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提点完颜·查弼纳-《宜修重生之大清四福晋》

  炭盆里的银骨炭烧得正旺,映着宜修平静的侧脸。

  宜修指尖捻着茶盏盖,青瓷碰撞发出细碎的响,盯着查弼纳微躬的脊背,这人虽出身武将世家,眉宇间却藏着几分文官的活络。

  “今年新贡的遣定云雾,”宜修将茶盏推过去,热气在她眼前凝成薄雾,“舅舅尝尝?听说糅了普洱的陈料,倒比寻常绿茶多些醇厚。”

  查弼纳双手接过,指尖触到茶盏的温热,忙垂首道:“福晋赐的茶,便是粗叶也胜似仙茗。”他呷了一口,眼珠转得飞快。四福晋从不无的放矢,这茶里定有话。

  宜修笑了,笑意却没到眼底:“茶能糅合两味,人却难走两条道。舅舅袭着云骑尉的世职,走武将路自然顺理成章,可……”顿了顿,银簪在鬓角轻轻一晃,“岳兴阿一出场就是三品游击,舅舅觉得,这般运气,人人都有?”

  查弼纳的手猛地收紧,茶盏在案上磕出轻响,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福晋的意思是……”

  “满人走文臣路是难,”宜修打断他,指尖在案上轻轻点着,“可难才显本事。舅舅与王士祯先生交好,这便是捷径。”转了话头,语气轻快起来,“说起来,令嫒今年十四了?”

  查弼纳心头一震,瞬间明白过来。他脸上堆起笑,语气却越发恭敬:“小女汀兰虽是庶出,却在老母体膝下长大,还算知礼。只是婚姻大事,臣总想着……”

  “我外家有个表弟,”宜修接口道,声音温软,“十六了,刚在户部补了员外郎。他家里托我寻个持家的姑娘,汀兰在祈福宴上的样子,我瞧着极好。”

  查弼纳的脸涨得通红,忙起身作揖:“能得福晋青眼,是小女的福分!”他心里门儿清,这哪是联姻,是四福晋递来的梯子。

  宜修望着他激动的模样,忽然敛了笑,指尖沾着茶水,在案上写了个“九”字。水渍迅速晕开,像朵转瞬即逝的墨花。

  “九阿哥?”查弼纳失声,随即又捂住嘴,眼里满是不解——胤禟整日斗鸡走狗,有什么好查的?

  “有些人不好自己出面,总得找个信得过的跑腿。”宜修望向窗外,雪光映得她侧脸发白,“舅舅若有耐心,跟着他出城走走,或许能撞上‘救驾’的机缘。到时候,内阁侍读学士的位置,未必坐不上。”

  查弼纳的呼吸陡然急促。胤禩与胤禟交好,若真有皇子遇险,八阿哥不便出面,定会遣九阿哥前往!他猛地跪地:“臣谢福晋提点!”

  “起来吧。”宜修唤来剪秋,“把邓嬷嬷请来。”片刻后,一个鬓角染霜的老嬷嬷走进来,她曾在贵妃宫里当差,规矩最是周正。“让她去教汀兰规矩,”宜修对查弼纳道,“你也好有个上门的由头。”

  查弼纳领着邓嬷嬷告辞时,脚步都带着风。刚出雍郡王府,就撞见相熟的官员,他故意扬声道:“劳烦转告,四福晋赐了宫里的嬷嬷,给小女教规矩呢!”——这话既是抬身价,也是给四福晋递话:他接了这桩事。

  查弼纳走后,宜修才转向五格。少年正皱着眉,手里的书册被捏得卷了边。

  “福敏又带你去赴宴?”宜修笑着揉了揉他的发顶。

  五格垮着脸:“姐姐,他天天带我们去见那些老翰林,听他们吟些‘风花雪月’的诗,半点学问也不教!”

  “傻孩子,”宜修取过他手里的书,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满人在科举上本就吃亏,汉人读了千年的八股,咱们怎能比得过?”望向窗外的雪,声音沉了些,“可名声不一样。富察先生带你们去见那些老臣,是要让人说‘瞧,乌拉那拉家的小子多好学’。满人里肯静下心读书的少,你们有了这名声,皇上自然会多瞧几眼。”

  五格的眼睛亮了:“原来是这样!我明日就跟曼度好好学!”

  宜修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淡了些。李嬷嬷在旁道:“福晋对五格少爷真是上心。”

  “乌拉那拉氏总要有人撑起来。”宜修拿起绣绷,银针在素绢上穿梭,“弘晖他们将来要走的路,容不得旁支拖后腿。”

  李嬷嬷又问:“太医那边有动静了,咱们要不要?”

  宜修的银针穿过绢面,留下细小的针脚,“惠妃何等精明,八福晋查杭氏的动静,她迟早会察觉。咱们做得多了,反倒露了痕迹。”似是想起什么,“林姑娘父女在绣房还好?”

  李嬷嬷愣了愣,才回道:“林姑娘的绣活极好,绣娘们都爱跟她讨教。她父亲的病,经林府医调理,好多了。”

  宜修点点头,银针在绢上绣出半朵兰花:“跟蒋月瑶的阿玛说,他底下要多个姓安的县丞,让他照拂着些。再以林姑娘的名义,送两斤阿胶给安夫人。往后……就不必特意报给我了。”

  李嬷嬷应下,心里却纳罕——福晋对这林家父女,似乎格外不同。

  窗外的雪又下了起来,落在梅枝上,簌簌有声。宜修低头继续刺绣,银针起落间,将这满京城的风云,都绣进了那素白的绢子里。

  旋扑珠帘过粉墙,轻于柳絮重于霜。

  越是局势紧张,京城的飞雪越是冷如冰凝。

  自那以后,宜修常携八福晋往五贝勒府、七贝勒府走动,一个绵里藏针,一个锋芒毕露,倒真镇住了府里那些蠢蠢欲动的侧福晋。

  追查日紧,惠妃与八福晋在宜修若有似无的引导下,终是察觉到对方的动作。

  惠妃在宫里浸淫多年,心机、城府可不是八福晋能比的,直接召八福晋入宫,屏退左右后开诚布公。几番对谈,那些深埋的疑窦竟一一串联起来。

  譬如八福晋额娘之死,却是杭氏的毒计。当年八福晋额娘是老安亲王岳乐最疼爱的女儿,额驸亡故后,杭氏为让儿子顺利袭爵,想让外孙与八福晋定亲,借安亲王之势压下非议。

  偏八福晋额娘抵死不从——岳乐本就怀疑老简亲王父子死因蹊跷,正命宗人府彻查。

  杭氏为堵岳乐的嘴,让女儿上门“探望”八福晋之母,借着探望的机会下了手,留下八福晋就是为了让岳乐投鼠忌器——留个孤女,既能威慑岳乐,又能逼他退让,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更惊人的是,杭氏早年竟与宫中懿靖大贵妃娜木钟(博果尔的亲娘)过从甚密!!

  岳乐死前曾上书孝庄太后,揭发杭氏身份诡异,那奏折却被人调换,内容改成“请照拂宗亲”。

  也正因如此,随岳乐出征的杭氏之子喇布,才成了康熙安抚宗亲的棋子,凭一道封赏诏书坐稳了简亲王之位。

  消息一合,两人霎时间立场一致,轮番向胤禩施压,要他彻查简亲王府的动向。

  胤禩起初还想周旋,直到第五次被召进延禧宫,养母惠妃的怒斥、生母良妃的泪眼、八福晋的泣求齐齐压来,终是扛不住了。不得已动用势力,围剿简亲王府的暗桩,竟真揪出了杭氏与娜木钟往来的实证。

  娜木钟之名一出,惠妃再难按捺,转身便将消息透给了端嫔。端嫔自康熙十年幼女夭折后,全靠复仇的念头吊着命,此刻得了线索,当即联络宫外董氏一族,不惜血本挖掘杭氏旧事,弹劾简亲王府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入宫中。

  惠妃此举打得极准——康熙纵有不满,看在端嫔三十年苦等的份上,也只得默许。

  远在西安的康熙接到奏报,望着窗外风雪,想起失踪的十二阿哥、蠢蠢欲动的老八,还有那些早逝的孩子,终是叹了口气。

  当年孝庄为皇室安稳,查出娜木钟是宫中幼童夭折的幕后黑手,悄悄除了她。可谁都清楚,娜木钟绝非孤例,只是三藩之乱刚平,社稷不稳,真相只能深埋。

  这些年,惠妃、荣妃从不问起,他却知道,她们从未忘记。

  “罢了,”康熙揉着眉心,“只要不闹得天下皆知,由着她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