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乱世初醒,复仇启幕 第三十三章,藏锋于匣-《千秋我为凰之异世大陆》

  初生的灵源,如同婴儿最轻柔的呼吸,微弱却坚韧地搏动着。沈千凰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来适应这具身躯里悄然发生的、根本性的变化。

  变化是细微的,却无处不在。晨起时,她能更清晰地听到远处廊下仆役的低声交谈,能更敏锐地分辨出空气中混杂的、各种草木与尘土的气息。目光所及,叶片脉络、木纹肌理,都纤毫毕现,色彩也似乎鲜亮了一分。这并非视觉听力真的增强了多少,而是感知的“分辨率”提升了,能捕捉到更多曾被忽略的细节。

  力气也隐有增长。提起水桶,拿起药锄,都觉轻省了些许,并非脱胎换骨,而是如同长久负重之人卸下了一小部分负担,动作更显轻盈利落。最明显的是精力,昨日彻夜未眠,又经历灵源初成的心神震荡,此刻竟不觉多少疲惫,反而神思清明,反应也比往常快了一丝。

  这些变化落在旁人眼中,或许只会觉得她今日气色稍好,动作比往日轻快些。但沈千凰自己知道,这是生命层次迈出一小步后,自然而然的提升。她需得小心控制,将这些“异常”消弭于无形。

  前往药圃的路上,她刻意放缓了步伐,收敛了目光,不再如往日般下意识地观察四周细节。提起药锄松土时,也故意留了三分力,动作恢复到此前的“正常”水准。与人交谈,依旧低眉顺眼,语速平缓,不露半分机敏。她将新生的、过于敏锐的感知,如同收起锋芒的利刃,深深敛入鞘中。此刻,她需要的是“寻常”,是“不起眼”。

  韩伯今日来得早些,正在给一畦新移栽的止血草浇水。见沈千凰过来,他直起腰,捶了捶背,脸上带着笑:“清璃小姐来了?今日气色瞧着倒好。”

  沈千凰心中微凛,面上却不显,只微微欠身:“许是昨夜睡得踏实些。韩伯今日也早。”

  “人老了,觉少。”韩伯摆摆手,目光落到她负责的那片区域,尤其是地脉藤改良区附近长势格外喜人的几株宁神花上,眼中笑意更深,“你这伺候花草的手艺,是越发进益了。看这几株宁神花,叶子油亮,花苞也结得多,怕是能赶上月中那批上品了。连带着旁边这几株寻常止血草,也跟着沾光似的。”

  沈清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确实,在“温润流”残渣和改良土壤的双重作用下,那片区域的植物长势明显优于他处。她心中快速权衡,这“异常”的生长速度,迟早会引起注意。与其被动,不如主动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韩伯过奖了。”她走到那几株宁神花旁,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根部略显深色的土壤,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不确定”,“清璃也是瞎琢磨。前些日子翻阅杂书,见古法有云,草木灰混以腐叶,再佐以微量陈年石灰粉,可略微改良板结之土。我便将平日里烧灶的草木灰,混了后山落叶堆下取的腐土,又加了点去年刷墙剩下的、受潮结块的石灰粉末,试着在这块最瘦的地上用了些。不想,似乎真有些效用。”

  她说的半真半假。草木灰、腐叶土是有的,陈年受潮石灰粉(其实是废弃的建筑边角料)她也确实收集了一点,但真正起作用的,是她每日悄然混入的、经过处理的“废料”残渣和“温润流”沉淀。不过,这个说法听起来合情合理,都是寻常易得甚至废弃之物,符合她“爱看杂书、喜欢瞎琢磨”的人设,也能解释土壤颜色和肥力的变化。

  韩伯闻言,果然信了七八分,凑近抓了把土捻了捻,点头道:“难怪这土色看着深沉些,手感也松软。草木灰本就是好肥,腐叶土养地,那陈年石灰粉……倒是没听过这般用法。不过既然有效,便是你的造化。看来多看些杂书,也有好处。”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这事儿,你自己知道便好,莫要到处说道。府里规矩多,你这法子虽好,若是被那些管事知道,指不定又生出什么事端,或是让你把这法子献上去,平白惹麻烦。”

  “清璃明白,多谢韩伯提点。”沈清璃从善如流。韩伯的提醒正合她意,低调处理,避免关注。

  “嗯,你是个明白的。”韩伯满意地点点头,又看了看天色,“对了,方才张管事那边打发人来传话,说西边库房那批旧物,今日便开始清理。你这边若忙完了,便过去吧,钥匙和册子都在老吴那儿。”

  “是,我这就去。”沈清璃应下,将药锄等物归置好,又细心检查了一遍地脉藤和几处重点观察的植株,这才离开药圃,朝着西库房的方向走去。

  西库房位于沈家府邸最西侧,靠近后山围墙,比外院库房还要偏僻。这里原是堆放早年战乱时遗留的、或已淘汰无用的杂物所在,常年铁锁把门,少有人至。沈清璃走到近前,只见库房大门油漆斑驳,门环锈迹斑斑,一股陈年灰尘和霉变的气味隐隐透出。一个佝偻着背、满脸皱纹的老仆蹲在门口石阶上抽着旱烟,正是看守此处、兼管些粗活的老吴。

  “吴伯。”沈清璃上前,轻声招呼。

  老吴抬起浑浊的眼,打量了她一下,慢吞吞地磕了磕烟袋锅子:“哦,是清璃小姐。张管事吩咐过了。”他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钥匙和一本边角卷起、沾满油污的旧册子,递过来,“就这儿,三间库房,里面堆得满满登登,都是些用不上的老物件。册子是早几年的,对不上号了,你自个儿看着归拢登个新册就成。清理出来的,能用的放一边,实在破烂的,堆到后院,过几日统一拉走。”

  “有劳吴伯。”沈清璃接过钥匙和册子。

  “咳,辛苦啥,这破地方,除了老鼠,也就你肯来了。”老吴嘟囔一句,又蹲回去吧嗒他的旱烟,不再理会。

  沈清璃用钥匙打开沉重的大锁,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重的、混杂着尘土、腐朽木头和铁锈的气味扑面而来。库房内光线昏暗,只有高处几扇蒙尘的小窗透进些许天光,照出空中飞舞的尘埃。目之所及,堆积如山的破旧箱笼、家具、残破的兵器铠甲、生锈的农具、散落的卷轴书籍、甚至还有一些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古怪石器陶罐,杂乱无章地堆满了大半个库房,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蛛网。

  任务量比她想象的还要大。但她心中并无畏难,反而升起一丝隐约的期待。越是杂乱无章、无人问津的角落,越有可能藏着被遗忘的、对她而言或许有用的东西。

  她先大致巡视了一圈。三间库房相通,里面堆的东西大同小异,都是些年代久远、失去价值的“垃圾”。她按照老吴说的,先粗略分拣。能用的、品相尚可的旧家具、完好的箱笼,集中放到靠门通风处。彻底朽烂、破碎的,搬到后院空地。这个过程枯燥且费力,灰尘极大。沈清璃用旧布蒙住口鼻,挽起袖子,开始默默劳作。

  她的动作不紧不慢,却有条不紊。每挪动一件物品,都会仔细查看。生锈的刀剑,她留意其材质和锈蚀程度,看是否有特殊金属残留;残破的铠甲,检查其内衬和连接处;散落的卷轴书籍,更是重点,哪怕纸张脆化、字迹模糊,她也会小心拂去灰尘,快速浏览。

  大部分都是真正的废品。破损的普通家具,锈蚀殆尽的凡铁,毫无灵气的普通书籍,或是记载着早已过时、无用信息的账册、地契副本、陈旧家规等等。但她并不气馁,依旧耐心地分拣、记录。

  午后,她在搬运一个异常沉重的、裹着破烂油布的条状物时,手下一滑,东西跌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油布散开,露出一截暗沉无光、布满锈迹和泥土的……断剑?

  不,不像普通的剑。沈清璃蹲下身,拂去更多的泥土和锈迹。这断剑约两尺长,剑身较寻常宝剑为宽,无锷,断面参差不齐,似是巨力崩断。材质非金非铁,触手冰凉沉重,锈迹是暗红色的,像是干涸的血迹,又像是某种奇特的锈蚀。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靠近断口处的剑脊上,似乎镌刻着一些极其模糊、大半已被锈蚀覆盖的纹路,那纹路……隐约像是一种扭曲的符文,但残缺不全,难以辨认。

  沈清璃心中一动。这断剑的材质和纹路,与她平日见过的凡铁截然不同,虽灵气全无,死气沉沉,但总觉有些特异。她尝试将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意念探出,触及断剑。没有任何灵气反馈,却隐约感到一种极其隐晦的、仿佛被岁月磨灭了一切锋芒后的、沉重的“意”。这感觉一闪而逝,难以捉摸。

  她沉吟片刻,将这截断剑归入“待定”一类,放在墙角,继续清理。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她在清理一堆破烂的竹简和兽皮卷时,发现了一个巴掌大小、被兽皮包裹的严严实实、用麻绳捆扎的东西。兽皮陈旧发黑,麻绳也已腐朽。她小心解开,里面是一块灰扑扑的、非金非玉、触手温润的扁平石块,约一指厚,边缘不规则,像是从某块更大的石碑或器物上碎裂下来的。石块一面较为光滑,另一面则布满了极其细微的、密密麻麻的、如同虫蛀蚁爬般的划痕,毫无规律,也看不出是什么文字或图案。

  沈清璃拿起石块,入手微沉。同样没有灵气波动。但当她凝神细看那些划痕时,不知是否因为灵源初成后感知提升,她竟隐约觉得那些杂乱无章的划痕,似乎蕴含着某种极其微弱、近乎消散的“韵律”,或者说……“轨迹”?很模糊,无法解读,更像是一种错觉。

  她将石块也归入“待定”。

  日落时分,沈清璃已清理出小半间库房,记录册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物品名称和状况描述。“能用”的堆了一小堆,“待定”的只有断剑和灰石两样,“废弃”的则在后院堆成了小山。

  老吴过来看了一眼,见她弄得灰头土脸却进度不慢,点点头,没说什么,锁上门走了。

  沈清璃没有立刻离开。她走到后院,看着那堆“废弃”物,其中有不少是彻底朽烂的木质家具碎片、无法辨认的织物残骸、以及一些完全锈蚀成一团的金属疙瘩。她目光扫过,忽然在其中一堆烂木头里,看到了一小截颜色深褐、歪歪扭扭、毫不起眼的……树根?

  这树根约手臂长短,儿臂粗细,表面布满瘤节,干枯皲裂,毫无生机,仿佛已在尘土中埋没了无数岁月。但沈清璃的目光却被它吸引住了。并非它有什么特异,而是在她灵源初成后愈发敏锐的感知中,这截枯死的树根,给她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它不是“空”的,也不是“死”的,而是一种……“沉寂”。一种仿佛将所有生机、所有活性、所有外在表征都深深内敛、压缩到极致、以至于外表看起来与普通朽木无异的、“沉眠”般的状态。

  这感觉非常微弱,微弱到几乎以为是错觉。但沈清璃相信自己的直觉。她走过去,将那截枯树根拾起。入手很轻,质地坚硬,敲击有闷响,确实像是完全干透了。但当她尝试将一丝微不可察的意念探入时,那股“沉寂”感更明显了,仿佛在枯死的表象下,还残留着一丝亘古不变的、顽强的“根性”。

  她不动声色地将这截枯树根也收了起来,与断剑、灰石放在一起。

  回到小院,已是夜幕低垂。沈清璃仔细锁好门,点亮油灯。她先打水洗净满身灰尘,换过衣裳,这才将今日从西库房带回的三样“待定”物品取出,放在桌上,就着灯光仔细端详。

  暗红锈蚀的断剑,灰扑扑的划痕石,不起眼的枯树根。三者皆灵气全无,看似与废物无异。但沈清璃总觉得,它们或许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尤其是那截枯树根,给她一种奇异的、想要探究的冲动。

  她没有贸然用“震荡”法或精神力去刺激它们。灵源初成,她对能量的感知和控制尚且粗浅,这些来历不明、状态古怪的东西,还是谨慎为妙。今日收获已足,发现了这三样“特殊”之物,便是最大的收获。至于它们究竟有何奥秘,还需从长计议。

  她将三样东西小心收好,藏于床下暗格。然后盘膝坐下,摒弃杂念,意识沉入丹田。

  那一点微弱的灵源,依旧在缓缓搏动,如同黑暗中的一点萤火。经过一日的“敛息”,它散发的波动已微弱到近乎于无,与凡人无异。但沈清璃能感觉到,它正在缓慢而坚定地,从周身空气中汲取着那稀薄到极点的灵气,虽然杯水车薪,却持续不断。

  她开始今日的“温养法”修炼。一滴稀释过的“温润流”入腹,化作温和的暖意散开。她引导着这暖意,混合着灵源自发吸引来的微量灵气,缓缓滋养、壮大着那初生的核心。过程缓慢,进展微乎其微,但她心静如水。

  藏锋于匣,静待其时。灵源既成,便是播下了种子。而今日从尘埃中拾取的这些“无用”之物,谁又知道,会不会是将来助她破土而出的、意想不到的雨露呢?

  窗外,夜色如墨,星河低垂。小屋之内,一点心火,悄然跃动,照亮方寸,亦映着桌上那三件蒙尘之物,沉默如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