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乱世初醒,复仇启幕 第三十五章枯根与暗账-《千秋我为凰之异世大陆》

  日子在枯燥的重复与隐秘的收获中悄然而逝。西库房的清理工作已近尾声,大部分有价值的、尚可一用的杂物已被分拣、登记、另行存放。剩下的,皆是真正的、无可救药的废品,只待统一销毁或丢弃。沈千凰的“工作”记录册上,已密密麻麻写满了物品名录与简短评注,条理清晰,字迹工整,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尽心尽责。张管事偶尔来查看,见库房焕然一新,册子清晰可查,对沈千凰的“本分”与“得力”更是满意,言语间也多了几分“自己人”的亲昵,偶尔会提及库房近期的“繁忙”,或是抱怨几句上头催得紧、损耗难平之类的牢骚。沈千凰只是听着,偶尔附和两句,从不深问,也从不表态,分寸拿捏得极好。

  那本从破烂兵甲堆下翻出的、何姓执事的残旧工作笔记,已被她誊抄整理完毕。其中关于物资管理漏洞、损耗虚报、甚至疑似中饱私囊的零星记载,被她单独摘录,小心藏好。这些陈年旧事,看似与当下无关,但其中透露出的手段、环节、乃至某些经手人的习惯,却让沈千凰对沈家底层庶务运作的灰色地带,有了更具体的认知。她像一块沉默的海绵,吸收着一切可用的信息,不动声色地构建着对周遭环境的理解地图。

  而她的修炼,也在“温润流”与“涤神流”的交替滋养下,稳步前行。丹田内那点灵源,已从最初的微弱星火,渐渐凝实、壮大,虽仍细小如豆,光芒暗淡,但搏动已趋稳定,自发吸引、转化外界灵气的效率,也有了微不可察的提升。最让她欣喜的变化,发生在对那截枯树根的观察上。

  自灵源初成后,她每晚修炼时,都会习惯性地将一丝极微弱的精神力,如同最轻柔的触须,探向藏在暗格中的枯树根。起初只是例行公事般的“探查”,并未抱太大期望。然而,就在三天前的夜里,当她的精神力如常轻触那层包裹着“生”之意的奇异“硬壳”时,她“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清晰无误的……“悸动”。

  那不是跳动,也不是生长,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从最深沉的沉睡中,被某种同源的、温和的“呼唤”所触及,而产生的、本能般的、微乎其微的“回应”。就像冰封的湖面之下,最深处的一尾沉眠之鱼,被一缕阳光的温度惊扰,轻轻摆了一下尾鳍。

  这悸动一闪即逝,短暂得让沈千凰几乎以为是错觉。但她立刻凝神,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枯树根。接下来的几天,她尝试调整精神力的频率和强度,试图“复制”那次的悸动。她发现,当自己处于最宁静的“澄明境”,心神空灵,灵源自然搏动,散发出一种纯粹、平和的生机波动时,再将精神力以极其温柔、缓慢、充满“生”之意味的频率包裹向枯树根,那层“硬壳”便会产生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软化”迹象,而核心处那“生”之意,也会随之泛起一丝涟漪般的回应。

  这回应依旧微弱,距离“唤醒”或“激活”遥不可及,但意义重大。它证明了这截枯树根并未彻底“死去”,其内部封存的古老生机,对外界特定的、温和的生机能量,仍有感应!更重要的是,她自身的灵源波动,似乎恰好能与之产生某种极其初步的、良性的“共鸣”!

  这一发现让沈千凰精神大振。她开始有意识地在每日修炼的尾声,专门留出一段时间,以“澄明境”状态,将灵源自然散发的、微弱的生机波动,混合着一丝精纯的意念,缓缓导向枯树根。她不求“催生”,只求“沟通”与“温养”。如同用最温柔的呼吸,去呵暖一块亘古寒冰。

  过程缓慢得令人发指。往往静坐一个时辰,枯树根内部的回应也仅是极其偶尔的、微弱到难以捕捉的一丝颤动。但她乐此不疲。这不仅仅是对一件可能蕴藏巨大价值宝物的探索,更是对她自身灵源特性、对“生机”本质理解的一次绝佳实践。她能感觉到,在这种试图“沟通”古老生机的过程中,她自身对灵源的掌控、对生机波动的感知与模拟,都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扎实的速度提升着。她的精神力,也因此变得更加凝练、柔韧。

  这日,她结束了对枯树根的例行“温养”,灵源微微发热,精神力却有种被洗涤后的清澈感。她小心地将枯树根包好收起,目光落在旁边那本何执事的旧册子抄录本上。库房的清理工作即将结束,张管事那边的“动作”,恐怕也快到关键时候了。她需要未雨绸缪。

  正思忖间,院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不疾不徐,正是张管事惯常的节奏。

  沈千凰迅速将桌上杂物收好,理了理衣衫,上前开门。门外果然是张管事,他背着手,脸上带着惯常的、略显刻板的表情,但眼神比平日深沉些许。

  “清璃啊,还没歇下?”张管事迈进院子,目光在简陋却整洁的屋内扫过。

  “正准备歇息,管事可是有事吩咐?”沈千凰侧身让他进来,顺手掩上门。

  “嗯,西库房那边,你打理得不错,账目清晰,杂物归置得也妥当。”张管事在唯一的旧木椅上坐下,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敲了敲,“眼下有件要紧事,需得个仔细人去做。王管事那边……咳,内库催得急,那批受潮的火铜砂和寒铁矿渣,不能再放了,需得尽快核销处置。”

  沈千凰心中微动,面色不变,垂手静立:“但凭管事吩咐。”

  张管事看了她一眼,放缓了语气:“这批废料,数目不小,品相你也见过,着实不堪用。按例,此类‘废损’,需得经手人清点核实,登记造册,注明缘由,上报核销。你是最后经手分拣登记的,这核销册子……需得你来着笔。”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本崭新的空白册子,放在桌上,“这是核销专用的‘废损录’,你照实将品类、数量、损毁情形登记清楚便是。只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清璃啊,你也知道,如今上头查得严,账目上需得……圆融些。这批料,受潮混杂,难以分离,实际可用之数,恐怕不足入库记录的三成。但这核销数目,若按实记载,未免……太过难看,只怕你我都要吃挂落。”

  沈千凰眼帘低垂,盯着那本崭新的册子。果然来了。要她在核销账目上做手脚,将实际“损耗”夸大,以填补王管事(或许还有张管事自己)之前的亏空。这是要将她拉下水,绑在一条船上。

  “管事的意思是……”她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我的意思,”张管事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这批料,你就按……五成五的损耗报。比实际略高些,但也在情理之中。多出来的部分,我会处理干净,绝不会牵连到你。你只需如实记录你分拣所见‘品相极差,混杂不堪,分离无用’即可。事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他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布包,轻轻放在册子旁。布包未系紧,露出一角,是几块下品灵石,灵力微薄,但对她而言,已是一笔“巨款”。

  威逼,利诱,一气呵成。

  沈千凰沉默了片刻。屋内油灯噼啪轻响,映得她侧脸明暗不定。她知道,此刻若断然拒绝,必遭嫉恨,之前积累的“本分”印象顷刻崩塌,日后在库房将举步维艰,甚至可能被立刻调离,失去接触各类“废料”的机会。若答应,便是同流合污,留下了把柄,日后恐受制于人。

  “清璃明白了。”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静,伸手拿起了那本“废损录”,“品相极差,混杂不堪,分离困难,可用者寥寥,清璃会据实记载。只是……”她抬起眼,看向张管事,目光澄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忐忑”与“疑惑”,“这损耗具体几何,清璃年轻识浅,难以精准估量。管事既说五成五在情理之中,那清璃便按此数填报?只是这具体数目,还需管事明示,清璃才好着笔,以免数目有差,反生纰漏。”

  她将“据实记载”咬得稍重,又将具体数目的责任推回给张管事,同时暗示自己“年轻识浅”、“难以精准”,需要“明示”。既未直接答应做假账,也未断然拒绝,而是将皮球踢了回去,表示自己会“按指示”办事,但具体“指示”内容,需你张管事白纸黑字(或明确授意)。

  张管事目光锐利地看了她半晌,见她神色坦然中带着一丝“惶恐”,不似作伪,心中那点疑虑稍减。这女娃子,倒是小心。不过,要的就是她这份小心和“听话”。

  “嗯,你考虑得是。”张管事点点头,从怀中又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一列物品名称和对应的“核销建议数量”,正好是那批火铜砂与寒铁矿渣的品类,后面的数字,都比实际可用的数量多出近一倍。“就按这个数填。记住,你看的时候,它们就是这般不堪用。明白吗?”

  沈千凰接过纸条,仔细看了一遍,点点头:“清璃记下了。这就照此填报。”

  “好。”张管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将那小布包又往前推了推,“这些灵石,你且收着,算是这些时日的辛苦钱。把事情办妥了,日后自有你的好处。”说罢,他起身,又叮嘱一句,“册子填好,明日一早给我。莫要让他人经手。”然后便转身离去。

  院门重新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夜色。沈千凰站在桌边,看着那本崭新的“废损录”,那张写着虚假数字的纸条,以及那几块微微散发着灵光的下品灵石,眸色深沉。

  她缓缓坐下,铺开册子,研墨润笔。灯光下,她的侧影沉静如水。她提起笔,沾饱墨,在册子第一行,工工整整地写下:“甲子年七月廿四,核销受潮废弃火铜砂、寒铁矿渣一批,经查验,品相极劣,混杂板结,分离无用,不堪其用,依例报损。”

  然后,她对照着那张纸条,将一个个被夸大的数字,清晰、准确地誊抄上去。字迹端正,一丝不苟,任谁看了,都会认为这是一个认真负责、严格按“上峰”指示办事的录事。

  写完最后一个数字,她搁下笔,吹干墨迹。册子上的记录,与她私下记录的、真实的查验情况,截然不同。这一本,是交给张管事、乃至可能更上层核查的“明账”。而真实的数据,早已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必要时,亦可成为她自保的筹码。

  她的目光落在那几块下品灵石上。灵力微弱,杂质颇多,但对现在的她而言,确是一笔“横财”。但她没有立刻收起,而是拿起一块,放在掌心,闭目感应。灵石中蕴含的灵气,比她平日从空气中汲取的,要浓郁、精纯不少,但也驳杂躁动,远不如“温润流”温和,更不如“涤神流”纯粹。直接吸取,恐怕弊大于利。

  但,或许有别的用途?比如……作为“引子”,或者“催化剂”?她想起那截对生机有反应的枯树根,又想起自己那微弱却需持续滋养的灵源。灵石灵气虽驳杂,但毕竟是高度浓缩的天地灵气凝结。若能以某种方式“纯化”或“引导”……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脑中闪过。她没有深究,将灵石收起,与那张纸条一起,妥善放好。这些东西,现在用不上,但未来未必。

  她吹熄油灯,和衣躺下。黑暗中,灵源在丹田缓缓搏动,带来温暖与安定。枯树根在暗格中沉寂,仿佛亘古如此。而桌上那本新填的“废损录”,则在黑暗中静静躺着,像一道无声的契约,亦或一个埋下的伏笔。

  库房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也更浑。但她已不再是那个只能随波逐流、任人拿捏的沈清璃。灵源已筑,前路虽险,手中已有了些许凭依。这潭浑水,她需得蹚,但如何蹚,蹚多深,却要由她自己来掌控。

  枯根未苏,已识风雨;暗账初立,心灯不迷。她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明日,还有明日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