谦逊和恭敬。
“哎，年轻人谦虚是好事，但也不能妄自菲薄嘛！”
钱文光拍了拍秦川的肩膀，姿态做得很足。
“你的那份关于自贸区的报告，我也看了，写的是真好！有高度，有深度，有格局！省委领导决定破格提拔你，是看重你的才华，我们政策研究室能迎来你这样的大笔杆子，也是蓬荜生辉啊！”
他嘴上夸的天花乱坠，可那眼神，却像在看一只已经被关进笼子里的兔子。
一番虚伪的客套。
钱文光领着秦川走出办公室。
“小秦啊，你刚来，对我们研究室还不熟悉。这样，我先不给你安排具体的工作。”
他指了指走廊尽头最小的一间办公室。
“你就先在那边安顿下来，多看看，多听听，有什么想法，随时可以来找我聊嘛。”
这话一出，走廊里几个假装路过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不安排具体工作？
这是明着告诉你，你被架空了。
坐冷板凳吧。
“好的，谢谢主任关心。”
秦川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像是没听懂。
钱文光看着秦川那张年轻平静的脸，心里有点不爽。
这小子，还真能忍。
不过没关系。
年轻人再能忍，也熬不住被当成空气。
用不了半个月，就得自己乖乖来求饶。
秦川的新办公室，果然是全楼层最差的一间。
小。
背阴。
窗户外就是一堵墙。
一张旧办公桌，一把吱呀响的椅子，还有一个掉漆的铁皮文件柜，就是全部家当。
桌上积着一层薄灰，一看就很久没人用过。
秦川也不在意。
自己找了块抹布，不急不慢的把桌椅擦干净。
他刚坐下，办公室的门就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探进头，一双狐狸眼在秦川身上转了一圈。
“你就是新来的秦副处长？”
女人的声音软的发腻。
资料里的另一位经济处副处长，刘菲菲。
【姓名】：刘菲菲
【当前第一欲望】：探查新来的帅哥副处长的背景和虚实。
【隐藏欲望】：渴望在沉闷的单位里，找到新的刺激和关注点。
“你好，我是秦川。”
秦川站起来，客气的点了点头。
刘菲菲这才走进来，一股浓郁的香水味也跟着飘了进来。
一件米色的紧身羊绒衫。
把上半身撑的满满当当。
下面是条黑色的包臀短裙，短的刚遮住大腿根。
一双黑丝长腿，又细又直，踩着七八厘米的高跟鞋。
走起路来，腰是腰，屁股是屁股。
那弧度，简直能夹死苍蝇。
这哪是来上班的，分明是准备去走秀。
“我叫刘菲菲，跟你一样，也是经济处的副处长。”
她伸出手，指甲做的很漂亮。
握手的时候，她的手指在秦川掌心轻轻挠了一下，眼神也带着点钩子。
“秦副处长可真是年轻有为啊，这么年轻就副处了，还是省委破格提拔的，前途无量呢。”
她说话时，身子不住的往秦川这边靠。
秦川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混着香水化妆品和女人体香的味。
“刘副处客气了，以后大家是同事，还请多多关照。”
秦川抽回手，态度客气，但人没往前凑。
“关照是肯定的嘛。”
刘菲菲咯咯一笑，胸前荡起波浪。
“不过我们这儿啊，就是个养老的地方，大家平时都没什么事干。不像你们江州，天天都有大新闻。”
她像是在闲聊，句句都是试探。
秦川只笑着应付，不接她的话。
刘菲菲看他油盐不进，也觉得没趣，扭着腰又扯了几句，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走了。
她前脚刚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端着茶杯从门口路过，往里瞥了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一整个上午。
秦川的办公室门前人来人往，却没有第二个人进来。
他成了动物园里的猴子。
被所有人看。
又被所有人无视。
午饭时间，秦川拿着饭卡去食堂。
研究室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见他，立刻不说话了，投来打量的目光。
秦川打好饭，刚找个空位坐下，旁边一桌的人立刻端着餐盘走了。
整个食堂，以他为中心，空出一大片。
下午，秦川主动出击。
他拿着个笔记本，走进了经济处处长张海涛的办公室。
张海涛是个老油条，戴着老花镜看报纸，见秦川进来，眼皮都没抬。
“张处长，我刚来，想跟您请教一下咱们处里近期的主要工作。”
秦川态度很谦和。
“工作嘛，都在墙上的计划板上写着。”
张海涛指了指墙上那块快被忘了的白板。
“你自己看吧，我这忙着呢。”
秦川看了眼那张报纸。
上个星期的。
他压下火气，又转向另一位埋头写东西的老研究员。
“这位老师傅，您好，我是新来的秦川。我想了解一下咱们处里的资料归档情况。。。”
那老研究员头也不抬，直接摆了摆手，很不耐烦的打断他。
“我很忙，没时间！要去问去问档案室！”
说完，拿起桌上的茶杯，起身就走了，躲瘟神似的。
碰了一鼻子灰的秦川，在众人看热闹的目光中，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知道，这是钱文光给所有人的信号。
谁跟秦川走得近，谁就是跟他钱文光作对。
困境，比想的更直接，更赤裸。
他竟然成了这座孤岛上的鲁滨逊。
不知不觉，一天就这么度过了。
下班时间一到，办公室里的人瞬间就空了，走廊里很快又恢复了死寂。
秦川没走。
他坐在黑暗的办公室里，点了一支烟。
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一闪一闪，烟雾模糊了他那张英俊又冰冷的脸。
他没有气馁，也没有沮丧。
反而有点兴奋。
敌人把所有的门都堵死了。
恰恰说明，他们很怕他。
他们怕他找到一扇窗。
秦川掐灭了烟，站起来，走向走廊另一头的资料室。
资料室的门没锁。
门轴发出“嘎吱”一声，让人牙酸。
一股浓重的霉味和纸张腐朽的味扑面而来。
里面堆满了文件柜，无数的卷宗档案被乱七八糟的塞在里面，很多上面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
这里是政策研究室的“坟场”。
存放着所有过时的被废弃的没人再看的研究报告和历史资料。
也是整个单位，唯一一个不受钱文光控制的地方。
秦川打开灯。
他开始一份份的翻阅那些泛黄的卷宗。
他知道，想破这个局，必须出奇兵。
而机会，往往就藏在这些被人忘了的废纸堆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当秦川翻到一份关于“我省八十年代重大项目投资失误案例复盘”的封存档案时，他的手指，停住了。
档案袋的封皮上，用钢笔写着一行模糊的字。
项目名称：关于引进东海省第一条彩电生产线的可行性报告及后续追责。
负责人那一栏，一个熟悉的名字，刺入他的眼睛。
陈岩！
就是苏远口中，那位与苏振邦是死对头，却因“重大项目决策失误”而一蹶不振的常务副省长！
秦川的心脏，猛的跳了一下。
他扯开档案袋的封条，抽出了里面那沓厚厚的脆的掉渣的报告。
当他看到报告附件里，一份关于当年项目失败责任认定的会议纪要，纪要末尾还有几个签名时，他的嘴角，终于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在“同意处分意见”那一栏，苏振邦的名字，就在那里！
而他当时的职位，正是负责该项目督导的督察组组长！
找到了。
射向那位蛰伏大佬的穿云箭，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