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一语错出怒龙颜-《宜修重生之大清四福晋》

  流水顺着竹渠叮咚作响,混着庭内外的笑语漫进月华庭。

  康熙望着满桌琳琅,又瞥了眼外头流民们捧着面碗的热闹,因蹴鞠赛而起的兴致更盛,难得对胤禟开了金口:“不错,可见是用了心的。往常不是担不起事,是没把心思搁在正途上。”

  胤禟听得耳根发烫,嘴角抽了抽,皇阿玛这夸,怎么听着比骂还扎心?

  刚想接话,三福晋已笑着屈膝:“皇阿玛,儿媳们不知您口味,便弄了曲水流觞和转盘宴,您尝尝?”

  话音落,悄悄给胤禟递了个眼色。

  宜修坐在一旁,轻点桌布,朝胤禟眨了眨眼,那“两箱金币”的事,该跟老大落实了。

  胤禟眼睛一亮,瞬间把那点尴尬抛到脑后,转头瞅向老大。他先努了努嘴,示意老大看正跟七福晋、八福晋闲聊的大福晋,那眼神明晃晃写着:你敢动我,我就敢喊大嫂,让她知道你藏了好几箱来路不明的私房钱!

  胤禔喉结滚了滚,眼神瞟向大嫂那边,后背直冒冷汗,猛地推了太子一把,又拽过弘晖、弘春往阁楼走:“老二,你来!弘晖他们饿了,带你大侄子去拿点吃的。”

  分红你也有份,这活儿不能我一个人干!

  太子被推得一个趔趄,回头瞪胤禔,却碍于康熙在场,只能压着气扯出笑,低声斥道:“安分些!该你的跑不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胤禟见好就收,转身拉过十四、十五、十七、十八几个弟弟,指着转桌上的菜滔滔不绝:“这道开水白菜,看着素净,里头熬了三天的高汤;那灯影牛肉,薄得能透光,是四川来的老师傅做的;还有这鸡里蹦,虾仁裹着鸡丝,鲜得能掉舌头……”

  十五、十七、十八眼睛瞪得溜圆,小脑袋跟着胤禟的手势转,满眼都是崇拜。胤禟越说越得意,指着外头的竹渠流水面:“别瞧这素面简单,自古曲水流觞讲究风雅,没点家底撑不起。你看外头那些流民,往常中午就啃个窝头,今儿沾皇阿玛的福气,一碗面配着蘸料和骨头汤,这待遇,他们逢年过节都未必有呢。”

  “哼,”一声冷笑突然划破热闹,十四胤禵斜倚着廊柱,语气里淬着冰,“九哥真体恤流民,不如放他们歇一日,或是给块地让他们安家,摘了‘流民’的帽子。一碗素面,一筷子都夹不起,配点骨头渣子汤——打发狗,都嫌寒酸。”

  “你说什么?!”康熙猛地拍向桌案,茶盏都震得跳了跳。他霍然起身,指着十四的手都在抖,声音像淬了冰,“何不食肉糜!你个蠢货!”

  “你也配看不起你九哥?”康熙怒极,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他好歹知道百姓苦,能给流民一口饭、一个活计,让他们有容身之处!你呢?自幼锦衣玉食,除了摆皇子的谱,还知道什么?!”

  “滚!”他厉声喝斥,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失望,“朕没你这么金贵的儿子,给朕滚出去!”

  满庭瞬间死寂。谁都知道康熙对皇子教养极严,祖宗规矩六岁进上书房,可阿哥们多是四五岁就得起早,四书五经、律法史书,半点含糊不得。

  还得常去皇庄认五谷、学耕种,胤禔五岁回宫就进了皇子所,连惠妃的延禧宫都没多待过一日。

  康熙费尽心机,要的是能体恤民生的皇子,不是只会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纨绔!

  可十四竟能说出“何不食肉糜”的浑话来!

  康熙胸口剧烈起伏,盯着十四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只觉一阵心冷,他往日竟看错了,不仅看错了乌雅氏,连这个儿子也看走了眼。

  这骨子里的凉薄,倒跟乌雅氏如出一辙,净给他丢人!

  十四被骂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不敢顶嘴,只能攥紧拳头,恨恨地瞪了胤禟一眼,转身往外走。

  胤禟摸了摸鼻子,心里暗爽,让你嘴欠。转头给康熙递了杯茶,嬉皮笑脸道:“皇阿玛消气,十四弟年纪小,不懂事。您看这西施乳,刚做好的,尝尝?”

  康熙接过茶,呷了一口,胸口的火气却没下去多少,视线扫过流水渠里缓缓转动的木盘,眼神沉得像深潭——

  皇家的儿子,要教好,竟比治天下还难。

  方才还瞧着赵御史被儿子气的跳脚,他还在一旁说风凉话,自夸皇子教养得宜,个个成才。

  可这转眼,十四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敬兄长、口出浑话,那“何不食肉糜”的蠢话,简直把他的脸都丢尽了!

  “皇阿玛息怒,”胤禩惯会做和事佬,连忙上前打圆场,“十四弟年少,久居宫中,不知民间疾苦也是常情。虽言语有失,终究是年轻不懂事,往后严加管教便是。”

  太子与老大却冷眼旁观,拉着太子妃、大福晋往边上挪了挪,半点不想掺和。

  一来,十四往日仗着皇阿玛偏宠,本就桀骜,又因四弟与乌雅氏的纠葛,他们早看不顺眼;

  二来,老八这话看似在理,却没摸准皇阿玛的气头,皇阿玛怒的哪里是“不懂事”,是这浑话里的凉薄;、

  三来,皇阿玛脾气向来来得快去得快,让他把火发透了反倒省事,若是憋回去,才容易出乱子。

  康熙本想借老八的话顺坡下驴,眼角余光却瞥见十四满脸不服,下巴扬得老高,眼神里的倔强像根刺,瞬间戳爆了他的火气。

  “你给朕闭嘴!”康熙一声暴喝,震得梁上灰尘都簌簌落,“他还小?都十六了!过两年就要开府成婚、入朝参政,现在就这般犟,将来还得了!”

  谁不知道,十四出生时,乌雅氏已是德妃,稳稳占着妃位,圣宠正盛。且他之后五年,宫里再没添过皇子,康熙一度把这老儿子当心肝疼,难免多疼了几分。

  有个掌宫得宠的亲娘,九阿哥十阿哥已长大,十三的额娘又是庶妃,十四从落地到进上书房,哪受过半分委屈?不是被哄着就是被捧着,纵得一身傲气。

  可这几年,乌雅氏降位、禁足成了家常便饭,好不容易升了位份,又被妃位娘娘们联手关在碎玉轩苦熬。

  养母敏妃对他虽面上温和,心里却记恨乌雅氏往日对十三的凉薄,除了保证吃穿,其余一概不管。

  年轻气盛的十四,自收到乌雅氏那封血书起,便像揣了团火,隐忍至今,此刻被康熙戳破痛处,积压的怨怼骤然爆发。

  “皇阿玛!”十四梗着脖子,声音发颤却带着股狠劲,“便是儿子说错了,您就不能当面教吗?非得指着鼻子呵斥?”

  “不过是因儿子没了亲娘照拂,您也不把我当儿子看,横竖瞧着不顺眼罢了!”他眼圈泛红,语气却越发叛逆,“何必找理由?直说不想要我这个儿子便是!儿子知道您是仁君,不会动手杀我——我自己了结,省得碍您的眼!”

  这番话如惊雷炸响,满庭人都惊得瞠目结舌。

  太后、太妃攥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贵妃等人垂下眼,连大气都不敢喘。太子与老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这十四,倒真有几分皇阿玛的犟脾气,比他们还敢说!

  “好!好!好!”康熙怒极反笑,猛地箭步冲下台阶,扬手便是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十四踉跄着后退两步,嘴角瞬间溢出血丝,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康熙指着他,胸口起伏得厉害,冷笑道:“是朕不想要你?还是你没了亲娘照拂,便对朕满腔怨恨?也不瞧瞧你亲娘做了些……”

  “皇阿玛!”太子胤礽见康熙眼尾泛红,竟要把乌雅氏那些腌臜事抖出来,忙厉声打断:家丑不可外扬,这要是传出去,皇家脸面何在?

  康熙这才猛地回神,方才是真被气昏了头。他眼神骤然冷了下来,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刺得十四心口发寒。

  宜修坐在角落,也被这变故惊得心头一跳,原是想借马球盛宴,拉近与太后、太妃的关系,巩固贤名,为将来制衡乌雅氏铺路;

  也想给赵御史幼子搭个桥,借蹴鞠赛引老九与赵御史争执;甚至暗中让人轻慢十四,让他尝尝冷落的滋味,憋一肚子气……

  她布局了这么久,却没料到会是这般局面。

  十四捂着肿起的脸,望着康熙冰冷的眼神,眼底翻涌着委屈与怨毒,像头被激怒却又无力反抗的幼兽。

  这场午宴的热闹,终究是被一场雷霆之怒,搅成了难堪的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