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没有你,对我很重要-《乐队不能这么go》

  凌晨,暴雨仍在继续。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东京的街巷。

  城市依旧停留在RING小型核爆所带来的巨大恐慌之中。尽管新闻上正滚动播放着米、日、华三方紧急磋商后达成临时停火的官方通告,但米勒知道,在这座城市的无数个角落里,有无数双眼睛和他一样,彻夜未眠。

  平日里效率低下的警视厅,在小日子国会通过的《紧急状态法案》的强力授权下,也难得地精神了起来。

  凄厉的警笛声在雨夜中此起彼伏,巡逻警车和装甲车封锁了主要街区,荷枪实弹的警员正在挨家挨户地进行强制搜查,寻找一切可能与“樱霞通讯”有关的AR\/VR设备。

  樱霞会社,这个强势的娱乐科技圈新贵,在几个小时内就被封禁,所有资产被冻结,成了一个被诅咒的名字。

  专车悄无声息地滑入港区赤坂一栋安保严密的公寓楼下,这里是cIA为高级别人员提供的安全屋之一。

  下属为他拉开车门,雨伞恭敬地举过头顶,但米勒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他需要独处,纳苏医生咬断自己舌头时那眼神,以及那块仍在抽搐的血肉,在他的脑海里反复灼烧。

  这次的失败是耻辱性的。咬舌当然死不了人,在医疗小组的紧急救治下,纳苏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

  但在酷刑专家眼中,这意味着目标的“审讯价值”被物理性清零。你无法对一个说不出话来、并且意志坚定到自残的人使用任何基于语言和精神的逼供手段,鏖战的方法时间也是有限的,想要对方手写出想要的情报也是更加困难。

  最多再过十几个小时,那个该死的医生就会被华国大使馆的人员接走。

  届时,华国外交部附带着高清医疗照片的抗议照会,会像雪片一样飞到兰利。而他,詹姆斯·米勒,将是被钉在耻辱柱上问责的人。

  兰利的问责报告,恐怕此刻已经起草好了,这次估计又得拿非常有价值的东西去交换了.......

  他带着一身寒气和郁闷走进家门。

  玄关的感应灯柔和地亮起,他的妻子绫子,一位温婉如水的典型大和抚子,已经穿着睡袍,安静地等在客厅。

  她没有多问,只是接过他湿冷的外套,然后熟练地为他准备了一杯滚烫的提神黑咖啡,和一杯加了单块冰球的麦卡伦威士忌。

  “这么晚才回来……”她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心疼,“快去睡吧,你的脸色很难看。”

  米勒解开被雨水浸得冰凉的领带,将自己重重地摔进柔软的沙发里,疲惫地揉着眉心。

  “我睡不着,绫子,脑子里太乱了……今天出了那么大的事……我还得再想想,明天一早,还要视频连线,向总统先生亲自解释……我们是怎么把事情搞砸的。”

  绫子跪坐在他身边,伸出纤细的手指,为他轻轻按摩着太阳穴,试图缓解他紧绷的神经。“嗯……今天下午的爆炸……健太和小雅吓坏了,一直哭着问是不是战争要来了。你听,外面的警笛声就没停过。”

  她顿了顿,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轻声问道:“要不,我和孩子们,先回弗吉尼亚几天?等你忙完了,我们再回来。”

  米勒睁开眼,看着妻子写满担忧的脸,那张脸只有纯粹的关切。他心中难得地柔软了一下,伸手握住妻子的手。

  “家里的事,你做主就好。抱歉,让你们受惊了。”

  “嗯。”绫子应了一声,站起身来,为他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领,“好了,你忙你的吧。小声点,不要打扰到孩子们,他们今天也被累坏了,学校这几天也都停课了。”

  “战争很快会结束的。”米勒看着妻子的眼睛说道。

  绫子的身体微微一僵,那双总是温柔如水的眼眸中闪过难以察觉的惊惧。但她随即又恢复了那份无条件的柔顺。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轻声说:“好的。”

  米勒点点头,目送妻子回房。他叼起一根雪茄,却没有点燃,只是任由那辛辣的烟草味刺激着自己疲惫的神经。

  他拿出了那部从高松由司那里得到的手机,开始翻看。

  这几乎是一部一个忧心忡忡的父亲的私人日记,庞杂、琐碎,却又可能隐藏着通往真相的钥匙。

  三个多月前,丰川集团的女王,丰川瑞穗去世。

  她的丈夫,赘婿丰川清告,因为过度悲伤而住院。然而,醒来后的他,就像变了一个人,迅速与华国方面建立了深层联系,从一个几乎被架空的废物集团副总裁,一跃成为手握实权的总裁。

  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他仿佛被“灌顶”一般,熟练掌握了汉语各方言及各种复杂的金融衍生品工具,其手段之老辣,让华尔街的秃鹫都感到心惊。

  而就在刚刚,cIA加密频道推送的最新简报显示:丰川瑞穗的父亲,丰川财团的定海神针——丰川定治,已经公开发表声明,与丰川清告彻底割席。

  就在RING事件发生后的第一时间,他便召开了紧急董事会,以“投资决策失误,给集团带来无法挽回的巨大损失”为由,宣布将丰川清告从丰川财团的所有董事会中除名。

  据初步估算,丰川清告因主导投资“樱霞会社”而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已让他个人背上了高达……168亿人民币的巨额债务?

  米勒感觉这逻辑总觉得有点问题,一个能搅动全球风云的男人,会因为一个如此项目的失败就自愿陷入足以让他,跛脚的大陷阱?这更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财务死亡证明”,用来向全世界宣告“丰川清告”这个角色的终结。

  但紧接着,手机备忘录里更荒诞的内容将他的思绪彻底搅乱,在这些动辄百亿的商业斗争、国际博弈的记录之间,竟然夹杂着大量关于一个少女乐队的篇幅。

  丰川清告的女儿丰川祥子组建的cRYchIc乐队,成员包括高松由司的女儿高松灯、长崎素世、椎名立希、若叶睦……以及一个叫晓山绘名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一群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在东京玩着过家家一样的少女乐队游戏吗?就算少女乐队占小日子经济的比重非常高,也不至于这样吧?

  而这个高松由司,身为内阁官房副长官的重要幕僚,自己也刚刚从内阁情报调查室的经济科升任为行动组长,正是春风得意、日理万机的时候。就因为自己女儿在这个破乐队里,所以就关心则乱到这种地步?

  手机的备忘录里,充斥着大量关于乐队的篇幅,其数量甚至超过了对丰川集团内部权力斗争的记录......米勒一阵无语,他就不该相信这个女儿奴能有什么东西。

  就在米勒不耐烦地快速滑动,快要将这些信息当成无用情报过滤掉的时候,几条被高松由司用不同颜色标记出来的笔记,猛地刺入了他的视线。

  第一条是关于女儿高松灯的一段谈话记录:“……灯说,祥子的那位朋友,晓山绘名……可能是……祥子的小姑姑,也就是.......丰川清告的亲妹妹?”

  “what?”

  紧接着是更细节的描述:“灯说,绘名姐姐的作曲能力非常强,是她主动找上的祥子……而且,上次在天桥上,她一把就把我和祥子两个人提溜起来了。”

  一把提起两个少女?力气这么大?米勒立马坐直了身体,柔软的沙发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成年男性要做到这一点都很困难,更何况是一个所谓的高中少女?合着丰川清告那怪物的能耐是跟血缘相关?

  总不至于华国能量产培训这种怪物吧.......

  他立刻在自己的加密终端上敲下一行指令:“立刻!查询‘晓山绘名’(Akiyama Ena)这个人的全部资料!”

  米勒又翻看到另一条笔记,是高松由司对高松灯回忆长崎素世谈及晓山绘名的记录:“……素世说,和绘名姐姐一起练习的时候,感觉‘像飞一样’,跟一起在天空的感觉.......?”

  这又是什么鬼话?飞........什么玩意儿?谁真能飞?

  几分钟钟后,cIA的反馈传了回来,结果却少得可怜,几乎是一片空白。

  数据库里只有一张从街头监控截取下来的、分辨率不高的抓拍摩托车侧脸照片。

  档案里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个在“月之森学园”有长期就读记录的、名叫“晓山绘名”的学生。这个人,在三个月前凭空冒了出来,就读于月之森的夜校,已经安排人去排查底细了。

  米勒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个晓山绘名,是华国情报部门两个月前新派过来的特工吗?专门来接手丰川清告这条线的?

  他再次调出丰川清告的档案,其亲生父母一栏至今仍是“不详”。而这个突然出现的、小了他二十岁的少女,真的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紧接着,第二条笔记让他感到了脊背发凉。高松由司曾经亲自去过福岛,近距离观察过c团乐队和丰川清告,也自己去监视丰川清告在“日华友好医院”的行动,并因为在RING“低血糖”明确见过前来探病的晓山绘名。

  高松由司对她的评价是:“……这个少女,气质非常成熟,完全不像一个高中生。”

  而最后一条笔记,更是让米勒感到匪夷所思。高松灯对父亲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丰川先生的气味,和绘名姐的很像……”

  气味?亲兄妹的原因吗?

  米勒将那张晓山绘名模糊的侧脸照片放大到极限,仔细地端详。

  不知为何,他感觉照片中那双低垂的、藏在阴影里的眼睛,有一种……该死的熟悉感。

  那不是五官轮廓的相似,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关乎神韵与意志的感觉。那是一种将一切都当作游戏的眼神。那种眼神,他曾经在无数张照片里和情报分析会上,在那个真正的、尚未“发疯”的丰川清告的脸上,看到过!

  冷漠,深邃,仿佛高高在上的导演,视万物为戏子。

  嘶——

  米勒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强行灌入了一堆错乱的代码。

  他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个画面:医院里那个疯癫的“丰川清告”,晓山绘名那不合常理的巨大力气,两种截然不同却又“气味相似”的人,以及……那双如出一辙的眼睛。

  无数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成型,碰撞,然后又轰然幻灭。他的大脑很疼,物理性的疼痛,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叫。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米勒知道,自己现在必须休息。从指挥针对全日本华国潜伏特工网的大抓捕,到RING事件中指挥总攻防战,再到之后对丰川清告的追捕……他已经连续40多个小时没有合眼了,铁打的身体也濒临崩溃。

  明天……明天一定要去深入调查一下这条线……米勒靠在沙发上,疲惫地想。

  他点燃了雪茄,深吸一口,让尼古丁强行刺激自己几近罢工的神经,又喝了一大口威士忌,看着窗外依旧泼洒着暴雨的夜空。

  突然,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在对面大楼玻璃幕墙一闪而过的反光中,他看到了一个不该存在的轮廓。

  一个幽灵般的影子,静静地立在公寓楼下的樱花树影里。

  米勒的右手闪电般地就想去摸索腰间的战术手枪套,那是他浸入骨髓的本能。但他的动作在半途硬生生停住了。他放弃了抵抗,拿起了桌上那部属于高松由司的手机。

  他拿起纸笔,在便签上匆匆写了几行字压在威士忌杯下,然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小心翼翼地、没有惊动睡梦中的妻子和孩子,甚至没有触发任何一个安保人员的警报,从一个不为人知的紧急通道,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自己的家。

  他来到了那片僻静无人的街心花园,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

  米勒看着那片最深的阴影,发出了一声沙哑的苦笑:“谢谢你,清告君,没有牵连我的家人。”

  “啪,啪,啪。”

  清脆的鼓掌声从阴影中响起,一个英俊的不像话男人缓缓走了出来。他看上去有些狼狈,衣服上还沾着泥点,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但他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癫狂而愉悦的光芒。

  正是那个“疯了的”丰川清告。

  “米勒学长,”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很高兴,你能理解我的苦心。毕竟,把观众也拖上舞台,就太不礼貌了,不是吗?”

  米勒将高松由司的手机递了过去,这是一个投降的姿态。

  丰川清告接过,解锁看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夸张地叫道:“嚯!米勒学长你真是厉害啊!这都被你挖出来了!都查到我们家绘名的头上了!来来来,快让我听听,你那聪明的大脑里,都猜到了些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

  米勒的目光死死锁定着他,像两把即将刺出的冰锥:“晓山绘名……和你关系不一般。说是亲妹妹……这情报太假了,太像小说了,应该不止吧?有那方面的关系?情人?死士?”他紧盯着丰川清告的表情,试图从那张癫狂的面具下捕捉到一丝真实的裂痕,“不对,看你的表情,这些对你来说都太无聊了……你精通近身搏斗,会华国功夫……等等!”

  丰川清告在心中暗暗一叹,但嘴角的笑容却咧得更大,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他现在的大脑状态确实是万种声音交错,无数的幻觉和尖锐的现实互相撕扯,理智值已经跌破了危险的阈值。他现在确实是半疯的状态,所以在这里的疯癫,根本不是在演。

  他甚至分不清此刻站在雨中的米勒,和他脑海中无数个喋喋不休的、充满恶意的“米勒幻影”,到底哪个才是真的,要靠着晓山绘名人格的提醒才能分辨。

  但即使在这种状态下,他依然能“感知”到一件事——眼前的詹姆斯·米勒,不愧是cIA的王牌特工。他不仅冷读术登峰造极,微表情分析能力更是一流。但最可怕的,是他拥有那种天才般的、不受任何逻辑束缚的想象力。

  难怪……难怪在这次RING事件之前,整个东京乃至小日子的华国情报网络,几乎被他连根拔起。听老孙以前提起过,在李加坡,在洛圣都,己方折在他手上的优秀同志,也不在少数。

  米勒的语速越来越快,他的大脑在过载的边缘疯狂运转,不断根据丰川清告那疯癫下的细微反应进行冷读和自我修正:

  “第一种可能,晓山绘名是你豢养的终极死士,医院里出来的那个被我们带走的‘丰川清告’,是个彻头彻尾的假货!”

  “第二种,你用某种方法逃出来了,在外面遥控指挥……不对!”米勒猛地摇头,否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个解释不了她的存在!也解释不了高松由司留下的那些细节!”

  “第三……”米勒的声音因为这个过于疯狂的念头而有些颤抖,他死死盯着丰川清告那张带着癫狂笑意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个晓山绘名……就是你本人!你们华国古典武侠里那种神乎其神的‘易容术’?!你……你连这个都会?!”

  米勒是真的心累了,累到几乎要虚脱。这不是情报战,这是神学问题。对面有挂啊!真不怪自己不努力啊上帝!

  但是……在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米勒也捕捉到了一个更可怕的事实。他盯着丰川清告那双闪烁着非人光芒的眼睛,用一种近乎陈述的语气说:“你原来……真的疯了。”

  丰川清告歪了歪头,脸上的笑容有了一丝真诚,也因此显得更加诡异:“是的,我现在的状态很不好。还有,‘丰川清告疯掉’这件事,本来也是真的。只不过,不是因为什么外在原因。”

  “你能找到我,”米勒迅速切换回特工模式,开始复盘自己的失败,“是在日华友好医院那里跟踪我?不对,我的反跟踪不可能失效……是高松由司的手机?也不对,它在我这里……是纳苏医生!”他的瞳孔一缩,终于想通了关节,“他应该是吃掉了什么微型信号发射装置,用特殊的抗酸袋包裹,所以不会被消化,让你精准地一路跟踪到了横须贺港基地。”

  “bingo!”丰川清告夸张地打了个响指,雨水四溅,“可惜,没有奖励哦,米勒学长。”

  “虽然我知道答案,”米勒深吸一口气,雨水和绝望的味道灌满肺腑,“但我还是要问。能和解吗?”

  丰川清告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饶有兴致地向前一步,雨水顺着他病态兴奋的脸颊滑落:“我能听听理由吗?米勒学长,让我听听,你还能唱出什么样动听的歌谣?”

  米勒的推断其实分毫不差。丰川清告自己的手机早在之前的RING中给祥子发了消息就被捏碎,但他作为“晓山绘名”时使用的那部备用机,此刻正安然地躺在他的口袋里,忠实地接收着从纳苏医生体内传来的微弱信号。

  “我绝对不会背叛星条旗,”米勒的语速平稳而清晰,展现出顶级特工在面对死亡时最后的职业素养,“但我可以给你们其他感兴趣的情报。你们应该也想知道大毛人在北极航道的军事部署,三哥人对你们边境的渗透计划,甚至猴子人在东南亚暗中扶植的那些反(过审删减)势力吧?”

  “这些都是最高机密,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们。而且,杀了我,你‘大概率金蝉脱壳’,以及被我们抓走的那个‘丰川清告是假的’这条信息,会立刻被加密传递回兰利。我可以保证,只要我活着,我以后不再触碰任何对华事务,我会申请调去非洲或者南美,去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养老。”

  他停顿了一下,抛出了自己最后的筹码:“更重要的事情是,你们的组织纪律,严禁暗杀目标。你如何向你的上级保证,万一……我是你们的人呢?这种级别的误判,代价你承担不起。”

  丰川清告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随之浮现的是一种纯粹的冷漠。

  “情报,和你,对我都不重要。”

  米勒的心沉到了谷底:“那什么重要?”

  丰川清告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死物,一字一顿地说道:

  “没有你,对我很重要。”

  米勒长长地叹了口气,雨水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灌入他的肺腑。

  他挺直了腰板,整理了一下被雨水浸透的衣领,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说道:“那我向你发起正式的决斗,丰川先生。”

  丰川清告疯癫地笑了笑,但眼中却闪过欣赏:“没问题,米勒学长,你虽然可恶,但确实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我给你这个机会,让你死得像个男人。”

  米勒不再废话,他撕开衬衫的纽扣,露出了岩石般坚实的胸膛和腹肌,那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每一道都是一枚勋章。

  他从肋下掏出一支军用注射器,毫不犹豫地扎进了自己的大腿。这是cIA一线专员配备的特种肾上腺素,能将人体的潜能在短时间内压榨到极限。

  丰川清告没有动手,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双手插在口袋里,用一种混合着好奇和鄙夷的语气吐槽道:“你们米国人,遇到什么事都这么喜欢打药吗?脑袋都尖尖的。”

  随着药剂的注入,米勒的皮肤迅速泛红,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贲张起来,一根根血管像扭曲的蚯蚓般在皮肤下暴起。

  他站定,摆出一个标准的格斗擒拿姿势,沉声说道:“请。”

  丰川清告微微躬身,做了一个古典的武术起手式:“请!”

  话音刚落,米勒就觉得眼前一花,他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动作,只感觉一阵无法抗拒的巨力袭来。紧接着,双腿膝盖处传来一阵仿佛被烧红的铁钎同时贯穿的剧痛!

  “咔嚓!”

  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雨夜中响起,米勒高大的身躯轰然跪倒在泥水之中。

  丰川清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身后,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用一种充满歉意的语气说道:“米勒学长,我本来想给你个痛快,但考虑到那些被你亲手送上解剖台的同志们,还有被你折磨的纳苏……我觉得,让你死得太痛快,是对他们的一种背叛。所以,我给你免费加了30分钟的量。”

  说话间,他的一只手按在了米勒的后心,一股阴冷到极致、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能量顺着他的掌心,输送进入米勒体内。

  是【十转亡妻蛊】。

  “三十分钟后,”丰川清告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你会经脉寸断,内脏碎裂,在最清醒、最痛苦的状态下,爆体而亡……尽情享受吧。”

  就在这时,他豁然抬头,那双癫狂的眼睛猛地望向花园的另一端,像一只被惊扰的野兽。

  他看见了一个身影。一个穿着丝质睡袍的纤细身影,正打着一把伞,静静地站在那里,浑身颤抖。

  是米勒的妻子,绫子!

  丰川清告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现在由于理智的混乱,而且是跟米国人接触,时常分不清游戏和现实也是能理解的,但他的“感知”本能还在。按道理,他的“感知”范围里,不应该出现任何一个活物而不被察觉……他竟然犯了这种低级错误!

  “米勒!”绫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米勒艰难地转过头,鲜血混合着雨水从他的嘴角流下,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道:“我的妻子从不参与那些事情!她是无辜的!求你,放过她!”

  丰川清告的表情一片木然,他看着那个扑向米勒的女人,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冰冷语气说道:“她已经看到我了……”

  脑内意识空间,另一个声音在疯狂尖叫:

  【晓山绘名:义父!住手!她不是棋子,她是无辜的!对平民出手,你这是在违背自己良心最根本的原则!你的理智会更加没救的!】

  丰川清告没有理会脑海中“晓山绘名”人格的疯狂呐喊,他看着将米勒紧紧抱住、泣不成声的绫子,眼中闪过一丝烦躁。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猛地抬起手!

  “闭嘴!”他低吼了一声。

  下一刻,他的身影在雨幕中化作一道残影。

  绫子的哭声戛然而止。

  米勒只看到一道黑影闪过,随即,抱着自己的妻子身体一软,那把撑开的雨伞“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他低下头,看到绫子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却致命的掌印。她的眼睛还睁着,里面的惊恐和担忧永远地凝固了。

  米勒抱着妻子逐渐冰冷的尸体,跪在暴雨和泥泞之中,感受着体内那股如同亿万只蚂蚁在啃噬经脉的剧痛,无声地流下眼泪。

  他这一生,为了星条旗的荣耀,双手沾满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鲜血。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遭报应,下地狱。但是眼下,妻子的死亡所带来的那种灵魂被生生撕裂的痛苦,让他感觉那霸道绝伦的【十转亡妻蛊】,竟也变得麻木起来。

  丰川清告摇了摇头,对眼前这幅温情脉脉的悲剧感到不耐。

  “艹……”

  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声。

  他走上前,手掌再次搭在米勒的身上,更为狂暴的内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疯狂地加剧着米勒的痛苦,也极大地加速了他的死亡进程。

  “啊啊啊啊——!”

  米勒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像一条被摔在岸上的鱼。但他只是死死地抱着妻子,在胸前用沾满血污和泥浆的手指,艰难地、一笔一划地画着十字。他向全能的主祷告,祈求他无辜的妻子的灵魂能上天堂。

  剧痛带来的黑暗中,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敌人,那双因痛苦而涣散的瞳孔里,竟生出最后一丝清明和欣慰:这个怪物……他也要彻底疯了……这是我最后能做到的事……

  二十分钟后,在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西瓜被重锤砸烂的闷响中,米勒的身体轰然炸开。血肉如雨,漫天飞洒,将周围的草地和树木都染上了一层猩红。

  丰川清告缓缓起身,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脸上溅到的温热血迹。

  报仇事毕。

  这也算了结了“晓山绘名”这个身份的一些首尾。至于杀掉米勒……当然也是他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丰川清告,当然不可能完全为了私人恩怨违背组织原则,在这种关键时刻,冒着暴露的风险进行一次暗杀。

  这只是必要的信号,让米国人和家里都知道他丰川清告没死没疯呢,这样丰川家,祥子,乐队和更多的人才能安全。

  丰川清告打算转身离去,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身后一个稚嫩的、带着哭腔的、几乎被雨声淹没的童声:

  “爸爸……流了好多血……好多血……”

  丰川清告的身体猛地僵住,他木然地、一帧一帧地转过头。

  他看见一个小男孩,大概只有六七岁,穿着一身蓝色的恐龙睡衣,赤着脚站在花园的草坪上。他愣愣地看着米勒刚刚爆开的地方——那片已经分辨不出人形的血肉模糊,小小的双手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弯折着举在胸前,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又不知所措。

  他父母的鲜血,温热的、星星点点的,就染在他的脸上,与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

  小男孩看着那片血泊,又抬起头,空洞的眼神望向丰川清告,继续用那破碎的、重复的语调呢喃着:

  “爸爸……妈妈……流了好多血……好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