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宴席罢-《宜修重生之大清四福晋》

  暮色像揉皱的锦缎,慢悠悠铺进小花园。

  红灯笼顺着游廊次第亮起,暖光浸着垂丝海棠的粉瓣,连花影都染得甜软;戏班的胡琴声从月洞门飘来,缠缠绵绵勾着人耳尖,混着海棠香漫了满园。

  会戏开锣时,台柱子林大家的唱腔刚起,就把女眷们的魂儿勾住了,嗓子脆得像浸了蜜的梨,婉转处能绕着廊下的紫藤花转三圈。

  孩子们个个耷拉着脑袋,眼皮黏得像涂了胶,弘昭偷偷用帕子垫着下巴,生怕脑袋歪到石桌上。

  戏文慢得像磨豆腐,哪有杂耍班翻跟头喷火来得热闹。

  杂耍班一上场,园子里瞬间炸了锅。

  耍火的艺人丹田气一沉,“呼”地喷吐出丈高的火苗,红焰裹着热浪扑过来,把孩子们的脸映得通红发亮。

  弘昭看得心尖发痒,偷偷把石凳往后挪了挪,脚尖刚沾地,就被宜修眼疾手快拽住后领,“啪”地一个脑瓜崩敲在额头上:“皮猴儿!火是能随便凑上去的?烧了头发我可不给你剃光头!”

  弘昭捂着额头龇牙,吐了吐舌头缩回原位,眼睛却还像粘了蜜似的,牢牢黏在跳动的火苗上。

  弘皓更夸张,攥着糖葫芦的手都忘了动,糖衣化了粘在指尖也浑然不觉。

  杂耍收场时,孩子们还在拍着巴掌喊“再来一个”,静雅师太已缓步走来。

  青布僧袍洗得发白,衬得身形愈发清瘦,可气质清冷如月下寒梅,刚站定就压下了满园的喧闹。

  盘腿坐在紫藤架下,手里捻着佛珠,讲起佛法来声音平和如清泉,倒让刚被杂耍撩得燥热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宜修端着茶盏,望着师太的身影,忽然想起弘晖种痘那几日,自己没能去成甘露寺的遗憾,便轻声开口:“师太,我捐一千两香油钱,为我额娘点一盏长明灯。”

  师太双手合十行礼,眉目间带着悲悯:“福晋仁善,逝者泉下有知,定会感念这份心意。”

  这插曲一过,宴席的重头戏——相看,总算拉开了帷幕。

  方才还端着架子的女眷们,瞬间没了矜持,红着脸拉着女儿在人群里穿梭,比春日赶庙会的妇人还热闹。

  怀安和十福晋凑在最前头,一个牵线一个撮合,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温都氏攥着帕子挤到宜修身边,帕角都被捏得起了毛,语气里满是急切:“四福晋,您看……乌希娜格格的婚事,能不能劳您多费心?”

  宜修叩着茶盏,心里的算盘早打得噼啪响。

  于公说,赵振毅若娶了乌希娜,大福晋也算了却一桩心事,胤禔和惠妃都得欠她人情,赵御史更是会倾力相助;

  于私讲,乌希娜向来喜欢文质彬彬的才子,赵振毅那身书卷气,可比草原上来的世子对她心思。

  可顾虑也不少——赵御史是康熙的连襟,论辈分是皇亲,乌希娜是正经皇孙女,这亲事成了,辈分就乱得像团麻;

  再者两人差着七岁,更要紧的是,万一将来胤禔被圈禁,赵御史夫妻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我可以帮你传话给大福晋。”宜修抬眼,语气沉稳得像压了镇纸,“但成与不成,终究要看赵御史能不能说动皇上。”

  这话既给了温都氏希望,又把关键挑明。

  她这步棋,原就是要试探康熙是不是真要送乌希娜抚蒙:

  若是,便转头找端静公主的养子;若不是,既赚了胤禔夫妻的人情,还能借惠妃的手牵制乌雅氏,一举两得。

  温都氏哪懂这些深层算计,只当是肯帮忙,喜得眉开眼笑,连忙福身道谢:“多谢四福晋!我这就回去让老爷想法子,定不让您为难!”

  宾客渐渐散了,宜修拉着彭春公福晋的手,塞过去一个描金锦盒:“夫人,这是谢你三嫂弟救我大舅舅的谢礼,外头还有一箱子是江南新贡的杭罗,你务必收下。”

  彭春公福晋笑着接过,又拉过身后两个孙女:“芸珏、依娜,快给四福晋请安。”

  宜修摸着依娜的小脑袋,目光落在长身玉立的芸珏身上,赞道:“芸珏姑娘瞧着就气度不凡,将来定是个有福气的。”她凑到彭春公福晋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我给你推荐个人选——岳钟琪。”

  彭春公福晋愣了愣,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汉人?”

  “他刚二十岁,勇武得很,所用铜锤重百余斤,寻常壮汉近不了身。”宜修说得笃定,“上个月刚捐官候补同知,其父岳升龙是议政大臣、四川提督,家世清白得很。”

  彭春公福晋眼睛瞬间亮了,彭春去世后,董鄂氏没了扛鼎的男丁,若岳钟琪真如宜修所说,孙女嫁过去,既能得个好依靠,还能借岳家的势力撑起门户。

  连忙攥住宜修的手道谢,归心似箭得恨不能立刻回府,让人去查岳钟琪的底细。

  上一世岳钟琪四十九岁才发迹,还遭了鄂尔泰的弹劾。如今推他一把,既还了彭春公福晋的人情,弥补了先前利用三福晋堂弟的算计。

  送完彭春公福晋,宜修领着乌希娜去送佟老夫人。

  佟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笑个不停:“你这宴席办得好,既热闹又体面,连孩子们都照顾得妥帖。”她转头看向乌希娜,语气温和:“过些日子是我的生辰宴,烦请格格来佟府坐坐,跟京里的姑娘们多走动走动。”

  乌希娜眼睛一亮,连忙屈膝道谢。

  站在一旁的法喀福晋、尹德福晋等人,悄悄交头接耳。

  “郭罗玛嬷慢走。”宜修扶着佟老夫人上马车,灯笼的光映着她的绯色旗装,裙上的金线牡丹在夜色里闪着细碎的光。佟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往后常进宫看看我,弘晖也该多进宫陪陪贵妃,祖孙俩亲近亲近。”

  “自然是要去的。”宜修笑着应下,看着马车轱轳远去。

  园子里的灯笼还亮着,仆妇们正收拾桌椅,孩子们却还围着杂耍艺人问东问西。

  宜修打发乌希娜去偏厅陪梧云珠,转头便回了正厅——赫舍里氏和佟佳氏已候在那儿,剪秋捧上刚沏的雨前龙井,茶香袅袅漫开。

  “策定的婚事,康亲王老福晋那边应了。”宜修先开了口,指尖轻叩茶盏,“是杰书公的幼女,正经宗室嫡女,配策定不亏。”

  赫舍里氏眼眶一红,手里的帕子都攥皱了,连连点头:“劳四福晋费心,这门亲事确实体面,我这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多少年了,家里几个儿子的婚嫁一直悬着,如今总算有了着落。

  “策安喜欢画画,我大伯家的女儿也通笔墨,还得过沈宗敬先生的指点。”宜修转向佟佳氏,语气轻快了些,“两家本就有交情,往后走动起来也方便,亲上加亲再好不过。”

  佟佳氏连忙笑着附和:“是啊是啊,这可真是巧了!”

  赫舍里氏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轻声问:“那策宾呢?四福晋先前说的那位姑娘……”

  “是伊彤的妹妹静姝。”宜修抬眸,笑意温和,“那姑娘我见过,性子野得很,去年跟着商队去喀尔喀草原跑马,骑术比小伙子还利落,跟策宾那爱游历的性子,正好对上了。”她顿了顿,补充道:“说起来,你们两家还是老亲,静姝是舒舒觉罗氏的姑娘。”

  赫舍里氏脸色微变,端茶的手晃了晃——她的亲婆母,法喀的亲娘,就是舒舒觉罗氏,这要是结亲,辈分上难免尴尬。佟佳氏眼疾手快,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可不是嘛,老亲结新亲,更亲近呢。”

  “瞧我,一时高兴忘了这层渊源,出了神。”赫舍里氏连忙起身福礼,掩饰住尴尬,“四福晋眼光独到,这门亲事极好,策宾定能喜欢。”

  佟佳氏趁机说起自家儿子:“我那两个小子,长子定了永谦的堂妹,苏皖瓜尔佳氏的嫡女;次子配了甘佳·元惠的堂妹,一个书香门第,一个武将世家,一文一武倒也互补。说起来,还得多谢四福晋指点,满京城的女眷,谁不盼着有您做媒呢!”

  “不过是谬赞罢了,都是孩子们有缘分。”宜修笑着摆手,又随口提了几句别家的婚事,“富保福晋选了陈敬廷的侄子,书香门第合她心意;尹德福晋的三个女儿,都定了国公府的亲事,个个都是有实权的。”

  尹德能拿到三个国公府的亲事,定是法喀提点的。遏必隆的公爵位,终究要落到尹德家,法喀这是提前为自家铺路,三个握实权的国公,可是实打实的助力。

  送走两人,宜修立在廊下,望着她们的马车消失在夜色里,轻轻叹了口气:“闭府久了,连这些亲疏渊源都快忘了。”

  法喀福晋也是可怜,丈夫早逝,独自撑着家,还得为娘家筹谋,这京里的日子,没谁是真正顺心如意的。

  园子里的红灯笼还亮着,海棠花香伴着茶香,在夜色里漫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