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日，西山岛上张灯结彩，喧闹非凡。太湖之上，艘艘扎着红绸的舟船往来如织，载着江南各路豪杰纷至沓来。码头上迎宾的青帮弟子精神抖擞，唱喏声此起彼伏：“金陵霹雳堂雷掌门到！”“姑苏燕子坞慕容家主到！”“嘉兴烟雨楼楼主到！”……各方掌门、帮主携礼而至，一时之间，岛上高朋满座，贺仪堆积如山。人人脸上带笑，口中道贺，场面极尽喧赫，俨然是近年来江南武林难得一见的盛事。
然而，在这满堂宾客中，华山派仅宁中则与令狐冲二人前来。见到师门亲人，梁发心中自是欢喜，忙将二人迎至上座。寒暄几句后，他目光在二人身后一扫，不禁问道：“大师哥，怎不见其他师兄弟？高师弟、施师弟他们可好？”
此言一出，令狐冲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滞，脸上那抹惯有的洒脱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闪躲，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含糊道：“他……他们……唉，门派中事，一言难尽。” 宁中则亦是神色一黯，轻轻叹了口气，却不言语。
梁发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他看着令狐冲回避的神色和宁中则哀伤的表情，一个不祥的预感如同冰锥刺入心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们……难道……” 他声音有些发颤，不敢问下去。从二人沉默的默认中，他得到了最残酷的答案。一股尖锐的悲痛猛地攫住了他，眼前喧嚣的婚宴景象仿佛瞬间褪色、模糊。高根明憨厚的笑声、施戴子练剑时一丝不苟的神情，那些曾经在华山朝阳峰上共同度过的岁月，师兄弟一起练剑、嬉闹的音容笑貌，无比清晰地涌现眼前，却又如泡影般碎裂。他感到胸口一阵窒息般的闷痛，为了今日的喜庆，他强行将这股翻江倒海的悲伤压了下去，喉头哽咽，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哀叹道：“此仇不报非君子……”
礼成之后，众宾入座，梁发强忍悲痛，振作精神，一一谢过各方来客。江南几位重量级的掌门纷纷起身，说着“梁帮主年少英雄，青帮蒸蒸日上，今日大喜，实乃江南武林之福”之类的道贺之词，青帮上下更是欢腾一片，觥筹交错，喜气盈门。直至洞房夜深，这场盛大的喜宴方才渐渐散去。
次日午后，梁发在西山岛临湖的一处水榭中寻到了凭栏独酌的令狐冲。湖光潋滟，映着他略显落寞的身影。
梁发拎着一坛酒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拍开泥封，递了过去：“大师哥，昨日仓促，未尽兴。来，咱兄弟俩再喝点。”
令狐冲笑了笑，接过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赞道：“好酒！”
梁发看着他，斟酌片刻，终是问道：“大师哥，别光说酒。你……你近来一切可好？我总觉得你心中有事，昨日问起，你也含糊其辞。”
令狐冲眼神游移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愈发洒脱不羁的笑容，抬手抹去嘴角酒渍，朗声道：“我好得很！有酒喝，有剑练，天下之大，何处不能逍遥？三师弟你如今是一帮之主，新婚燕尔，就不必为我操心了。”
他话说得轻松，但梁发却清晰地捕捉到，在他那看似疏狂的笑容深处，那双原本明亮飞扬的眸子里，迅速掠过了一抹难以掩饰的黯然与神伤，那是一种深及骨髓的落寞。
梁发心中了然，知道再直接追问也是无用。他话锋一转，似是不经意地提起：“那日见师娘身边，除了你，还有小师妹……她身旁那位默不作声的年轻人，可是福州林家的公子，林平之师弟？”
令狐冲握着酒坛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正是。”
这两个字，干涩而沉重，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看着大师哥这般情状，梁发心中已是明白了大半。哪里还需要多问？小师妹岳灵珊的心，只怕早已从这位潇洒不羁的大师兄身上，移到了那位身负血海深仇、沉默寡言的林师弟那里了。一股复杂的情绪在梁发胸中翻涌，有对令狐冲的疼惜，也有一丝无奈的感慨。他想：“或许，人的命运，当真是由各自的性格决定的。大师哥这般情深义重，为何偏偏不去争，不去抢呢？若是他肯用些手段，或是表明心迹，结局是否会不同？”但随即，他又在心底苦笑摇头，“可是，若他真那样做了，他还是令狐冲吗？他这份宁愿自己痛苦也要成全他人的傻气，这份对自由的执着，不正是他之所以是令狐冲的根本吗？”
水榭中一时寂静，只闻湖水轻拍岸边的声音。梁发没有再问，只是举起酒坛，与令狐冲默默一碰，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婚后数日，梁发执意挽留宁中则与令狐冲在岛上多住几日。宁中则心系华山，几番推辞，说道：“发儿，你心意师娘领了，但华山派中事务繁多，我与你大师兄实在不便久留。” 令狐冲也在一旁帮腔，语气带着不解：“是啊三师弟，如今你新婚燕尔，帮务繁忙，我们在此反倒打扰。再说，师父他……”他提及岳不群，话未说尽，却更显困惑。 见二人去意甚坚，梁发知不能再含糊其辞。
他屏退左右，将宁中则与令狐冲请入一间静室，关上房门，面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面露诧异的宁中则，直言道：“师娘，请您务必答应我，不要再回华山了。”
宁中则闻言，眉头紧蹙，脸上写满了惊愕与不解：“发儿，你这是何意？华山是我的家，我为何不能回去？你到底在说什么？”一旁的令狐冲更是摸不着头脑，看看梁发，又看看师娘，忍不住插话：“三师弟，你这话从何说起？可是江湖上听到了什么对华山不利的传言？”
梁发目光灼灼，声音低沉而坚定：“并非传言，而是基于事实的推断。高师弟和施师弟已不幸丧命，师娘，我实在不愿见您再有任何闪失。”
“我会有何闪失？”宁中则语气微愠，更带着几分被冒犯的疏离感。
梁发不再回避，肃然道：“岳不群……师父他如今野心勃勃，一心谋取《辟邪剑谱》，与那左冷禅之间，迟早必有一场生死之战。此剑谱邪异非常，若他真得了手，武功路子必入魔道。师娘您性情刚正，眼里揉不得沙子，届时岂能认同他那般不择手段、阴狠毒辣的作风？只怕……只怕他为了隐瞒秘密，或是扫清障碍，会……会对您不利！所以我绝不能容您再回那个虎狼之窝。今日之言，或许大逆不道，但句句发自肺腑，请师娘见谅！”
他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静室之中。宁中则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难以置信地后退半步，嘴唇微微颤抖，想要反驳，却发现梁发所言，竟与她内心深处某些模糊的不安隐隐契合。令狐冲更是目瞪口呆，他虽对师父近来的变化有所察觉，却从未敢往如此骇人的方向去想，此刻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看看面色惨然的师娘，又看看神情决绝的师弟，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而，在这满堂宾客中，华山派仅宁中则与令狐冲二人前来。见到师门亲人，梁发心中自是欢喜，忙将二人迎至上座。寒暄几句后，他目光在二人身后一扫，不禁问道：“大师哥，怎不见其他师兄弟？高师弟、施师弟他们可好？”
此言一出，令狐冲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滞，脸上那抹惯有的洒脱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闪躲，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含糊道：“他……他们……唉，门派中事，一言难尽。” 宁中则亦是神色一黯，轻轻叹了口气，却不言语。
梁发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他看着令狐冲回避的神色和宁中则哀伤的表情，一个不祥的预感如同冰锥刺入心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们……难道……” 他声音有些发颤，不敢问下去。从二人沉默的默认中，他得到了最残酷的答案。一股尖锐的悲痛猛地攫住了他，眼前喧嚣的婚宴景象仿佛瞬间褪色、模糊。高根明憨厚的笑声、施戴子练剑时一丝不苟的神情，那些曾经在华山朝阳峰上共同度过的岁月，师兄弟一起练剑、嬉闹的音容笑貌，无比清晰地涌现眼前，却又如泡影般碎裂。他感到胸口一阵窒息般的闷痛，为了今日的喜庆，他强行将这股翻江倒海的悲伤压了下去，喉头哽咽，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哀叹道：“此仇不报非君子……”
礼成之后，众宾入座，梁发强忍悲痛，振作精神，一一谢过各方来客。江南几位重量级的掌门纷纷起身，说着“梁帮主年少英雄，青帮蒸蒸日上，今日大喜，实乃江南武林之福”之类的道贺之词，青帮上下更是欢腾一片，觥筹交错，喜气盈门。直至洞房夜深，这场盛大的喜宴方才渐渐散去。
次日午后，梁发在西山岛临湖的一处水榭中寻到了凭栏独酌的令狐冲。湖光潋滟，映着他略显落寞的身影。
梁发拎着一坛酒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拍开泥封，递了过去：“大师哥，昨日仓促，未尽兴。来，咱兄弟俩再喝点。”
令狐冲笑了笑，接过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赞道：“好酒！”
梁发看着他，斟酌片刻，终是问道：“大师哥，别光说酒。你……你近来一切可好？我总觉得你心中有事，昨日问起，你也含糊其辞。”
令狐冲眼神游移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愈发洒脱不羁的笑容，抬手抹去嘴角酒渍，朗声道：“我好得很！有酒喝，有剑练，天下之大，何处不能逍遥？三师弟你如今是一帮之主，新婚燕尔，就不必为我操心了。”
他话说得轻松，但梁发却清晰地捕捉到，在他那看似疏狂的笑容深处，那双原本明亮飞扬的眸子里，迅速掠过了一抹难以掩饰的黯然与神伤，那是一种深及骨髓的落寞。
梁发心中了然，知道再直接追问也是无用。他话锋一转，似是不经意地提起：“那日见师娘身边，除了你，还有小师妹……她身旁那位默不作声的年轻人，可是福州林家的公子，林平之师弟？”
令狐冲握着酒坛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正是。”
这两个字，干涩而沉重，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看着大师哥这般情状，梁发心中已是明白了大半。哪里还需要多问？小师妹岳灵珊的心，只怕早已从这位潇洒不羁的大师兄身上，移到了那位身负血海深仇、沉默寡言的林师弟那里了。一股复杂的情绪在梁发胸中翻涌，有对令狐冲的疼惜，也有一丝无奈的感慨。他想：“或许，人的命运，当真是由各自的性格决定的。大师哥这般情深义重，为何偏偏不去争，不去抢呢？若是他肯用些手段，或是表明心迹，结局是否会不同？”但随即，他又在心底苦笑摇头，“可是，若他真那样做了，他还是令狐冲吗？他这份宁愿自己痛苦也要成全他人的傻气，这份对自由的执着，不正是他之所以是令狐冲的根本吗？”
水榭中一时寂静，只闻湖水轻拍岸边的声音。梁发没有再问，只是举起酒坛，与令狐冲默默一碰，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婚后数日，梁发执意挽留宁中则与令狐冲在岛上多住几日。宁中则心系华山，几番推辞，说道：“发儿，你心意师娘领了，但华山派中事务繁多，我与你大师兄实在不便久留。” 令狐冲也在一旁帮腔，语气带着不解：“是啊三师弟，如今你新婚燕尔，帮务繁忙，我们在此反倒打扰。再说，师父他……”他提及岳不群，话未说尽，却更显困惑。 见二人去意甚坚，梁发知不能再含糊其辞。
他屏退左右，将宁中则与令狐冲请入一间静室，关上房门，面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面露诧异的宁中则，直言道：“师娘，请您务必答应我，不要再回华山了。”
宁中则闻言，眉头紧蹙，脸上写满了惊愕与不解：“发儿，你这是何意？华山是我的家，我为何不能回去？你到底在说什么？”一旁的令狐冲更是摸不着头脑，看看梁发，又看看师娘，忍不住插话：“三师弟，你这话从何说起？可是江湖上听到了什么对华山不利的传言？”
梁发目光灼灼，声音低沉而坚定：“并非传言，而是基于事实的推断。高师弟和施师弟已不幸丧命，师娘，我实在不愿见您再有任何闪失。”
“我会有何闪失？”宁中则语气微愠，更带着几分被冒犯的疏离感。
梁发不再回避，肃然道：“岳不群……师父他如今野心勃勃，一心谋取《辟邪剑谱》，与那左冷禅之间，迟早必有一场生死之战。此剑谱邪异非常，若他真得了手，武功路子必入魔道。师娘您性情刚正，眼里揉不得沙子，届时岂能认同他那般不择手段、阴狠毒辣的作风？只怕……只怕他为了隐瞒秘密，或是扫清障碍，会……会对您不利！所以我绝不能容您再回那个虎狼之窝。今日之言，或许大逆不道，但句句发自肺腑，请师娘见谅！”
他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静室之中。宁中则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难以置信地后退半步，嘴唇微微颤抖，想要反驳，却发现梁发所言，竟与她内心深处某些模糊的不安隐隐契合。令狐冲更是目瞪口呆，他虽对师父近来的变化有所察觉，却从未敢往如此骇人的方向去想，此刻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看看面色惨然的师娘，又看看神情决绝的师弟，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