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索额图风波·太子两难(二)-《宜修重生之大清四福晋》

  入夜时,太子妃从洗三宴回来,鬓边的珠花还沾着酒气,却先去小厨房温了碗燕窝粥。

  她端着松子粥碗走进书房,烛火在眼下投出浅影,声音轻得像落雪:“先吃口东西吧。便是要想办法,也得有力气才行。”

  太子盯着那碗粥,突然扬手一掀,粥碗在青砖上摔得粉碎,米浆混着燕窝溅了太子妃一裙,黏在缎面上凉津津的。

  他却没看她,只望着窗外乾清宫的方向,睫毛上凝着的泪,终于顺着脸颊滚落,砸在空荡荡的案上。

  “便是您流干了泪,索中堂能出来吗?”太子妃没退,反倒往前半步,从袖中摸出块素帕,慢条斯理地擦着裙上的污渍,“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以后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的声音从胸腔里挤出来,沙哑得像磨过砂石:“瓜尔佳?石静娴,你就不怕?我若要救叔姥爷,说不定会把整个瓜尔佳氏都拖下水。”

  太子妃抬眼时,烛火恰好落在她眼底,亮得像淬了光:“我嫁进毓庆宫那日,凤冠上的东珠就映着一句话:从此与你生死与共。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这条船,我下不去了。”

  太子突然伸手,把她拽进怀里。他的指节还在发颤,攥着她的肩,力道大得像要嵌进骨里,声音里却带着疯魔的执拗:“我一定要保住叔姥爷,他是我在这宫里唯一的亲人了!”

  顿了顿,又低低地叹,“石静娴,你是个好福晋。若是刚嫁来时,你肯这样对我说话,该多好。”

  太子妃的泪落在他青布常服的肩头,洇出一小片湿痕。她没接话,不是不肯,是那时他眼里只有弘皙和李佳侧福晋,把她当皇阿玛塞来的“眼线”。

  早说又如何?

  那时的他,连正眼瞧她都吝惜。好在明德是个女儿,将来或许能走得远些,不必困在这宫墙里。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太子的背:“好,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

  入夜的雍郡王府后门,青布马车的轱辘碾过石板路,压碎了满地月光。太子攥着袖中那枚和田玉佩,是小时候索额图送他的,指腹把玉佩的纹样都磨热了:老四,是他能想到的最后一个人。

  胤禛刚哄睡弘晖,珊瑚姑姑正替孩子掖被角,他听见下人通报,立马敛了衣摆往外走。书房的烛火亮得很,太子坐在紫檀椅上,鬓边的发丝乱了,青布常服的领口还沾着点尘土,哪还有半分储君的矜贵。

  “二哥,这时候你不该出来。”胤禛给太子倒了杯热茶,指尖触到他的手,凉得像浸在井水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东宫,你这一步踏出来,就是给人递把柄。”

  太子却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指节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眼底的红血丝爬满了眼白:“四弟,只有你能帮我了。求你,留叔姥爷一命。”

  胤禛的心猛地一沉。他从没见过太子这样——那个从小就被皇阿玛捧在手心的二哥,那个总带着几分骄傲的储君,此刻竟弯着腰,像株被暴雨打蔫的芦苇。他想说“谁也救不了”,可看着太子泛红的眼,话到舌尖又咽了回去。

  “二哥,索额图救不了。”胤禛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敲在太子心上,“皇阿玛要他死,不是因为他结党,是因为他总把‘太子’挂在嘴边。皇阿玛怕的不是索额图,是他背后的‘太子党’:您是储君,他是储君的靠山,这就够了。”

  太子猛地抽回手,后退半步,撞在椅背上:“你怎敢这么说?”

  “我若不敢,就不会让你进这书房。”胤禛盯着他的眼,烛火在两人之间跳了跳,“二哥你想想,索额图二十年前就因结党被罢过,皇阿玛为什么还敢用他?因为那时他是‘功臣’,不是‘太子的人’。可现在呢?满朝都知道他是你的叔姥爷,是东宫最硬的靠山——皇阿玛,容不下的,是这个‘靠山’。”

  太子呆立在原地,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他从来没想过,叔姥爷的死,竟和自己有关。

  “所以我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太子的声音发颤,指节攥得发白,“背着‘天下第一罪人’的名声死?他为大清鞠躬尽瘁一辈子,从雅克萨到尼布楚,最后就落得这个下场?”

  “二哥,有些事不能深究。”胤禛起身按住他的肩,掌心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你只要装作不知道,皇阿玛还是你阿玛,你还是太子。索额图的事,就让它过去。”

  “过不去!”太子猛地甩开他的手,眼底翻涌着红,“叔姥爷还没死,我是他看着长大的,不能让他这样死!”

  胤禛看着他眼底的疯魔,终是祭出了最狠的话:“那皇阿玛呢?你要逼他收回成命,让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丢脸?让他做个被儿子忤逆的君王?”

  太子直直地望着他,眼里的红褪了些,只剩一片茫然:“那我呢?皇阿玛在乎我吗?”

  “在乎的。”胤禛的声音软了些,“你出天花时,皇阿玛不顾祖宗规矩,守了你三天三夜;你第一次写奏折,他拿着在朝堂上炫耀;你成婚那日,他偷偷抹了三次泪——小十四、小十七再得宠,也没受过这样的疼。只是二哥,你别忘了,他是阿玛,更是天子。”

  “那明珠呢?大哥的人就干净?老三的文人就没结党?为什么偏偏是叔姥爷?”太子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泪,“你总羡慕我有皇阿玛疼,可知我羡慕你有佟额涅?她永远把你当亲儿子,可我呢?生下来就克死额娘,现在连阿玛都要逼死我的亲人……”

  胤禛没再劝,只扬声叫何玉柱:“太子身体不适,你好生照看。记住,寸步不离。”

  太子最终还是走了。青布常服的背影消失在月色里,像根被拉长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胤禛站在门口,望着那道影子没入巷口,突然握紧了拳——人是救不了了,但至少,能让他死得体面些。

  夜风卷着琼花香掠过檐角,胤禛抬头望了眼乾清宫的方向,那里的灯火似乎还亮着。

  有些事躲不过去,那就换个法子接招。

  三日后的乾清宫,鎏金铜炉里的檀香燃得正旺,却压不住满殿的紧绷。朝会的礼仪刚毕,“吾皇万岁” 的余音还绕着梁柱,太子胤礽已攥紧了朝服下摆。

  他本想趁奏对间隙,替索额图求一句情,可康熙没给机会。

  明黄龙椅上的身影突然前倾,一份奏折被狠狠摔在金砖上,纸页 “哗啦” 散开,像只折翼的鸟。“养条狗还知道摇尾,索额图!他何曾把朕当君王!”

  康熙的声音裹着怒火,砸得殿内落针可闻,“结党营私,目无王法,他以为有太子护着,朕就动不了他?”

  太子刚要出列,直郡王胤禔已抢先开口,青金石朝珠撞出脆响:“皇阿玛圣明!索额图虽有旧功,却执迷不悟,当赐死以正国法!倒是太子,屡屡包庇,恐失储君体统!”

  “大哥说得是。” 八阿哥胤禩紧随其后,素色常服衬得他眉眼温和,话里却藏着锋,“索额图罪状昭然,皇阿玛治罪天经地义。”

  李光地、马奇等大臣纷纷附和,袍角在丹墀下扫成一片灰影 —— 谁都看得出,康熙对索额图的杀意已决,此刻附议,既是顺意,也是自保。

  太子的指节捏得发白,指腹深深掐进掌心。他望着龙椅上的皇阿玛,声音发颤却字字清晰:“皇阿玛,索额图为大清征战半生,擒鳌拜时他挡在您身前,定三藩时他守过山海关…… 便是有错,也该念旧功留三分体面。”