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索额图风波·余波(五)-《宜修重生之大清四福晋》

  三司会审的结果递到御前时,康熙正摩挲着福全送他的那枚旧玉佩。

  朱批落在纸上,墨迹却比寻常重了三分:赐自尽,赫舍里氏抄没七成,爵位降三等。

  索额图终究是要死的,但格尔芬、阿尔吉善?几个儿子留了性命,赫舍里一族没被连根拔起,太子的亲舅舅常德、常善,表弟察岱几人也没有受牵连。

  太子接到消息,正对着叔姥爷年轻时的画像发愣,闻言只是嘴角颤了颤,没哭也没闹,声音暗沉地吩咐何玉柱把画像收进樟木箱。

  胤禔在府里摔了茶盏,本以为能借着索额图的罪连太子一起扳倒,没成想老四竟把局面圆得这般“干净”。

  胤禩也有些不快,面上还是一副看得开的和煦样,对着八福晋笑道:“四哥这步棋,是把‘情’和‘理’都占了。”

  唯有明珠在府里叹出一口气,望着墙上“投笔从戎”的旧画,突然让儿子揆叙、揆方给他收拾行囊:

  索额图倒了,他这枚制衡的棋子本也该退场。

  年羹尧来探望时,他没说朝堂旧事,只指着画道:“西北风沙大,也藏着生路。”

  后来年羹尧捧着外放巡抚的谕令离京,胤禛去送行,淡淡说了句“西北万民比朝堂算计重”,却让年羹尧红了眼,立誓“五年后必让四爷见真章”。

  正和年希尧叙话的胤禛不以为意,如今的年羹尧不过是个“添头”而已。

  暗流尚未平息,裕亲王福全病重的消息就像块石头,砸进了康熙刚稍稳的心境里。

  福全是康熙的二哥,打小就亲。顺治年间,孝庄问兄弟俩志向,福全说“愿为贤王”,康熙说“愿效法父皇”。

  那句“贤王”,成全了康熙登基。

  后来康熙亲政,擒鳌拜、定三藩,福全始终站在他身后,哪怕眼疾渐重,也拖着病体去边关督师。

  太医一批批往裕亲王府跑,药汤熬得院子里都飘着苦香,福全的身子还是一日衰过一日。

  康熙下朝就往王府赶,兄弟俩坐在廊下,晒着太阳说旧事:“还记得小时候偷孝庄太后的点心吗?你总把枣泥的让给我。”

  “三藩之乱时你在乾清宫等我,把御膳房的羊肉都热了三遍。”

  最后一面,福全攥着康熙的手,指腹蹭过他鬓边的白发:“三弟,二哥要去见额娘和皇玛嬷(孝庄)了。你往后……多保重。”

  康熙没哭,直到福全的手彻底凉了,才对着空荡荡的廊下,低声说了句“二哥,我知道了”。

  那几日乾清宫的烛火亮到天明,梁九功说,皇上对着福全送的玉佩,坐了整整一夜。

  或许是福全的离世冲淡了戾气,或许是念及旧情(明珠的长子纳兰性德,和康熙乃是少年挚友),康熙最终没处置明珠。

  这位曾与索额图分庭抗礼的权臣,带着全家回了盛京,临走时只给康熙留了幅字:“愿君长安”。

  暑气渐浓时,孩子们的满月宴近了。六月初六,本是个好日子,偏偏撞上太子生辰、赫舍里皇后忌日,连福全的头七都刚过。

  大办,像在太子心上扎刺;小办,又违了康熙“图热闹”的旨意。

  紫光阁里,佟佳贵妃摩挲着给弘昕做的小虎头鞋,叹了口气:“宜修出了月就要回府,这怕是最后一次在宫里见孩子们了。”

  惠妃也愁,大孙子弘昱的满月宴,怎么能委屈?荣妃望着窗外,思泰刚会笑,她想让孩子在宫里多沾点喜气。

  消息传到慈宁宫,太后正对着孝庄的牌位发呆。福全刚走,她还没缓过劲,又撞上这棘手事。

  淑惠太妃在一旁叹气:“难就难在皇上和太子——一个想借宴散心,一个怕触景伤情。”

  正说着,苏麻喇姑端着刚沏的奶茶进来。她是看着康熙和太子长大的,孝庄临终前那句“玄烨这些年精于帝王心术,有好有坏,好的是大清必定安稳,坏的是保成这孩子长大后怕不能善终,你们一定要提醒玄烨牢记父子情意,务必要保全太子”,她记了十几年。

  此刻听着太后的话,她轻轻放下茶盏,浑浊的瞳孔透着精明:“老奴去趟乾清宫吧。这结,得在皇上心里解。”

  太后抬头时,见她鬓边的银发在烛火下泛着光——这老人陪了孝庄一辈子,又看着康熙从稚子长成帝王,或许只有她,能说进康熙心里去。

  苏麻喇姑去乾清宫时,康熙正对着福全的旧信出神。案上还放着满月宴的仪程单,“六月初六”四个字被圈了又圈。

  “姑姑怎么来了?有事让李德全传话便是,何必亲自跑一趟。”康熙伸手扶过苏麻喇姑的胳膊,指尖触到她腕上的银镯——那是孝庄太后赐的,戴了快五十年。

  “玄烨,”苏麻喇姑拉起康熙的手,指腹摩挲着他掌心的薄茧,“二哥儿(福全)是去见主子(孝庄)了。老奴总想着,主子见了他,定会骂‘怎么才来’,又要拉着他说当年陪您擒鳌拜的旧事呢。”

  康熙的喉结滚了滚,眼眶瞬间红了。孝庄教他“天子不可轻泪”,他这辈子在人前始终挺着脊梁,可在苏麻喇姑面前,那些被帝王身份压下的脆弱,总会悄悄冒头。

  他张了张嘴,想说“我想二哥了”,却终究只化作一声轻咳。

  “老奴也想。”苏麻喇姑的声音很轻,像怕惊了殿里的寂静。

  “玄烨,纵然是帝王也无法抵御岁月流逝,坚强些,大清需要你。”

  康熙张合着嘴,哽咽着就要哭出来,始终没落泪:孝庄教过他,天子不可轻易落泪,他不想让苏麻喇姑看见自己流泪,以免孝庄失望。

  “老奴来,是为满月宴的事。大清祥瑞降世,大办满月宴是应该的。皇上,满月宴是六月初六,太后左右为难,老奴才来问一问,该如何办?”

  苏麻喇姑捧上一盏热茶,“主子(孝庄)在世时总说,父子哪有隔夜仇。皇上想借宴散心,太子心里未必没有念想。或许他也盼着,能和您说句体己话。”

  康熙捏着玉珠的手紧了紧,玉珠相撞的轻响里,藏着他的纠结:“朕想大办,又怕保成触景伤情。”

  “太子哪会真怪您。”苏麻喇姑的声音像浸了温水,“他只是怕。怕您眼里只有江山,怕您觉得他不懂事,怕您像对索额图那样,慢慢疏远他。”

  “玄烨,你忘了吗?他小时候出天花,是你守在床边,三天三夜没合眼;他第一次骑射,是你亲手为他牵马。这些情分,哪能说没就没?”

  康熙的指节猛地一颤,玉珠“啪”地掉在地上,碎成两半。尖锐的碴子刺破掌心,他却浑然不觉:心口的疼,比指尖的伤重百倍。

  赫舍里皇后逝世三周年时,太子抱着他的腿哭“额娘去哪了”;想起索额图被圈禁那日,太子红着眼问“阿玛还在乎我吗”。

  原来不是儿子忘了旧情,是他这个阿玛,被帝王的权术磨得忘了怎么当爹。

  “姑姑说得对。传旨,满月宴照办,但那日先去景陵给皇后请安,再去裕亲王府祭奠二哥。宴上不必奏乐,就一家人吃顿便饭。”

  苏麻喇姑屈膝时,看见案上的仪程单被改了:“六月初六”旁,添了行小字:“先祭,后宴,以家礼待之”。

  廊外的蝉鸣渐起,像是在为这迟来的和解,轻轻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